方子晨点头,老实道:“是啊!”
吴老激动起来:“你知道清河书院里授课的夫子都来自哪里吗?他们皆是进士出身,乡试时,也全是解元!授课多年,经验颇丰。就这,你还只觉得一般?”
方子晨:“€€€€€€€€€€€€”
这有什么啊!
他还以为里头的夫子全是状元呢!
进士,排探花后面,官场混不下去了,或者不想走仕途,才择了这条路儿,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不过他觉得,他要是再点头,再说是,这老头可能就要被他整晕了,只得讪讪的闭起嘴。
可他没说话,表情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吴老更气了:“每年府试,院试,乡试,皆是清河书院拔得头衔,可见里头授课还是停有一套的,你若是去,在里头静学一年半载,院试当是能过。”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推好处。
方子晨是左耳进右耳出。
画大饼谁不会啊!他自己就可以买意大利炮了,还搁着给他画大饼。
吴老口干舌燥:“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方子晨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这次府试怎么还让我考第一了?”
方子晨知道他是个举人爷,来自源州,是杨铭逸的外公,别的是再也不知道了,他说道:“我看那清河书院,真的就一般般,外头传的那么厉害,我严重怀疑这一切其实都是清河书院那帮人吹出来的,自吹自擂,谁不会啊!你也是,不要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有些东西往往都是声名大噪,名声远扬,但总是徒有其表,不外如是。”
吴老:“€€€€€€€€€€€€”
吴老指着方子晨,胸口起伏不定,手也颤巍巍,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方子晨都惊了,赶忙又回厨房给他倒了一碗水:“老头,快快快,快喝点水。”
方子晨真怕摊上事儿,先不说钱不钱的问题,把个老头气死,他怕是要下地狱进油锅了,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别气了别气了。”
这人应该是清河书院的忠实拥护者,又是源州本土人士儿,自是听不得他那番话儿。
方子晨拍了拍自个的嘴,诚恳道歉:“瞧我这张嘴,尽是说些大实话,实话总是难听,老头你别往心里去哈!”
吴老:“€€€€€€€€€€€€”
心塞。
实在是心塞。
€€€€€€€€€€€€
下午,河慧慧抱着个木盆往河边走,里头装了几件衣服。
不下地呆家里干家务活的,早上都紧着家里的事干,煮饭喂鸡扫院子,要是养了猪的,还得先去割点猪草,不能饿着家畜,衣服都是留在午后洗,这会正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见她远远走来,有人就纳闷了:“河慧慧这次咋地回来这般久?有半个月了吧!”
河慧慧嫁在镇上,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突然跑回娘家,一住住半来月,可不得好奇。
“谁知道呢。”回话这人语气酸溜溜的。
小河村当年要数最出息的,一个是马汶,一个便是河慧慧。
村里姑娘想往镇上嫁不容易。
河慧慧长得好看,家里人疼她,地里的活儿都没让她干,忙时就帮着做些屋里活儿,长得白白净净,描眉化粉,跟大户人家的千金似的,村里同龄姑娘哥儿天天扎地里,风吹日晒,人灰溜溜的,被她比得渣都不剩,然这还不算,河慧慧十五岁那年,经媒婆介绍,嫁给了在镇上做豆腐生意的吴家人。
河婶去了吴家几次,回来就在村里见天的吹,说吴家生意做的有多好多好,每顿桌上都有两三个肉菜,吴家那小子疼她闺女,天天去糕点斋给她闺女买糕点吃,衣裳是想买就买。
每次换季,她姑娘都要备上几套,屋里两大箱子儿,全是她的衣服。
村里人过年过节的,也才吃上顿肉,衣裳也是就那么换洗的几套,缝缝补补的。
河慧慧这小日子,大家听了,谁不羡慕?
赵哥儿和周哥儿这会也在,正同人说话。
因方子晨的关系,村里人现在都挺巴结赵哥儿的,他们这儿人多,有点挤,河慧慧没出嫁前跟赵哥儿也不熟,这会却直径朝他这儿来。
“赵哥儿。”
“啊?”赵哥儿往周哥儿那边让了让,空出块地儿给她,问:“有事吗?”
“没,就是许久不见你了。”河慧慧笑了笑,在他身旁蹲下,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问:“最近过的都还好吗?”
赵哥儿抬眸瞥了她一眼:“还好。”
河慧慧搓着衣服:“听说你被马家卖给了我们村里新来的汉子?”
“嗯!”
河慧慧一身粉色衣裳,头上插着根镶着梅花的银钗,她不只长得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不急不缓,柔和悦耳,一双手被保养的极好,润白如玉,一看就是没怎么干过活儿的,她同赵哥儿寒暄几句,话头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往方子晨身上引。
“我娘说是他将我外公从山里背了回来,从小我外公便待我极好,救命之恩,我想着应该当面道声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
赵哥儿有点纳闷,河慧慧没出嫁前,虽然都是同个村的人,但两人并没有多少交集,话甚至都没说上一句,有时候偶尔在路上碰见,河慧慧对着他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很是瞧不起他,而且,河慧慧前两月前回来过一次,要是真想答谢方子晨,那次怎么不见她上门?
河六爷那事,都过去半年了,现在道谢,未免也晚了些。
要是有心,扶安镇离小河村也不远,当初怎的都不见得回来?周哥儿蹙起眉头,他衣服已经都洗好了,插话催道:“晒死人了,赵哥儿,赶紧洗,我们一起回去。”
赵哥儿‘嗯’了一声,家里还有事要忙,他跟方子晨的衣裳都好洗,不脏什么,就乖仔的沾了些油,不太好搓,这会也洗得差不多了,周哥儿帮他,拧巴拧巴两下,催他走。
路上周哥儿愤愤道:“我跟你说,这河慧慧你以后提防着点。”
第158章
赵哥儿不懂:“怎么了?”
周哥儿往四周看,路边田野上稀稀疏疏有几个人,正在翻地种萝卜,留着冬季里吃,他便压低了声音,说:“我上次跟王婶子聊天,她不小心说漏了嘴,这河慧慧好像跟吴家那个合离了。”
赵哥儿诧异:“真的假的?”
这年头少有合离的。
合离后难嫁,但也不是说就再嫁不出去,只是失了清白身子,找不着条件好的,多是嫁鳏夫,或跛脚断手,娶不上媳妇的懒货,除非自身条件很好,可村里人家,一没钱财,二没门楣,哪有条件很好的,说好的,也不过隔三差五的碗里多块肉,合离回来,被人指指点点不说,有的娘家还嫌丢脸,容不下人,这也是很多姑娘哥儿在夫家即使被骂被打也不愿合离的原因。
“应该是真的。”周哥儿说:“王婶跟河婶虽然有点不对付,但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儿来瞎说。她刚一直问你夫君的事,我就怕她打着坏主意,防着点总没错。”
河慧慧什么人,赵哥儿不清楚,可周哥儿却是门清。
没出嫁前,就是个不太安分的,走路没骨头一样,一步三晃,骚气外溢。
仗着自个的美色,撩得村里年轻汉子分不着北,每赶集日,总巴巴的买东西给她送过去。
这人撩汉技术也是高深,行为举止不出格,可话里话外,又给人一种若即若离,对自己有好感的感觉。
再加上河慧慧从未开口跟他们说要,只是说喜欢这个东西。
河慧慧没逼着他们,是他们自己送的,加上汉子爱俏,村里虽有人看不惯,可也说不得什么。
赵哥儿又想起了怜娘的事儿。
方子晨说他是臭鸡蛋,可照周哥儿那么一说,明明夫君才是臭鸡蛋。他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赵哥儿,”刚说完,前头跑来人,是王大梅。
“你家来客人了。”
马车进村的时候,大家伙都瞧见了,马匹高大,毛发红亮,除了常去镇上找活的汉子,大家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马,进村时,还有小孩跟在后头跑,不过怕冲撞到了贵人,大家也没围上去。
赵哥儿到家时,杨铭逸正在看乖仔溜单车。方子晨站在厨房门口,离吴老远远的。
“赵哥。”杨铭逸率先喊了一声。
赵哥儿是认得杨铭逸的,不过吴老却是不认识,杨铭逸介绍了一番,吴老看着赵哥儿,见他杏眼圆溜,目光单纯干脆,暗道:跟方子晨这样的人过日子,这小哥儿不知是该说幸还是不幸,但能同他过了大半年还没离开,想来也是个心态好的。
有客来,赵哥儿把昨儿刚做的烤鸭拿了出来。吴老赵哥儿是听方子晨说过的,他是个举人老爷,家境应是不错。
他们来的突然,家里也没准备些什么东西,就只烤鸭,赵哥儿觉得寒碜,怕招待不周。
村里没有卖肉的,平常大家要吃肉,都是跑镇上买,鸡呀鸭呀的,想来人家也都是吃腻了。
赵哥儿同方子晨这富少爷住一起,知道这些人不爱吃肉,就喜欢些的新鲜素菜。
赵哥儿扛了锄头,要去挖些鱼腥草来。乖仔说要去帮忙,杨铭逸也没下过村,便想跟着赵哥儿去。
他们走到门口,吴老也跟来了。
赵哥儿突然回去拉方子晨:“夫君,你也去!”
方子晨猛摇头:“不去不去。”
“真不去?”赵哥儿问。
鱼腥草常长在湿润潮湿之处,这种地儿,里头也多是泥鳅。
方子晨第一次吃鱼腥草的时候,闻着味没敢下嘴,觉得味道怪得慌,不过吃了一口后,就喜欢上了,隔天跟着赵哥儿去挖,一锄头下去,土块一番,三四只蚯蚓露了出来,不停翻卷扭动,方子晨呼吸一窒,要不是为了在赵哥儿面前留点面子,怕是当场就两眼一番,昏厥过去了。
一次他就印象深刻,至今不忘,现在哪里还敢去。
一口吃的,还不足以让他战胜恐惧。
当然了,里头要是埋着几十斤黄金,让他去挖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赵哥儿回头瞅了一眼,见杨铭逸他们都出了院子,拉着方子晨的手臂,不停晃:“夫君,你去嘛,去嘛!”
杨铭逸跟着去,都是哥儿,还能说上两句,可吴老€€€€€€€€€€€€
想着人家那身份,赵哥儿总有些放不开,拘谨得很,可晾着人家,总归失礼。
他一说软话,撒娇似的时候,方子晨就没辙了。
这时候,赵哥儿真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是能去得的。
方子晨迷糊糊的跟了出去,半路回过神来,只得叹了口气。
色令智昏,这话没毛病。
他真是被赵哥儿拿捏得死死的。
哎€€€€€€€€€€€€
乖仔牵着杨铭逸,走前头蹦蹦跳跳的,指着路边的野菜:“杨猪,这个系雷公根。”
“可以吃吗?”
“阔以滴!”他蹙着眉头,皱成个小老头:“不过苦苦,不好西。”
以前冬季里没什么野菜,雷公根味道不好,没什么人吃,赵哥儿常摘回来,乖仔是吃怕了。
杨铭逸年纪到底也还小,第一次来村里,瞧什么都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