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莫名的感觉有些臊,过去拍了乖仔一下:“婶子不要听他瞎说,都跟他父亲学坏了,没个正经。”
外头冷,赵哥儿让他进厨房去烤火,乖仔摇摇头,没去,照旧坐在门栏上,上工的人来了,见着他,都是一顿的孟夸,倒也不是刻意的讨好,实在是瞧着可爱。
自家孩子,以前咋地就没想着这样子剪呢!容易洗不说,瞧着不知道多精神,多可爱。
等人来完了,乖仔满足了,这才进了厨房去烤火。
赵哥儿看他这一系列行为,叹了声,有些哭笑不得。
孩子这臭美样真是跟方子晨学了个十成十。
河水常年流动,倒是不怎么冰,但水缸里的水留了一宿,各外的冻人,手伸下去不过两息便顶不住。
赵哥儿不是那等苛刻的,热了水给他们,不过几十只鸭,杀起来一缸水哪里够,而且热水也要废柴火,赵哥儿这会烧的柴全是跟河西买的,大家伙也都知道,鸭子烫好毛,便说拿去河边弄,这样水也不用挑了,省事儿。
大家都是实在人,赵哥儿也就随他们了。
河水这会儿虽是凉,但大家谁都不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大冬天也常去河边洗菜洗衣,都习惯了。
中午不包餐,都是村里的,也近,饿了就回去吃,吃完了再回来干都是可以的,反正每人十只,什么时候弄干净,就什么时候走。
等人走了,赵哥儿正要去找方子晨,见着孟氏过来了。
“赵哥儿。”
孟氏叫了他一声,赵哥儿见着她丝毫不惊,两手搭在院门上,明知故问:“有事?”
孟氏伸长脖子朝院子里张望,没见着人,似乎有些失落。
“我,我想见一下小风。”
赵哥儿侧目向小屋看,见门紧紧关着,思忖片刻,问:“见他做什么。”
若是寻常人,想见自己孩子,那就见了,哪轮得到别人来问为什么,可孟氏明显心虚。
“好些天不见他了,我就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之前受的伤好些没有。”
赵哥儿叹了口气,语气中似是有些无奈。
“可是小风不想见你。”
“他咋地会不想见我。”孟氏有些激动:“我是他娘啊!”
“你也知道你是他娘?”赵哥儿表情沉了下来,孟氏语速很快,还有些微的慌张,别人也许不知道她在慌什么,赵哥儿却是明明白白:“那天晚上你来找我,说他不见了,你明知道,他不见,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山上,你有去找过他吗?”
孟氏往后腿了半步,没有说话。
“你没有。”赵哥儿道:“甚至在他不见了整整三天,你才想起来找他。”
孟氏没敢看赵哥儿,垂着脑袋像待审判的罪犯一样:“因为我那几天有些忙,他时常跑山上去,我€€€€€€€€€€€€”
“他为什么跑山上去?”
孟氏抬起头,对上赵哥儿仿佛看透一些深如寒潭似的一双眼睛,心里瑟缩了一下,呐呐道:“因为当家的打他。”
赵哥儿:“你有拦过吗?”
“我拦不住啊,拦了当家会生气,也会连我一起打。”孟氏说完,眼泪也掉了。
赵哥儿没有丝毫心软,当没看见:“那之后呢!他在医馆的时候,我托周哥儿给你带话,你为什么不去看他?他那时候差点就没了你知道吗?他死里逃生,醒来后一直朝着门口看,眼巴巴的盼着你来的时候,你在哪里?他最需要陪伴和安慰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孟氏被他接连逼问,也弄得有些崩溃。
她知道她没脸来,也不该来,她晓是脸皮再厚,也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
可刘狗子喊她来,她不得不来。
小风不见的时候,她来找赵哥儿,赵哥儿说没见过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孩子八成在山上,可知道归知道,她一妇道人家,哪里敢上山去找,若只有小风一孩子,她咬咬牙便也去了,可她还有个儿子!她不能只顾着小风,不顾另一个啊!
周哥儿找上门来的时候,一听小风找到了,她是高兴的,连连阿弥陀佛好几声,知道小风受伤在医馆里,她想去看,可刘狗子不给。
“去什么去,你若是去了,等会方家那个喊你出药费怎么办。”
孟氏觉得这药费该是自己出的,是自个的孩子,定是当父母的出。
可刘狗子不愿:“都住到医馆去了,那小畜生怕是伤得不轻,没准要去好几两银子呢!这么多银子上哪要啊,我听说贾员外给方小子赔了三百两,还有张老板家也赔了,人家现在是家财万贯,给他们出去。”
“这€€€€€€€€€€€€”
“这什么这,几两银子对他们而已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拿点银子出来,就当做做善事了,反正你不准去。”
小风回来那天,刘狗子早早就得了消息,他寻过来,见小风状态似乎不太好,脸白白的,下个车还要赵哥儿搀扶,撇了撇嘴便又回去了。
这情况喊回去,活儿做不了,没得还得他们反过来照顾。
昨儿小风同乖仔出门挖蚯蚓,见他能动了,刘狗子才喊了孟氏过来:“我刚瞧见那小畜生了,他应该是好了,你去把他叫回来吧!家里的活儿多着呢!总得有个人做。”
……
孟氏抹了把眼泪,突然道:“我知道你怎么想我,我也知道村里人都在说我心狠,可我有苦衷啊!”
当年小风他爹刚去世的时候,孟氏是没想着要改嫁的。
小风的爹叫丘大彪,这名字听着好像很威武霸气,人也应该是像林小侠那般的人物,但其实不然,丘大彪个高,人却瘦得跟个黄瓜似的,瞧着病殃殃,孟氏快临产时,他染了风寒,直接起不来了,上头两个大哥嫌他们一家拖累,便说要分
丘大彪知道自己熬不了多久,在孟氏生下小风时,丘大彪便用二十个铜板买通了产婆,把哥儿说成了儿子。
汉子才有资格分到田产。
若是生的哥儿,丘大彪看着明显就熬不了多久了,丘家自是不会把地分给个哥儿。
第192章
丘大彪去世没几年,丘家两大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便嚷着说要把地收回来。
小风是个哥儿,照律法来说,没出嫁前他是有资格继承田产的,若是不寻上门女婿,那么出嫁后,这些田地便要归到丘家氏族去。
若是去告官,丘家两大哥定是不敢乱来,可惜孟氏个妇道人家,胆子也就黄豆大,一听报官先得打二十大板,加上不懂律法,被丘家两大哥恐吓一番,都要吓坏了,哪里还敢去。
寡妇本就不好过,又碰上这种事,孟氏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正巧刘狗子请了媒婆来,两村相隔不远,刘狗子又是走村窜巷的阉猪,在小榕村也算小有名气。
这人娶不上媳妇,一是因为穷,二是脾气还算不得太好,听说吃了酒总爱发酒疯,好时就骂两句,疯得狠了还会动手打人,并不是良配,丘家逼得急,村里人便是靠那点地来刨食过活的,若是没有地,那便只能等死了,加上小风是个哥儿,早晚都是要嫁人,若是没个儿子,没个当家的,自己老了以后该怎么办?
孟氏想了想,还是应了刘狗子的婚事。
嫁到小河村没多久,孟氏肚子倒也争气,没多久便生了个小汉子,有儿子,孟氏便觉得有了依靠,儿子小需她处处看护,对小风就难免疏忽了。
刘狗子对小风不好她是知道的,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儿子,孟氏也说不得什么,刘狗子肯接纳小风,给小风一口吃的,她便觉得够了。
……
“他是个哥儿,终究有天要嫁出去。”孟氏哽咽着:“我不能为了他得罪当家的,我们女人出嫁从夫,哪里能同当家的顶嘴。”
因为哥儿终究要嫁出去,因为自己后半辈子依靠的是儿子和当家的汉子,所以,看着自己亲生的哥儿被百般毒打虐待,她也不敢站出来,阻拦一次。
这是时代的弊端。
赵哥儿心里沉重,穆然想起方子晨先时说过的话。
这社会大抵如此,因为穷,受过饿,挨过冻,吃够了穷的苦,所以人们把银子和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
生孩子也是如此。
那天同周家打了场嘴炮,从刘家回来,方子晨说:“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会把姑娘哥儿喊做赔钱货吗?”
赵哥儿当时回:“因为姑娘哥儿要嫁人。”
“也有这个原因。”方子晨给他算。
一个小孩从出生开始到能出嫁的十六岁,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切花销最低都要十两银子。
嫁人时,彩礼多少?
大多都是二三两,顶了天了,也不过四两。
而且娘家还要出份嫁妆,这又去了一笔钱。
女儿哥儿嫁人了,近的话,过年过节能带斤肉半斤酒回来,一斤肉十二文,半斤酒八文,一年到头,适合回娘家的节日也不过一二。
生了闺女倒贴钱,可不得叫赔钱货。
这年头,大部分人生孩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将来老后能有个人给他养老摔盆。
少部分那些,是顺应礼俗€€€€€€€€€€€€一个正常人的人生,到了一定的年龄,得结婚,得要个孩子。
人人如此,自己若是在这个年龄没办成这两件事,好像自个就成了异类。
有几个是冲着‘我喜欢孩子’这一目的去要小孩的?
穷人家,吃饱都够呛,在父母把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时,孩子便不再是孩子,他会成为一件能不能明码标价为自己带来益处的物品。
“很多人都会觉得正常的家庭,正常的人,结婚了,就该要个孩子,他们大多都是那个思想,大众的思想会被认定为是对的,少众的思想总得不到认可,被断定是离经叛道。”方子晨抵着他的额头,说:“我若是想要孩子,那我敢肯定我不是冲着传宗接代这目的去的,最起码的首要条件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想要一个,管他是男的女的还是哥儿,是我的孩子,我就都喜欢。”
方子晨这么说,可天底下,有多少人能如他这般?
方子晨在厨房里听了一耳朵,叹了口气,之前还想着这孟氏不是个东西,但如今知道小风的‘真实身份’,再回想孟氏一系列行为举止,便也能理解那么一丢丢了。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和接受。
若是放在现代,生个女儿,那是比生个儿子还要让人高兴,独生的女儿嫁了人,也有对双亲赡养的义务,男方甚至也要跟着一起,可这封建古代却不一样了,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孟氏若不改嫁,即便丘家不把田产收回去,小风出嫁后,她便要一个人,晚年孤苦无依,也许死了,臭了都没人发现,小风若是回娘家多了,还会招人非议,大多人年轻时嫁过去,婆婆掌家,说什么便是什么,等把婆婆熬死了,自己当家做主时,双亲也不健在了。
人多是自私的,孟氏为自己考虑,这并没有什么错。
可说对,却又不对。
小风见孟氏走了,才情绪有点低落从房里出来。
这会鸭子杀得多了,先时那几家鸭子就供应不上了,赵哥儿没那心思想别的,烦心事儿过了两回脑子,便被他甩出去了,还得去找人家定鸭子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悲春伤秋。
河四叔家鸭子养得多,但其他人家多多少少也养那么几只,毕竟鸭子好养,村里河多,草也多,溪里田螺也不少,养大一些后,孩子们随便捡点丢鸭圈里,它便能饱一顿了,不费什么米粮。
不过鸭子不同鸡,屎多尿多,还很臭,养的人就少了。
走了几家,定了十几只,让人明儿送家里去,路上赵哥儿叹了口气。
当初同杨掌柜签合同,他只想着一天三十只,那便是四两银子哗啦啦,他都差点美死了,写完名儿,也没多想,今儿才想起来了,他去哪里要那么多鸭啊?
今儿能凑,明儿,后儿呢?
这鸭子没三个月也养不起来。
真是烦死了。
他去找鸭,方子晨只能再家看两孩子随便煮饭等他,饭他会煮,经过这几个月不断的努力,如今菜也会炒了。
现在他已经是个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男人了。方子晨傲得不行,胸膛要顶到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