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的,全搁人家家里头吃饭了。
可不去又不行,不去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廿九这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出来了,赵哥儿早早起来,带着泡好的糯米去了刘婶家,说是要做糯米粑粑。
糯米这玩意儿可不便宜,比普通大米要贵许多,村长家老宅建了几十年不倒,方子晨听赵哥儿说是因为当初建的时候,用了糯米。
糯米混着泥土做的房子异常坚固,可惜贵,不是家家户户都用得起的,大多数人是直接用的泥,泥土干了,便会有孔有缝,下雨时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还不坚固,十几年便又得推了重建。
方子晨跟着去帮忙,三孩子吃了早餐,不知道又去哪炸老鼠洞去了。
一天到晚几乎都不着家的,小河村都要被他们炸平了。
糯米粑粑不难做,泡好的糯米放竹笼里蒸,熟了便拿出来,刘叔家有个大玩意儿,石头做的,中间空着,像个大石碗,方子晨就见赵哥儿同周哥儿把蒸好的糯米倒里面,然后拿了个L字形的大棒槌给他,说让他捶。
方子晨也不懂他们要干啥,不过赵哥儿让他做,他便做。
先时倒也好弄,可这糯米越砸越粘,万能胶一样,死死黏着木锤,可把方子晨累得够呛。
做完了一锅还有一锅。
周哥儿往外瞅了两眼,进到厨房同赵哥儿包粽子,这东西包了拜神祭祖用,三个就够了,因为糯米比肉贵,大家做的通常都不多,赵哥儿这会不缺这点银子,想着家里还有几孩子,便多包了一些。
“你家那位可真是有劲。”周哥儿用胳膊轻轻撞了赵哥儿一下:“他床上是不是也这么有劲?”
村里人就是这样,成了亲脸皮似都变厚了,还当姑娘哥儿待嫁闺中那会,提起汉子便害臊得满脸通红,嫁了人,特别是生了孩子后,便不羞不臊的。
以前去河边洗衣裳,赵哥儿也常听那帮妇人聊这些事儿,什么你家汉子一夜几次,瞧着高高壮壮的,怕是很威猛。
这些话光是听着都臊,这会周哥儿这般大大咧咧问出来,他脸都要红滴血。
“都是生过娃的人了,脸皮还这么薄啊!”周哥儿说。
赵哥儿瞪他:“确实厚不过你,啥儿都敢问。”
周哥儿嘻嘻笑:“想来应该是挺猛,我听乖仔说你家的床腿都断了。”
赵哥儿:“€€€€€€€€€€€€”
这傻孩子,什么什么都往外说。
床腿确实是断了,前儿他还自己找了东西垫起来。
周哥儿说:“真是羡慕你。”
赵哥儿羞着没回话,院子外吵起来,叽叽喳喳的,是孩子们回来了。
在外头跑了一天,回来便窜进厨房排着队的打水喝,咕噜咕噜的,见家里做了好吃的,这下倒是不往外跑了。
乖仔和小伙伴们道别:“晚上来我家玩哟,烟花比摔炮好玩,来不来也?”
这哪能不来,必须得来!
以前晚上天稍黑,孩子们便被拘在家里,大人早上要早早起来干活,自是要关了门不让他们再去外头玩,过年这几天,大人闲下来了,早上不用再紧着地里的活,到是可以睡个懒觉。
杨铭逸和小风留在厨房帮忙,乖仔能做的活儿少,见方子晨捶糯米捶得满头大汗,当下便从后背把汗巾抽了出来,说要给方子晨擦汗。
方子晨停下活,弯身把脸递给他,擦完了,刚捶两下,汗又出来了。
乖仔拧起了眉,这是离不开自己了,可老叫方子晨停下活儿给他擦汗,活儿又做不了多少了,他眼睛咕噜噜一转,接着咻的一亮,叫方子晨蹲下来,自己爬到他的背上,两手圈着他的脖子,趴得牢牢的。
这活儿只需手臂出力,身子倒是不用怎么动,但轻轻晃动时,便又像坐摇摇椅一样舒服,乖仔见他又出汗了,空出一只手来帮他擦汗,又噘起粉嘟嘟的小嘴儿在他脸吧唧一口:“父亲加油,乖仔给你能量。”
方子晨:“€€€€€€€€€€€€”
能不能量的不知道,反正背着个孩子,这活儿干起来好像都更累了。
儿砸,真是谢谢你。
捶了快两时辰,糯米总算是捶好了,刘婶揉面团做包子一样,掰出来,揉成一个个拳头大,又往里头塞了红糖、花生、芝麻拌成的馅,到底是自个一把汗一把泪捶出来的,刚揉好,方子晨便吃了一个,软软糯糯,香香甜甜,还是挺好吃的,不枉费他流血流汗又流泪。
四孩子每人捧着一个,坐在屋檐下吃的贼啦香。
下午河西找过来,说族里的鱼塘放水了,问他要不要去捉些鱼回来吃,卖得很便宜。
吃不吃的倒是无所谓,方子晨不馋那口吃的,不过一斤才几文钱,过年才有的活动价,这便宜不能不占。
方子晨急吼吼的跑回家拿桶,四孩子跟在后头,呼啦啦一串,赵哥儿瞧的好笑,刘婶子也笑道:“这小子,方还说累个半死,不歇个两天恢复不过来,这会瞧着,不是又生龙活虎了嘛!到底是年轻人。”
赵哥儿把粽子放锅里,盖好盖子,擦了擦手,说要去看看,族里那鱼塘大,里头什么鱼都有,方子晨又是个五谷不分的,就怕他见哪只大就抓哪只,这鱼虽都是统称喊的鱼,但肉质却是不尽相同,有的小刺多,肉质柴,腥味重,很是不好吃,家里几个孩子,最好是挑那些个都是大刺的鱼。
“去吧!”刘婶道:“这里我看着,周哥儿也去,抓两条回来留着吃。”
族里的鱼塘又宽又大,里头有些枯烂的荷梗,水没放干净,还留有一些,若是全放干净,鱼儿就要缺水死了,村里人虽是不怎么挑,但能吃新鲜的,谁愿意去吃死的。
方子晨提着大木桶到的时候,里头已经有好些个人了。
这鱼煮起来费油,厨艺不好,煮出来的也腥,平日为了省钱省油,大家都不怎么吃,可这不是过年嘛,桌上总得有个肉菜,不说自家吃,亲戚来了,也得有个拿得出手的菜招待,鱼不比猪肉好吃,但比大白菜香。
平日一斤七文,今儿才五文,大家都想多抓了,吃不完的便腊起来,腌起来。
谁想要,自个抓去,湖里罗非鱼,鲈鱼,草鱼,大头鱼啥都有,想抓什么抓什么,水也浅,倒也好抓。
第203章
今儿太阳出来暖烘烘的倒还好,但凡搁两天前,怕是都没什么人来,实在太冷了,谁敢下水啊!这年头受寒可不是开玩笑的。
湖里这会下了好多人,妇人、夫郎、汉子、孩子全都下去摸鱼去了,瞧着是挺热闹,湖边两老头拿着称,正坐那儿等着收钱。
这像是春节里的一场亲子活动,水浅,瞧着鱼儿都很多,游动间鳞片还泛着光,方子晨脱了鞋袜,卷去裤脚就往下跳。
这湖常年蓄水,泥有点深,一下没到了小腿,前头有个孩子抓了条鱼,正要举起来炫耀,那鱼甩着尾巴直接在他脸上啪啪两下,看他满脸泥,岸边看热闹的不由笑了起来。
眼见着也有八九岁大的孩子跟着大人下去抓鱼,杨铭逸也想下去了。
古代女子不得露足,大夏这里也是这般,不过凡事都有个‘视情况而定’。
寻常露胳膊露腿的出门,大家便要说些不好听的了,这般的,多是勾栏瓦院里头,正经人家的姑娘哥儿这般,那便是不知羞不要脸不守女德,但村里人家,插秧下田时,便是可以露的,这时候谁都不会说什么,若是穿了鞋下去,大家反而还要多嘴。
小风也想下来,不过他身子刚好,虽说湖里的水晒了一上午了算不上凉,不过方子晨还是没给他下来,杨铭逸脱了鞋袜,湖里有点深,方子晨将他抱了下来,淤泥软乎乎的,有的荷叶烂在上头,瞧着有点黑,杨铭逸到也不嫌,好似越踩还越上瘾,乖仔应该也是喝了两口绿茶得了赵真传,想下去他也不直说,喊了方子晨一声,然后小短指指着远处一正在抓鱼小孩,说:“乖仔好羡慕他哟,真系太羡慕鸟,如果乖仔也可以下去抓鱼鱼就好咯!”
方子晨:“€€€€€€€€€€€€”
真是跟他爹爹一样,茶里茶气的。
不过自家儿砸这矮溜溜的个头,怕是一跳下来,就跟人参娃娃进了土一样,怕是都瞧不见人了,带来的木桶也大,方子晨将他抱下来放到水桶里,抓了只鱼扔进去给他玩,乖仔这才不羡慕别人了。
赵哥儿来时,就见方子晨和杨铭逸抓鱼抓得起劲,捅里装满了鱼,个头大是大,不过都是些不怎么好吃的,赵哥儿喊他倒出来,在岸边指着鱼儿让他俩抓。
又是玩闹了一下午,回家热了水洗了澡,这才往周哥儿家去,今晚还是在他家吃。
刘家饭桌又圆又大,往日就没坐满过,如今两家人一起,九个人,总算是勉强坐满了,准备饭菜时,孩子们便在院子里玩,扔着摔炮你追我赶,厨房飘来菜香,方子晨不知道说了什么,赵哥儿和周哥儿被他逗得直笑,刘婶子瞧着瞧着,不由抹起了眼泪。
刘叔道:“大过年的哭啥子。”
“今儿家里人多,我就是高兴。”刘婶子说。
刘叔叹了口气,自逃难到小河村,家里从没像今儿这般热闹过。
他以前兄弟姐妹倒是多,上头一个大哥,一个大姐,下头还有两弟弟一个妹妹,可那年家里闹了洪水,房屋被冲走了,没吃的没喝的,便跟着大部队逃一路南下,路过巡阳镇,进里头去乞讨时,遭遇官兵追赶,大家四处逃散,人生地不熟的,跑着跑着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再想回去找人,竟也不知往哪找了,当时就他一人带着妻女逃到了这里,其他兄弟姐妹如今是死是活,死了尸骨埋于何处,活着的如今又在哪里,他是一概不知的,家里人少,也没个亲戚,即使是过年,也是冷冷清清,哪里会像今儿这般,颇有些儿孙满堂的意思。
……
除夕这天,家里要请人来吃饭,一大早的方子晨又被拖了起来。
大前儿杀猪要早起,前儿做糯米粑粑要早起,今儿又是干嘛。
赵哥儿道:“中午做席,家里碗柜、饭桌和凳子这些儿,你等会擦擦。”
村里灰尘多,这些个家具赵哥儿时常擦洗,不过也没用,今儿擦干净,明儿便又脏了。
杀猪那天他们去了人家家里吃饭,今儿合该也请人过来吃一餐,村里便是讲究礼尚往来,不过他们家就两大人,孩子小,都不能算个人,虽是叫了村长和河大楞家过来,不过他们定是不会拖家带口的来,常是派两个做为代表,加上刘家,林小侠一家,怎么的都要两桌人,饭菜自是要早早准备,家里也要该擦的擦,该洗的洗,免得失礼。
方子晨卷着被子,打着哈欠,不讲人德:“这事儿叫两孩子做就行了,他们呢?”
“玩儿去了。”赵哥儿扒开棉被:“快点起来吧!他们还小,哪里懂做这些活。”
杨铭逸不懂,小风定是懂的,砍柴洗衣都会了,擦个桌子还不会吗?
小风和杨铭逸今儿也知道家里要忙,早早起来要帮忙,不过说来说去到底是还小,而且姑娘哥儿不比汉子,他们常是到十一二岁便要被拘在家里学规矩了,能玩的日子并不多,现在过年,赵哥儿便想着给他们玩个够,不然以后怕是都没机会了。
方子晨耍赖:“赵哥儿,对不起,以前我骗了你,其实我未满九岁,还小呢!”
赵哥儿:“€€€€€€€€€€€€”
这人为了睡个懒觉,竟是连脸都不要了。
方子晨规规矩矩的躺好,两手叠放在小腹上:“其实我就是长得比较着急,看起来就大了点,小孩子觉多,你乖,给我盖上被子,我再睡一会儿。”
赵哥儿直接笑了,他亲了方子晨一下:“夫君,快点起来吧!不然等下我拿木条抽你。”
方子晨:“€€€€€€€€€€€€”
今儿外头刮了点风,又没阳光了,家里的水冰得刺骨,赵哥儿给他加了两瓢热水,这才提着篮子去周哥儿家地里摘菜。
方子晨蹲地上擦橱柜,越擦心里越委屈,别人过年,那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像个猪一样,他回来不是杀猪就是擦地,像个专业的丫鬟一样,他休假回来到底是回来过年的,还是回来改造的啊?
这是春节,不是劳动节啊!擦来擦去的,比上工还要累,别人这几天吃的都要长肥一圈,就他累得走路都打晃。
赵哥儿还说爱他,爱他就是个懒觉都不给他睡的嘛?
想当初刚在一起时,赵哥儿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对他是温柔体贴,唯他独尊,如今倒好,动不动就一拳头,这哪里还把他当夫君,若是夫君都是这样,恐怕这夫君也是夏季洪水冲到家门口来的,当真是捡来的夫君用脚踢,一点都不晓得珍
妈的,不干了。
他抹布一甩,就要站起来,赵哥儿进来了,见他气呼呼的,眉头不由一拧:“夫君,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就是……就是蹲久了腿麻,呵呵。”方子晨又捡起抹布擦了起来,勤勤恳恳的样:“怎么突然回来了?”
“忘了拿刀。”赵哥儿说。
方子晨能屈能伸:“哦!那你小心点,别割到手了哈。”
河家祖宅外头的院子算是不小,初时那会赵哥儿开了一边出来种菜,另一边留着空给孩子玩,做了烤鸭之后没地方凉,烤炉也没地方放,便把菜地填了一大半,如今就还留有两小块,能种的菜不多,他散了点豌豆和些小白菜种,前儿豌豆尖摘来吃了,今儿只能去周哥儿家摘。
虽不是一出生就在村里,可在村里住了好些年,赵哥儿多多少少还是想要有块地,以前买不起,他便没敢想,这会赚了银子,他是想买的,也不多,就两三块拿来种菜就好,不过思前想后,还是没买成。
方子晨院试考上了,他们举家搬往源州,买了也是无人料理。
刘婶也是想到了这问题,把自家菜地种的满满当当,让他没菜了就过来摘,两人家人情分深厚,赵哥儿便也不同他们客气了。
今儿天又阴了,赵哥儿摘了点打汤的菜,这才提着篮子回
刘婶和周哥儿过来帮着杀鸭杀鸡,没忙一会,林小侠和李大梅也来了。
赵哥儿往他们身后看:“娇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