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守在这里,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走。”
赵哥儿受了内伤,这会疼得更甚,吃了药,徐大夫让他躺着歇息,他却怎么也不肯,一直巴巴的往门口瞧,外头一有动静,便让刘婶去看。
来来回回数次,直到傍晚,才终于见了方子晨。
这一天,赵哥儿至死不忘。
那种窒息般痛苦的感受,他也记了一辈子。
徐大夫见了乖仔,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烫伤,踢伤,打伤,骨折,这孩子基本上就要废了啊!
方子晨把孩子交给大夫,嗓音沙哑得厉害,像许久许久未曾开口,他什么话都没说,只道:“大夫,救救他,不计代价,求你,救救他。”
乖仔伤得很重,但没有致命伤,可是小腿腿骨被踹断了,右眼伤得也很严重,有失明的可能,如今孩子昏迷不醒,徐大夫也不好判断。
似乎只是半天不见,孩子就瘦得厉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可从门口瞧着,床上没鼓起半点,不仔细看,都没看出上面躺着个人。
他被打得失禁,裤子湿了,徐大夫想脱下来,检查看看还没有伤口,他却依旧紧紧攥着。
徐大夫没有办法,孩子满身的伤,他不好硬来,看向方子晨和赵哥儿。
赵哥儿浑身都是冷冰冰的,他府在乖仔耳边,不敢伸手去碰他,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你乖,松手,给爹爹帮你换裤子好不好。”
乖仔没有应,依旧闭紧双目,徐大夫试着拉了下,发现他竟然松开了手。
乖仔整条左腿又红又肿,骨头断裂的地方甚至已经发黑渗血,方子晨只瞧了一眼,就拉了赵哥儿出去。
赵哥儿两条腿软得走不动路,每走一步都趔趄着要跪到地上,方子晨把他揽住了,扶着他朝外头走。
这一晚,乖仔没有醒过来。
方子晨和赵哥儿半步不敢离开,乖仔一直没醒,这让方子晨无比恐惧。
赵哥儿身子还没好,最需要的便是歇息,可这会,他大脑一直处于一种缺氧的状态,看着躺在床上,任他怎么叫都叫不醒的儿子,迟迟不肯接受。
他神经绷着,身子和心里积攒的压抑与害怕濒临界限,冷汗顺着额角涔涔地流下来,把额前的头发都濡湿了,孩子呼吸很微弱,他生怕远离半步,孩子就没气了。
他不敢闭眼,坐在床边,眼眨也眨,一错不错的看着乖仔,这么看着看着,眼泪自个就掉下来。
乖仔身上的每一道疤,都像把刀子一样,直往他心口扎。
看到儿子受伤,这比让他去死还要难受。
一个人的死,与无关紧要的人来说,不过是一句感慨和些谈资,可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是世界的崩塌。
刘婶和周哥儿,林小侠一家都来了,见了乖仔,周哥儿和李艳梅当场就冲回村,来到河家,将河慧慧揪出来,一阵乱打乱骂。
林小侠怕两人吃亏,跟在后头,河家要阻拦,都他被他拦了下来。
“你个黑心肝的,”周哥儿骑在河慧慧身上,巴掌不断的朝她脸上呼。
“对着个孩子下手,你真是个毒妇,我咒你不得不得好死。”
李艳梅在一旁见缝插针的踹。
河铁柱道:“周哥儿,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慧娘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要再打了。”
周哥儿打红了眼:“她做了这种事,一句知道错了,就可以完了吗?那我将她打死,我再说我错了,行不行?啊?行不行?”
河铁柱被他一连串的反问弄得说不出话。
乖仔住医馆里这两天,村里也有人去看,回来便要到门口来骂。
这到不是为了讨好方子晨和赵哥儿,实在是看不下去。
乖仔太惨了。
扪心自问,若是换成自家孩子遭了这种事,怕是都提着刀砍上门了,亏得河慧慧还是个女人,常言女人最是心软,呸,方小子骂的没错,这河慧慧哪里是个人,简直就是毒蝎子。
闲言碎语太多了,河家最近都没敢出门,河铁柱没敢在开口。
河慧慧没说话。
她也后悔了,可一步错,步步错。
她当初只是不服气,见着方子晨带着赵哥儿和孩子在河边玩炮,赵哥儿点炮时,方子晨去帮他捂耳朵……那画面她瞧着刺眼。
她和赵哥儿没有什么不同,她甚至比赵哥儿更好,方子晨能接纳赵哥儿,她为什么就不可以?
以前被她瞧不起,怜悯的人,一朝越过了她,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她觉得她被村里人嘲笑指点,全是拜他们所赐。
她一时气过了头,上次去赶集,碰上孙尚城,想起有关这人的传闻,脑子一糊涂,便上前搭讪了。
她只说村里有个孩子生得极好,模样极为清秀可爱,孙尚城便入了套。
乖仔在第二傍晚才醒过来,见方子晨和赵哥儿一左一右围在床边,眼泪扑簌簌的掉。
“父亲,爹爹~”
他刚说两句,便剧烈的咳了起来,牵扯到伤口,浑身剧烈疼痛起来,眼泪又掉得更凶了,一颗一颗,豆大似的。
方子晨心疼得不行,轻轻摸他脸,额头低着他:“嗯!父亲在呢!不哭了不哭了。”
赵哥儿眼里满是红血丝,想给他拍一下胸口,手伸过去,又兀自停了下来,鼻子酸得厉害:“饿吗?爹爹给你喂点粥好不好?”
乖仔小小声的嗯了一声。
“饿,乖仔要西饭饭。”
不懂他什么时候会醒,赵哥儿一直温着锅粥,就想着他醒过来了,就能马上喂他。
乖仔小口小口吃了半碗,便摇头说饱了。
他短暂的醒了下,没一会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到隔天早上。
醒来照例先喝了碗粥,然后又喝了药,看他苦得眉头都皱在一起,方子晨心疼得紧。
“父亲,”乖仔摸着抓住方子晨的手,说:“我有一只大眼睛,为西莫看不清鸟啊?”
第215章
方子晨轻轻摸他头:“因为受伤了,等好了,就能看清了。”
眼球受了重创,前期会有些视线模糊的症状,徐大夫检查过,说无碍,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腿上的伤,伤筋痛骨,没个几个月的好不了。
说起这个,徐大夫不由叹了一口气。
骨折不是开玩笑的,寻常人脚崴了都疼得受不了,这孩子腿骨都断了,虽是敷了药,但肯定是疼的,以前他碰上过几个,从山里摔下来的汉子,疼的嗷嗷叫,叫了好些天,偏的这孩子,醒过来后都没喊过一声疼,也不知道以前经历了什么,耐疼成这个样子。
“原来系这样呀!怪不得咧,乖仔还以为要成独眼龙鸟!”乖仔松了口气,朝赵哥儿看去:“爹爹,你还痛不痛?”
赵哥儿一时没反应,乖仔又说:“爹爹被打鸟,还痛不痛呀?”
他越懂事,赵哥儿就越心疼。
“不痛了,”他捧起乖仔软乎乎,又小得过分的手,贴在脸上,声音哽咽。
“对不起,是爹爹没有€€€€€€€€€€€€没有保护好你。”
“哟!爹爹不许这么说哟。”乖仔都激动了,他身子还疼,可他一贯的话多:“乖仔系男仁,应该乖仔保护爹爹,不过现在乖仔还太小惹,乖仔多西饭饭,长高高,就能保护爹爹和父亲鸟。爹爹不要害怕,乖仔痛痛,睡觉觉补充能量,爹爹不要怕哦。”
赵哥儿眼泪止不住:“嗯,爹爹不怕,你醒了,爹爹就不怕了。”
乖仔笑了起来。
他似乎对遭遇过的事没有任何的阴影,方子晨觉得他是天生的心大乐观,像自己。
只有赵哥儿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
孙尚城为什么那么对他,乖仔是不知道的,他甚至不需要知道,因为马家人就会动不动打他,开心了,见到他就踹他,说让他滚远一点,不要碍眼,生气了,便揪着他头发打。
他明明都没有做错什么,马家人也依旧没有放过他。
乖仔不知道,只当孙尚城和马家那帮人一样。只是这一次,被打的有些严重了而已。
他没有多想,醒了他就话多,见方子晨在,他一点都不怕了,他说他知道父亲一定会来救他,还叫方子晨去打坏蛋,给他报仇。
“打他€€€€€€€€€€€€”乖仔拧着眉头,他还不能动,脸肿得也很明显,但小表情依旧很丰富,谈起孙尚城,他气哄哄的,小拳头都捏了起来,跟个汤圆大:“打他,父亲帮乖仔打他,他系坏蛋,大坏蛋,父亲把他打出屎去,给乖仔报仇,好不好呢?”
方子晨又去亲他额头:“好,父亲去收拾他,给我的小宝贝报仇,你跟爹爹乖乖在这里等父亲。”
“嗯!”乖仔点头:“乖仔会乖乖。”
方子晨刚从房间里出来,有人迎面跑来。
是孙宗泽。
“方少,”他噗通一声跪到方子晨跟前:“方少,求你,求你放了犬子吧,犬子少不更事,一时糊涂€€€€€€€€€€€€”
方子晨一脚将他踹翻。
“少不更事?他算哪门子少啊?我上次问你要儿子,你不给,这次风水轮流转,轮到你问我要儿子,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呢!”方子晨目光落在孙宗泽脸上,厌恶至极:“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却生了这么一个畜生啊!”
孙宗泽脸涨得通红,他爬起来又跪到方子晨跟前。
“方少,求你放过犬子一次,我给你银子行吗?只要你愿意放过犬子,你开口,多少我都给。”
方子晨挑起眉:“你要给我银子?”
孙宗泽也不知他是何意,但他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孩子也没事,只要银子给得多,这事儿当是能摆平了。
徐大夫和几个小学徒正在院里歇息,就见着孙宗泽掏了几张票子塞给方子晨。
徐大夫摇了摇头,虽说接触时间不长,但他晓得方子晨这人爱财,但最爱的,还数屋里那两个,赵哥儿就不必说,方子晨同他是黏黏糊糊的没眼看,对儿子,那是宠到了天上,让他坐到自己头顶上说是玩什么蹦极,天天都要亲十几次,外头当父亲的,没几个能做到这样。
孙宗泽这银子,白花了。
果不其然,方子晨刚收了票子,朝外头喊了一声,林小侠进来了。
“押上这老畜生,跟我来。”方子晨说。
孙宗泽惊慌起来:“方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子不教父之过,你生的东西没教好,今儿我便帮你教育他一顿。”方子晨说。
孙宗泽气道:“你这是出尔反尔?你可别忘了,你方才收了我的钱。”
方子晨拒不认账:“我什么时候收?是你自己强塞给我的。而且我也没答应过你什么吧!”
孙宗泽指着他,手都气得哆嗦:“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