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方子晨抱着儿子一路急行,慌慌张张,不少人都看到了。
那孩子被打得可怜,在他怀里显得小小一团,她们只远远瞧一眼,都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孙尚城被打成这个样子,纯属是活该。
风向又转了,官兵去济世堂调查,领着徐大夫回来,一切便也都真相大白了。
方子晨尤不收手,指控孙尚城有虐童倾向,请求彻查。
原先管家在衙堂上还拒不认罪,不过先头被打手们收拾了一顿,身子已经受不住,蒋正徐只略一恐吓,便什么都招了。
孙夫人一个劲的说他胡说八道,冤枉,蒋正徐拧着眉头,让官兵前去扶和村搜查。
最后在管家的‘带领’下,官兵们后院里挖出了九具尸骸。
尸骸被运回衙门时,轰动全镇。
仵作验完尸,都恨不得踹孙尚城一脚。
九具尸骸,从高度和牙齿极骨骼判断,全是孩童,最小的,只不过两岁,最大,也不过九岁,有男有女有哥儿,他们头骨,手骨,胸骨,都或多或少有些断裂,最令人愤恨的是,其中一具六岁的女尸,因是刚埋不久,腐烂的并不严重,从其程度看,当是过年那会遇害,因此,很明显的发现,她下/体撕裂严重,生前当是遭遇过性/侵。
另外几具尸体,有些已是白骨,有些已生了蛆,味道很大,外头围观的百姓,有些直接呕了出来。
实在残忍。
大家囔着要给孙尚城判死罪。
这次院试,共录取六十三人,扶安镇就中了几个,孙尚城侥幸,擦着边上榜,镇上人还觉得挺高兴,刚不耻方子晨,觉得他过分,如今才晓得了他为何如此过分。
孙尚城这种人,五马分尸,直接砍头都不过分。
孙夫人哭着,说这些孩子是家奴,卖身摁了死契的。
在大夏,雇工,雇农,长工,主家有指使的权利,但没有生杀大权。
但卖身却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卖个十几二十年,这是活契,赚够了银子,可以再行赎身,算是变相的长期雇工。
没签活契,那他们便像货物一样,彻彻底底归属与主人家了,主人家想怎么使,便怎么使,即使被打死了,主人家也不需要吃官司。
不过常人多是不会把家奴打死,这算是财产的一部分,若是犯了事,多是再行发卖。
这便是下人了。
若是后面这种情况,那孙尚城便算是无罪,方子晨气了个半死。
外头百姓也都磨起了牙。
突然间,外头闯进个妇人,噗通跪在那女童尸体边,不顾恶臭,将她揽进怀里。
“小花,我的孩子啊~”
“这是什么回事儿啊?”
知情人道:“那好像是后柳巷的陆家媳妇,听说她家娃娃过年那会被人拐了。”
“什么??”
这不是卖身的孩子。
竟是被拐的吗。
女童面部死前受过毒打,加之腐烂,已面目全非,但当父母的,孩子化成灰都能认得出来,何况她身上残存的唯一一件衣裳还并未腐烂。
那哀痛的哭声听得方子晨心慌。
他若是再去晚一点,也许他那小小的儿子,也要同这些尸首埋在一块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推移,他们会慢慢的生蛆,腐烂。生前遭受的种种,也将无人得知。
即便是死了,也没人会给他们讨一个公道。
先时有人曾来报官,说孩子不见了,不过都查探无果,因有陆家媳妇在前,蒋正徐让人前去通知,过来瞅瞅,是否是家中走失的孩子。
九具尸体,陆陆续续有人前来认领。
孙夫人说是卖来的,但其实不然,只有两人是买来的。
经管家招认,最初卖来的那一批,那几个孩子才是真的签了卖身契,不过他们也不是被毒死的,是孙尚城玩死的,不过一下死了好些个,在府里闹得有点大,不小心便传了出来,彼时孙尚城正在安和书院里求学,孙宗泽怕影响到孩子,为以防万一,便让人给灌了毒,做了假像,让人将之拿出去埋了。
后来孙尚城下场,商场上对家便又将这事捅了出来,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孙宗泽便主动报官,请了仵作前去,孩子们死时正直夏天,后头又过了两年,全烂了,就剩骨头。骨头带黑,明显就是毒死的,这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河慧慧也被抓来了,孙家好些人都被打入大牢,孙尚城被剥夺功名,因做得太过恶劣,下月与菜市问斩。
这事儿处理了两天,孙家被打砸一空,甚至连墙都被拆了,蒋正徐有些头疼,呵斥方子晨。
觉得他做事冲动,有些不过脑了。
这次他虽占着个理,但把孙尚城折磨成这样,百姓们一时气愤,想不起他来,可后头冷静了,怕是要觉得他残忍。
“那我应该怎么做。”方子晨定定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意味不明,半响,直到蒋正徐都要遭不住了,他才很冷静的反问。
蒋正徐回答:“你应该来报官。”
方子晨轻轻嗤了一声:“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蒋正徐很严肃,说:“他有罪,你应把他交给官府,官府自会惩罚他,会还你一个公道,而不是扣起来私自用刑,你这样也属犯罪你知不知道。”
“嗯!”方子晨很冷静的说:“我报官,然后他可能会坐牢,也可能会被直接砍头,不论何种结果,他都死有余辜。可是我不服,一刀下去,他会死得很轻松,一旦他能痛快的死去,法律就做不到公平了,他怎么对我儿子,我就怎么对他,我儿子尝受过的痛苦,他一一尝受过了,这才公平。”
蒋正徐说不出一句话。
第217章
方子晨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可蒋正徐却这般指责他,因为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于是他这话说的很轻巧。
是,出了事,应该要报官,可官府讲究的是确凿的证据。
他没有时间耗,孙尚城他有罪,打了就打了,即使因此落得个残暴的名声,或者甚至被剥夺功名,他也认了。
他十八岁,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孙尚城敢打他,跟要他命没什么两样。
方子晨看了蒋正徐一眼,态度不冷不热的,甚至称得上讽刺,说:“我不像你,你儿子很多,随便死一个,你都不介意,可以装做没看见,不知情,但我不行,我就一个,哦,也不对,即使我不止这一个,我有一窝,但谁敢动我儿子,我便动他全家,连条狗都不会放过。如果法律做不到绝对的公平公正,那犯罪又怎么样?如果只能以恶制恶,我愿意成为更恶的人,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我。”
乖仔在医馆一住,便是大半个月,期间他一直躺在床上,也不嫌闷。
腿骨断裂并不是不疼,相反,它是钻心的疼,一阵一阵,像是有心跳。
乖仔没有说,他知道他如果喊疼的话,爹爹就会很伤心,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赵哥儿之前伤的重,乖仔醒过来他便松了气,方子晨没让他跟着陪床,晚上天一黑就赶他上床去歇息了。
他吃了药,有些嗜睡,方子晨在,他心安踏实,倒也睡得安稳,方子晨趴在床边却是睡的不太好,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总是杂乱的梦见那天的事,赵哥儿满脸血,摇摇晃晃的往外跑,手背青紫,拉着他,一声声说:“儿子,我要儿子。”
然后场景转换,又会梦到乖仔趴在湿淋淋的地上,一动不动,奄奄一息的惨景。
即使已经过去三天,当时那种感受,依旧让他清晰记得。
孙尚城在他面前笑,方子晨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他想杀了孙尚城,他碰了他最宝贵,最珍视的人,他想把他的的嘴给撕烂,想那双折辱过他儿子的手给剁碎。他想杀了他,真的想杀了他!!
因为太过疲惫,身子陷入混沌,思绪却仍然清醒,他像是被撕扯着,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有人在小声的€€泣,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近得仿佛就在耳廓。
方子晨心中一悸,猛然清醒。
屋里点着盏灯,就黄豆大的小火苗,散着橘黄的光。
乖仔默默的掉眼泪,眼框泛着红,那双被泪水浸湿过的湿漉漉的眼睛,跟两颗葡萄似的。
方子晨心疼极了,给他抹眼泪,赶忙问:“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父亲。”乖仔朝旁边看去,见赵哥儿没有被吵醒,沉默了片刻,对上方子晨略显担忧的目光,才小声说:“乖仔腿痛痛滴,睡不着哟,乖仔要完蛋咯。”
这个不好办。
方子晨想抱他,不过孩子腿动不得,他又毛毛躁躁的,碰着了,孩子怕是要更疼了。
“那父亲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他记得乖仔可喜欢听故事了,之前晚上睡觉,总要缠着他讲,不讲还说要放屁轰炸他。
乖仔眼睛亮起来:“好呀,乖仔要听滴,不过父亲要说小小声,不要吵醒爹爹呢!”
“好~”方子晨将凳子拉近,倾身趴在床上,一手抓着他的小手,一下下轻轻揉着手背,一手扶着他柔顺的头发:“以前€€€€€€€€€€€€”
小孩最爱问十万个为什么。
方子晨讲得口干舌燥,乖仔听得两只眼睛亮晶晶,似都泛着光,跟手电筒似的。
他被故事引去心神,不记得疼了。
“父亲~”
方子晨:“嗯!”
“乖仔有个小小滴问题。”
“什么?”
乖仔大大的脑瓜里满是疑问:“为西莫绿巨人变身,衣服裤子都破鸟,就小裤裤不破呀?他系仁滴时候,屁股小小,变巨人,屁股大大,那小裤裤为西莫还穿滴下呀?”
方子晨:“€€€€€€€€€€€€”
儿砸,你老父亲讲得绘声绘色,那么形象生动,不是为让了让你纠结这个问题的。
至于为什么变身后内裤不破,破了不就漏鸡鸡了?
人家虽是开放,但不至于开放到在银幕上甩屁股的地步。
绿巨人都光着上身了,下身再光着,怕是都过不了审。
方子晨顿了顿,咽了一下喉咙,又开始驴他,只三言两语,乖仔油被驴得找不着北了。
小风之前被赵哥儿托给刘家照看了,怕他见着会吓着,刘婶来镇上照顾赵哥儿和乖仔的时候,没让他来。
乖仔好一些后,刘婶子才让他前来探望。
杨铭逸也过来了,两小哥儿天天陪着他,赵哥儿伤势未好,烤鸭生意便暂时停了下来,方子晨也没去上工,一直在医馆里陪着,乖仔可高兴坏了,整天笑咯咯的没完没了。
那笑声清脆,传得老远,徐大夫在外头问诊,听着了总觉无语。
这孩子真真是心大,醒来后不哭不闹,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方子晨还去买了床,把家里那个大点的孩子都接来了,俨然是把这里当成了
知道的是他儿子遭了好大一通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儿子跑医馆享福来了。
赵哥儿和乖仔需要戒口,不得吃辣,不得吃姜,不得吃豆类制品,但这俩父子遭罪了,得补。
方子晨买了个大猪腿回来让赵哥儿卤,一大锅,熬得软烂很入味,方子晨夹了块大的放盘里给乖仔,说是以形补形,这大肘子吃下去,明儿腿就能好了,原也是哄骗孩子玩,谁知隔天起来,乖仔便说他的腿好了,要下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