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啥啊?”
“不晓得啊!”
“这么多冰,这铺子大手笔啊!”
冰过的水果比外头贵两文,不带料的冰棍六文一根,雪糕布丁这些,要十六文一根,这搁扶安镇,一定有人喊抢钱,但源州,遍地的有钱人。
整个源州就独此一家,物以稀为贵,走的‘高端’路线,自是贵些。
问清了价,大家冲着这口冰,纷纷掏了荷包。
不过半会,冷品就卖光了。
雪糕布丁那是老幼通吃,即使不喜欢这个口味,也还有旁的口味,再不喜欢,还有冰镇的西瓜汁,橙子汁,酸酸甜甜,还有不酸的奶茶,若是再不喜欢,那只能吃屎去了。
大家吃了一根,见着客人多,手上的都没吃完,又买了第二根,抢似的,不抢不行,实在好吃,又很新颖。
大夏天的,这么一口,不可畏不快活。
“你干啥玩意儿?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要不要这么贪心,放手。”
“呸,你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吃了三根了,我才吃了一根,贪心不足蛇吞象,快放手。”
“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眼看着都要打起来,林小侠咳了一声,方那争吵两人一同扭头,就见着一堵肉墙,胸前两大凸起的胸肉还在隐隐跳动,鼓囊囊的,似要撑破衣裳跳出来,接着抬头一看€€€€€€€€€€€€两人菊花一紧,一同松了手。
雪糕一下落到了地上。
我的天,店里竟然有这么个罗刹,真是太恐怖了。
林小侠捡起雪糕,什么话都没说,进了后院,又提了两篮子冷品出来。
熟食区,虽是没有冷饮区好,但比起其他铺子,也算是好。
铺子一时之间,人满为患。
冷饮补了三次货,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直至中午,后院大‘冰柜’里存的冷品都要卖光了,李艳梅问要不要再拿些雪糕出来,赵哥儿说不用了。
冷饮他走的便是高端路线,饥饿营销手段。要营造一种雪糕难求的感觉。
若是全天都卖,大家还以为这东西容易做,不值钱呢!
就是要偶尔断断货,客人们才不会嫌贵。
客人多,三孩子都被拉来做壮丁了。
小风目前算数还不是很过关,只能在熟食区这边帮着‘装货’,乖仔负责收银子,娇娇转门看有没有人顺手牵羊的。
下午三点,熟食也都卖光了。
赵哥儿捧着装银子的小罐子,激动得满脸通红。源州果然遍地有钱人啊!生意真是好做。
他鸭都顾不上杀了,带着两孩子,数了大半天€€€€€€€€€€€€
十一两余九百二十三文。
赵哥儿心是噗通噗通跳,耳廓地震。小风跟着高兴,只有乖仔,他对银子还没有概念,只觉得满满一堆,发大财了发大财了。
之前在镇上,生意最好的时候,半月也不过二十多两,如今只是大半天,有钱人的生意,果然好做。
赵哥儿将银子藏好,多了拿钱庄换银票,不然铜板实在不好带。
他喊了李艳梅一同出去买做冷品的料。
赚了银子,他干劲十足,想着方才进店的两个书生,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两人锦袍华服,腰间坠着青玉,玉冠束发,身旁侯着两书童,买雪糕时,是眼都不带眨一下。
可他夫君就不同了,出去逛个街,从街头到街尾,那是一路咽着口水过去,大家同是读书人,但他家夫君都没有书童,身上也没挂半点值钱的东西,还总跟着他里里外外的忙活,如今为了赚点银子,竟还要去守义庄。
都是自己没用,若是自己月入千两,夫君就不必这般了。
赵哥儿是心酸又心疼。
白糖这种算奢侈品,在南街那边,南街行人多,高端的铺子也多,布行和胭脂铺,多开设在这边。
刚要进店,后头传来一声喊。
隔着匆匆行人,在吵闹声里,显得轻轻的,又带着不确定和疑惑。
“赵哥儿??”
赵哥儿脚步一顿,转过身。
街上人太多,他也不晓得声音从哪里来。甚至不确实是不是劳累过度出现的幻听,他问李艳梅。
“刚你有听到有人在叫我吗?”
“没听到啊!”李艳梅说。
“赵哥儿!!”
李艳梅话刚落,那人又喊他,这回似是确定了,声音高了许多,且掩不住的激动。
李艳梅‘嗯?’一声,就见得赵哥儿浑身一震,慌忙的朝那声音跑过去,对面一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布条似的挂在身上,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男子拨开路人,冲过来,一把抱住了赵哥儿。
“赵哥儿,赵哥儿。”
赵哥儿稍稍推开他,声音颤抖又不可置信:“小文?”
刘小文把头发撩开,露着一副红眼眶:“是我啊!”
“你€€€€€€€€€€€€”赵哥儿上下看他:“你,你怎么这样了?”他喜极而泣,又心酸,刘小文这一身‘装扮’和方才那硌人的骨头,就晓得他这些年怕是过得不容易:“我们都以为你€€€€€€€€€€€€”
“以为我挂了?”刘小文抹了把眼泪,哽咽道:“也只差一点,我就真回不来了,赵哥儿,见到你我真高兴。”
街上不是说事的地儿,周遭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看戏似的,赵哥儿不太习惯,拉着刘小文:“我们先回”
……
小风正在屋里歇息,乖仔急慌慌的冲进来,一头扎进被子里,只留了个屁股在外头。
小风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掀开被子:“怎,怎么了?”
“有野仁。”乖仔小身子不停的哆嗦,惊恐的指着外头,双眼泪汪汪:“爹爹带了个野仁回来,父亲说鸟,野仁会西小孩几,太恐怖咯~哥哥,乖仔怕,乖仔怕。”
“不,不怕。”小风抱住他,挥着拳头:“哥,哥哥在,他,他来,哥,哥哥打,打他。”
第245章
外头刘小文正捧着个碗大吃特吃,赵哥儿坐在一旁,听他说着这几年的事,对他的遭遇有些同情,又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刘家交不起银两,刘婶去了小榕村,想同女婿家借一些,但没有借到,彼时溜溜已几个月大了,家里刚添了人,孩子还小,以后用到的银子更是多,村里大家也都穷,刘家只两汉子,赋税还少些,别的人家,四五个,交的更是多,赋税过去,大家都是家底掏空,‘自身难保’,加之刘家外地来的,同村里人非亲非故,想同他们借到银子更是难。
刘小文交了刘叔那份,自己则被官兵押去了边境。
小河村律属南边,刘小文不幸,被押去了西北。
东南由秦家领兵驻军把守,肖小不敢来犯,但西北自周家没落后,一直饱受外敌侵扰。
刘小文这人长得清清秀秀,奶油小生一样,才一米七三的个,扛着锄头种种地到是可行,可让他上战场挥刀砍敌,那是万万不行的。
他又瘦又小,一路长途跋涉到了西北,更是瘦得没二两肉,这样的,让出去杀敌,那也只有给人家送人头的份。
负责押送的官兵,看在同是老乡的份上,便托了关系,让他在后头做那火头军。
火头军,说白了,就是专门给人做饭的,前线进军,他们背着锅盖跟过去,被敌人追着打,他们部队后边,也是背着锅盖就跑,安全得很。
大夏兵役服两年,刘小文在西南,整天就是拿着把大铲子给人做饭,两年一够,他领了十二两退役费从西南回来。
前头打仗的,可做官家提供的车船回来,刘小文后厨做事的,没缺胳膊断腿,就没这待遇了。
他买了一兜最便宜的馒头,搭了马车回来。马车贵,但长途牛车不跑,外头匪乱严重,他也不敢自己一个人走。
马夫听他口音,就晓得他不是这边的人,他是往京城方向跑的,为了赚刘小文那点车钱,便哄了他上车,说要回源州,到京城那边转水路,一个半月就到了。
刘小文哪里晓得真假,只以为遇到了好人,思乡心切,都没多想,急吼吼的上了马车。
路上同车夫唠嗑,人态度好,他还感叹,这世上到底是好心人多。
结果到了京城,同马夫告别,他向人打听哪里可以做船,那人京城人士,衣着富贵,看他穿得连城里的乞丐都不如,便他问他打哪来,又想去哪里。
刘小文也自觉同京城里的人格格不入,拘谨又自卑,同人说话都一直垂着头,回道:“我是从西北原陵来的,想回老家源州。”
“啊?€€€€€€€€€€€€”那人闻言,眼都瞪大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走江州?还跑来京城干嘛?都绕了一大圈路了。”
“车夫说到京城坐水路快些。”刘小文说。
那人目光变得可怜:“你这是被骗了,京城水路往南,只到陵南,陵南到源州,中途不通水路,只能转马车到下阳,下阳转南平,南平再转洛河,才有水路通源州,你走这边这路线,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了家的,你若是从原陵直接去江州,再转马车到扶南,便可搭船回去了。”
刘小文听得云里雾里,好些地名他听都没听过,但也抓到了重点,不由心慌无措了:“这,这€€€€€€€€€€€€”
那人直言:“你是去原陵服兵役的吧?听说退役费只有十几两啊!你这点银子,就算京城有船可直达源州,你也是坐不起,马车都坐不起。”
确实是坐不起,马车坐了半月,便去了九两了。
剩下那点银子,能做什么?
原以为是遇上了好人,没成想是个缺德的。
刘小文举目无亲,不知寻谁帮忙,只好先去找活儿做,他大字不识一个,做的苦力活,连抽转,做了大半年,才堪堪赞够三十两。
这也得是在京城这遍地达官贵人的,一板砖砸下去,有两还是官的地,才能半年赚得这般多,若换了其他地方,那是想都不要想,不饿死,都得道一句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每到一个地方,银子全给了马夫,身无分文时,他便要想方设法地找活做,州城这些地还好,州城富裕,能找的活儿也多,工钱也高,若是到镇上,那就惨了,人家看他瘦,很多活儿都不愿顾他,就怕他做着做着累死了染上官司,镇上,没几个有钱的,加之小地方,人胆子也不大。
找不到活儿,刘小文只能要饭,但大家都穷,自顾不暇,哪还有多余的银钱可怜他?吃不饱,睡不好,人又更瘦了,好不容易凑够车钱,去往下一个州城,因着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这会州城的老爷也不愿找他做活了,刘小文又只能重操旧业,要起了饭。
他从下阳开始,一路乞讨,要了两年多快三年的饭,前几天才好不容易到的源州。
若是识路,不怕遇上匪徒,走回来倒也可以,偏偏刘小文是个村里人,从没出过扶安镇,外头哪是哪,他都不晓得,之前实在讨不到钱,他咬咬牙,想着实在不行,便走回来算了,拿着讨到的十几文,买了十个馒头扛背上,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了路,一路沿着官道走,走了九天八夜,结果又给饶了回去。
他先头从平幸镇坐马车到了律州,结果又从律州走回了平幸镇。
这三年,其中辛酸艰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艳梅在院子里听了几耳朵,表情满是怪异。
觉得这人委实可怜,但又控制不住的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