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父子俩是把他当何许人也?
过分,简直是过分。
乖仔还在笑,声音清脆:“老禽兽死鸟,乖仔要尿他坟头,滋他。”
孔夫子听闻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而后往后一倒。
“爹!!”
小厮惊慌失色:“老爷,老爷~”
他在孔夫子人中掐了一下又一下,片刻后孔夫子微微挣开了眼,他似乎一下虚弱又憔悴了很多,瞧着,好像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方子晨:“€€€€€€€€€€€€”
方子晨不敢久待,赵哥儿也惊了,余光瞥到孔志,见着他腰间的有些鼓的荷包,赵哥儿朝着荷包伸手,孔志察觉他意图,扭过身子试图躲闪,赵哥儿拿过火钳一举,孔志敢怒不敢言,不敢再动了,赵哥儿一把扯了过来,里头正好装了些银子,他从荷包里抽了张银票又数了十两银子出来。
孔志今儿回来除了吃饭,另一点就是为了拿银子,方才课间孔夫子刚拿了银两给他,放荷包里都还没捂热,如今,竞是被个哥儿给抢了。
赵哥儿拿着火钳小跑到方子晨跟前,催道:“夫君,我拿回银子了,我们快走。”
方子晨猛然点头:“对对对,我们快走。”
两人马不停蹄,从私塾里跑出来,直到走远了,方子晨后头看了一眼,拍着胸口还心有余悸。
妈的!
差点把个老头气死了。
真是罪过罪过。
不过€€€€€€€€€€€€他看向赵哥儿:“赵锅锅,论坑人,还得是你。”
那天他就交了三十两,赵哥儿一下就抢了六十文,直接赚了一番。
赵哥儿道:“我们这么一闹,溜溜肯定也是待不下去的。”
溜溜是方子晨带着去的,方子晨把人儿子打了,乖仔又把人气了个半死,溜溜再待私塾里,照孔夫子那心性,怕是不好过。
溜溜定是不能再去了。
赵哥儿就把他那份束€€也拿了回来。
方子晨点点头:“也对。”
旁边有个老汉扛着冰糖葫芦在叫卖,方子晨喊了人一声,买了两串,想着先给赵哥儿和儿砸填填肚子,把一根递给赵哥儿,方子晨同他说着话,然后动作又很自然的把一根往怀里递。
往常这时候,乖仔定是急急接过,然后甜甜一声:“谢谢父亲,乖仔爱爱你。”
然这会冰糖葫芦递了半响,也没见着人接,方子晨诧异的低头一看,怀里空空如也。
再往地上看,也没见着人,方子晨眨眨眼朝赵哥儿看去,赵哥儿脸颊鼓囔囔的,似只贪食的小松鼠一般,吃得正起劲,见着方子晨呆立不动,一味的看着自己,他也停下了脚步,略显疑惑。
“夫君,你怎么了?”
方子晨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吞吞吐吐:“儿砸,儿砸€€€€€€€€€€€€好像被我们忘,忘在死老头那了。”
赵哥儿:“€€€€€€€€€€€€”
两人又马不停蹄奔了回去,到了私塾外头,见着乖仔正蹲在私塾对面的街边,小小的一坨,两手还伸在胸口,跟前若是摆个碗,那跟要饭的就毫无差别了。
方子晨和赵哥儿心里虚得紧。
乖仔见着他们眼睛就是一亮,猛然站起来就朝赵哥儿冲过去。
“父亲,爹爹,你们西莫跑快快滴,乖仔都追不上你们咯~”
赵哥儿眼神躲闪,都没敢瞧他,他以前从不这样,可这一年多来,这样的事儿他已经犯了好几次了,心里没点愧疚是不可能的。
瞧着他自责的样,方子晨把糖葫芦递给乖仔咬了一口,哄了他一句,这才轻轻撞了赵哥儿一下。
方子晨也晓得赵哥儿为何这般。
以前就赵哥儿一个人护着乖仔,马家人对乖仔不好,他是不敢让乖仔离开他身边半步,心一直悬在他身上,时刻提心吊胆,后来方子晨来了,多了一个人保护孩子,他歇了口气把心收回来的同时,也暴露了本性。
到底是还小,才二十,能有多成熟?一忙一急的时候,脑子就不好使了。
方子晨自认记性无敌,但刚才他也没能记得儿子。
这会见着乖仔吃着糖葫芦,一副没心没肺,有吃就万事大吉的样子,心里也有一丢丢的虚。
“儿砸,刚你没受欺负吧?”
“没有呀。”乖仔垫起脚,又咬了一口糖葫芦,才含糊不清的说:“爹爹和父亲跑,乖仔也跑,不过爹爹和父亲跑快快滴,乖仔追出门就不见你们鸟,乖仔就坐这里等。”
方子晨摸摸他的头:“对了,就是要在原地等,你若是乱跑,爹爹和父亲回来就找不见你了。”
第280章
赵哥儿让方子晨进私塾里把溜溜带出来,这才回了铺子。
这会未到下午,一天最热的时候,铺子里也最是忙,赵哥儿匆匆忙忙喝了碗粥,便到前头去忙活了。
直到下午客人少了些,赵哥儿才踱步到烤鸭摊前,把今儿的事同周哥儿说了。
他把三十两递过去:“对不起,我们连累溜溜了。”
周哥儿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
孔夫子能对个孩子下手,又说的那般君子远庖厨的言论,已然不是个好的了,周哥儿原本就没想再把溜溜送过去。
他不求溜溜有什么出息,就是见着溜溜好读,不忍耽误孩子,这才给他寻了书院,若是说让溜溜像小榕村的王书生那般,一心扑在仕途上,明知家里贫苦,农忙时节回了家,见着父母妻儿忙忙碌碌也不晓得帮把手,依旧蹲屋里等着人回来伺候,周哥儿也不愿意。
这种人,即使是有出息了,以后又还能指望他什么?
周哥儿是万万不想再把孩子送孔夫子哪儿了,今儿还是溜溜囔着要去的,他说方叔叔今天肯定要杀上门去,他要去助威。
先头交的三十两束€€,就是同赵哥儿借的,周哥儿便没拿。
“书院难找,若是找不到,就等他大一些了再送去也是行的。”刘婶子在一旁也道:“反正也不急这两年,他同村里孩子比,起码已是好太多了,两年而已,也耽误不了什么。”
刘叔也点点头,怕着赵哥儿多想,难得话多了。
刘家人不觉得有什么,赵哥儿就放心了。他就怕升米恩斗米仇,但刘家一家子都是朴素心善的,要不然那些年也不会不求回报的帮了他那么多忙。
乖仔没学可上了,方子晨就带着他,顺带溜溜一起,但溜溜接受能力没乖仔强,有时候方子晨只弄张小卷子,乖仔两个多小时就做出来了,他得在屋子里呆一整天,手指头不够数,还得数脚趾。
乖仔脑瓜子大,里头也似乎都是脑浆,方子晨教什么,简单的一遍,难的两三遍他就都会了,这可把方子晨骄傲得不行€€€€儿砸聪明是一方面,可若不是他教导有方,儿砸也不可能如此优秀,说来说去,都要夸自己。
但外快该赚的还是得赚。
赵哥儿劝他不要那么拼,店里生意好,也稳定,烤鸭冷饮,辣酱全加起来,一天都有差不多二十两的收入了,够他花用。
可是这二十两这里头含着成本,外块就不用投入成本了,就一把子力气的事,零投资,纯收入,白领工资,不赚白不赚,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不捡不就傻了吗?
这天大熊又来喊方子晨,问他还赚不赚外快,方子晨二话不说,带着乖仔就走。
赵哥儿送这父子两出门,看着他俩急吼吼的,走路都要带风,似要去捡银子的样,不由觉得好笑。
大熊见着乖仔也跟来,愣了一下,拉过方子晨,悄声说:“你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
“教导孩子啊!”方子晨说。
他现在即是孩子的父亲,又是孩子的老师,他就得做个好榜样,言传身教,以身作则,孩子不跟着,怎么见他言传身教,以身作则啊?而且跟他呆久了,沐浴多了他的优良之风,以后长大了,定是个品德兼优的五好青年。
大熊只觉得他在胡闹,但见着他心意已决,就由着他去了,反正这小子力气大得很,孩子走不动了背着也行。
这次又是跟着风水师去找穴。
还是在城外的牛头山上。
乖仔背着书包,亦步亦趋跟在方子晨身后,他们走的快,乖仔腿短,几乎全程小跑跟着。
大熊见着孩子满头汗,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又气喘吁吁,想抱他,乖仔摇头说不累。
牛头山山路嶙峋弯曲,见着开始爬山了,方子晨照旧扛着锄头没有要抱孩子的意思,好几次大熊都怕孩子跟不上,但每次一扭头,乖仔像只小鬼一样,阴魂不散似的,总坠在他们身后。
他个头小,都没有路旁的野草高,有时回头看,只见着一撮小揪揪,而且书包里不知道装了什么,鼓鼓的,瞧着都像能把他压出大肠来。
这山大人爬着都累,但乖仔却是一句累都没喊。
这就厉害了。
大熊连同主家的汉子,都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
中午了,依旧没寻到好地,大家找了棵大树坐底下歇息。
都是自带的干粮,方子晨摘了几片树叶铺地上,这才抱着乖仔坐下。
乖仔拉着袖子给方子晨擦了下汗,又从书包里掏了一水囊出来。
这水囊多是用猪、牛、羊皮或膀胱制作的,比葫芦好用。
他把水递给方子晨,等他喝了,又连忙把书包里的包子拿出来给他,然后挥着小手儿给方子晨扇风。
那点风都没有一口气大,但他围着方子晨忙前忙后的,委实孝顺得紧。
大熊几人就见着他像贴心的丫鬟,伺候着方子晨,方子晨美得不行,接过包子,才捏了捏他的脸:“我儿砸累不累啊?”
“不累不累~”乖仔抱着方子晨的脖子,同他蹭蹭脸,说:“父亲才累累滴,父亲最辛苦鸟。”
大熊他们瞧得羡慕,这儿砸真是跟个闺女似的,贴心又可人,他们家小子,可是皮实得紧,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哪像乖仔这般。
都是生的儿子,怎的就差别这么大?
可刚羡慕不过一炷香,大家就同情起方子晨了。
原先大熊瞧着他家有铺子,生意好,他又秀才,一月二两银子的月例,咋地还那么拼,这会看着乖仔一下干掉了四个包子,个个都碗大,里头全是拳头大的肉馅儿,他算是晓得了。
刚还想笑,出来一趟,就个午饭,怎么带了一兜的包子,如今是不必再问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真心是不假。
就他们几个汉子,怕是都比不上乖仔的,包子干,天气热,加之累,人是没什么胃口的,但乖仔一个孩子,一下干了四个包子,直把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我滴乖乖呀!
这生了一个,就比得上四个了。
他们也是有点整不明白,这都没有他们小腿高的小娃娃,怎么这么的能吃,四个包子,肚子怎么装得下,不撑吗?
怪不得方小子那么拼命,这孩子干起包子那左右开弓的样,不拼命咋的行嘛!
方子晨把剩下的包子放好,把乖仔抱到怀里,轻轻捏他秀挺的小鼻子:“吃饱了吗?”
“嗯!肚几饱饱滴咯,乖仔已经有能量鸟。”乖仔贴着他的胸口,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