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小小的外孙喜欢吃鸡啊!
这得安排上。
赵嵩一来就不舍得走了,正屋里燃着火盆,暖和得紧,两孩子叽叽喳喳的,一下人追狗,一下狗追人,可热闹了。
乖仔和小风不怕生,外祖父外祖父一声声的喊,赵嵩哪里还舍得回去,可郑佩瑶还病着€€€€€€€€€€€€病就病吧!也死不了人,就咳得厉害些儿,他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在这儿听他小外孙胡言乱语来的好。
谢肖宇回来时,饭菜正巧煮好,方子晨来到正屋外头,就看见他老丈人眉开眼笑的,似乎被乖仔逗得不行。
方子晨喊了一声:“爹,吃饭了。”
赵嵩错愕了一下,连连点头:“哎,好好好。”
他这样,一点当官的架子都没有,到像平头百姓家里的爹,而且他吐字清晰,瞧着也不像是个蠢的,但怎么的,就能做出那种傻缺似的事儿来呢?
难道是人不可貌相?
方子晨都想不通了,要不是给赵哥儿面子,这老头这会估计已经在麻袋里了。
还爹?
死老头还差不多。
知道这人是赵哥儿的爹,谢肖宇对人挺客气。
虾这东西在京城也不常有,寻常是有价无市,也不晓得夏景宏哪儿买来的,一送就送一桶,这会见着桌上摆了两大盘,只只肥美,赵嵩都惊了,然后,他看到了乖仔很丧心病狂的一幕。
赵哥儿做了一大盘的油焖大虾,这虾大,虾皮就硬,乖仔没吃过,他以前只吃过小河沟里牙签大的小虾米,是方子晨带着他和赵哥儿去捞的,回来赵哥儿用油炸了,洒了把盐给他当零嘴吃,那虾儿吃起来嘎嘣脆,香香的,可这会这虾却是咬不动,还有些扎嘴,但外头沾的汁水好吃,他咂咂嘴儿,一脸的陶醉之相,舔了汁水就把虾扔桌子上。
方子晨:“€€€€€€€€€€€€”
这虾外头一只快他娘的二两了。
造孽啊!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方子晨一筷子抽他头上。
这种败家子的吃饭,真的是欠揍。
想学人家喝醉奶只舔瓶盖儿,家里没几百上千万的敢这么造?
他当方三少那会儿,都不敢这么吃的,他当初有钱那会儿,出手是相当的阔绰,如今一朝做了穷鬼,想想自己那些年的所作所为,只觉败家,可这会儿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儿砸真是个该天打雷劈的败家子。
乖仔摸着大脑瓜子,气鼓鼓的:“父亲西莫打仁呢?无缘无故滴,还打小孩几,简直系太丧心病狂鸟,不得行哟~”
方子晨:“€€€€€€€€€€€€”
赵嵩和谢肖宇都要笑喷了。
赵哥儿把虾捡回来,剥了皮放他碗里:“快吃吧!”
“谢谢爹爹。”乖仔夹起虾肉:“原来还要去皮皮呀,哇塞,竟然这么好西滴,香香,乖仔今晚要干它三碗饭。”
方子晨:“€€€€€€€€€€€€”
不是顿顿都三碗吗?这话说得好像他前头每顿只吃一两碗似的。
赵哥儿看他一副满足得不得了的样,小嘴巴一动一动的,笑了笑:“那爹爹再给你剥。”
乖仔摇头:“不用不用,自几动手,丰衣足食。”
赵嵩摸摸他头:“这孩子真是懂事了。”
正吃着,外头有人敲门。
京城不似村里,村里寻常不怎么关门,但城里除了大户人家,寻常老百姓请不起看门的小厮,通常都会把门关起来。
虽说广福街这边多是穷人,但这穷人搁村里,便是顶级大户了,房子再小都是一进两进,宽得紧,大门开着,前院摸进人了都不晓得。
赵哥儿是入乡随俗,这敲门声响得很急促,赵哥儿知晓外头来的是谁。
他知道他三哥的性子,就不是能满得住事儿的,像张了两张大嘴巴,他前脚知道他回来,后脚整个赵府,别说人,就是只路过的蚂蚁便都能知道了。
赵哥儿搁了筷子站起来:“我去开门。”
赵嵩说:“应该是你娘,和你几个哥。”
赵嵩说的确实不错,
郑佩瑶此时正被赵云越和赵云澜扶着着。旁头还跟着两儿媳。
她伤寒未好,原就咳得厉害,这会寒风一吹,丝帕捂着嘴,咳个没停。
赵云越蹙着眉,担忧道:“娘,要不您先去车上等吧!不然就该把肺也咳出来了。”
赵云澜瞪他:“会不会说话?这都还没咳血呢!那轮得到肺,风寒先是咳血,再是到肺,这是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你懂不懂?”
赵云越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哦,这样啊,先是咳血,然后才是咳肺,那咳完肺呢?”
“那就该入土为安了!”赵云澜回。
“二哥此言有理。”
郑佩瑶好像已经习惯了,也没气,只叹了口气,然后紧紧的盯着大门看。
赵云越回去嚷嚷着四弟回来了,她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哪里还愿待马车上等。
赵云澜看着眼前的大门,心噗通狂跳,有些紧张:“不知道四弟还认不认得我。”
话落,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郑佩瑶紧张得指尖几乎都在颤抖,面上涌出喜悦之色:“小旭€€€€€€€€€€€€”
赵哥儿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对着赵嵩,他还能叫一声爹,对着郑佩瑶,那声娘,赵哥儿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了。
他想了十几年的人,在最初那些痛苦又煎熬的日子里,郑佩瑶和家,是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念头,他苦苦撑着,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回家,为了见他娘。
这会终是再见了,他心里不能说没有半点波澜,但到底是失望和怨恨多于其他一切。
他的表情很不对,但郑佩瑶高兴坏了,丝毫未察,激动又有些迫切的抱着他,眼泪一直掉。
赵哥儿身子僵硬,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全身每一根骨头好像都在抵触这个拥抱。
有的时候,执刀杀人者不是最值得痛恨的,最可恶的,其实更多的是知恶不黜,冷眼旁观的人。
赵哥儿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娘€€€€€€€€€€€€”
郑佩瑶泪如雨下。
赵云澜激动道:“四弟,你还认得我不?”
赵哥儿看他十足期盼的样子,这会终是笑了起来。
“二哥。”
他笑起来的模样,一如儿时,郑佩瑶忍不住就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赵哥儿后退了一步。
郑佩瑶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颓然的垂了下来。
她脸色有些苍凉,进到屋里,见着赵嵩待她神色如常,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一番介绍,郑佩瑶对方子晨询问一二,态度谈不上热络,对着乖仔和小风,却是十足的欢喜样。
方子晨沉沉的瞅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又沉又黑。
赵云越直围着方子晨转,像欠了他千两黄金,猛夸方子晨。
这人话本也不是白看的,酷霸狂拽都用上了。
听君一席话,浪费十分钟。
方子晨拍他肩膀:“阿三,你真有眼光!”
郑佩瑶一见着赵哥儿,就不想回去了,一整晚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一直拉着他的手,询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都还好吗?
她像是什么都不懂,问的很单纯,又惹人可笑。
赵哥儿便也真的笑了。
他反问:“你觉得会过得好吗?被拐的孩子,不是被卖去给人当下人,便是入那勾栏瓦院,娘,所以你觉得,我这些年,会过得好吗?”
他声音很轻很轻,不带任何感情,但却像一惊雷与深夜炸起。
满屋肃静。
赵嵩和赵云越几人脸都沉了下来。
虽说是刚得相认,未有时间细问,但若真想知道,也不过是一嘴的事儿,赵嵩和赵云澜几人进门至今,他们便无时无刻不再想问,但他们不敢,话到了喉咙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们太清楚了。
被拐的孩子,等待他们的,其实没几个好结果。
小汉子多是买到大户去做下人,哥儿姑娘小,同同龄小汉子比,力儿也不大,能做的活少,遇上那慈善的,倒还愿意买回府里养,但多的是,卖入那等青楼腌€€之地。
青楼女子,位儿最是低,做的皮肉生意,多是被人瞧不起,这楼里的哥儿姐儿,除了被家里卖进去的,或者官家罪女,最重要的来源,便是人贩子手上的货了。
不管是做下人,还是做那€€€€€€€€€€€€
都称不上好。
他们便是因为知晓,所以他们迟迟不敢问,生怕问了,得到的回答是他们所承受不住的。
这会赵哥儿这般说,不必再问,他们便都晓得了。
这话里头有怨,他若是过得好,不会这般说。
郑佩瑶没再说话,心疼得一个劲的掉眼泪。
跟来的两儿媳,赵哥儿也认得。
赵嵩长子赵云峰大了赵哥儿将近十四岁,赵哥儿未被拐时,赵云峰已经同尚书吏部侍郎家的嫡长女史念祈定了婚,史念祈嫁入赵家后同赵哥儿关系就很不错,拿他当亲弟弟疼,这会大着肚子,一听他回来,也坐不住跟了过来,赵云峰今儿没在家,便没能来。
二嫂也是小官家出生的,同是姓赵,虽样貌不算得很出众,但五官瞧着是大气温柔,个子也小巧,像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柔骨美人。
赵哥儿对郑佩瑶态度有些冷淡,可对两哥哥和嫂子倒是亲热。
他们聊着最近这些年的事儿,赵哥儿之前同人打听过,赵府如今什么情况,倒是清楚,他大哥如今也是在朝中为官,但他大哥性子沉闷,不喜专营,如今也不过国子博士,一正五品的小官,底下已经有两孩子,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如今还有一个在肚子里。
赵云澜没入朝,管着家中生意,小妾成群,但因为生意繁忙,应酬多,力不从心,听说前年有两小妾耐不住寂寞卷款跑了,赵江雅同赵云澜禀报,赵云澜挠着脑袋。
“敏娘?谁呀?我都不认识!”
“你跟人睡过了你都不认识?”
“大惊小怪,睡过就一定要认识?我还跟虱子睡过呢!除了知道它们长了双单眼皮,我也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