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里堆着一些杂乱的背篓,是街上摆摊的小贩扔的,有些坏了,就没带回去,直接扔在了里头。
方子晨扫了一眼没在意,以为是野猫蹿过闹的动静,正要走,有人轻声喊他。
“父亲?”
方子晨猛然回头,乖仔站在一个箩筐里,头上顶着个簸箕,一张小脸冻得发红。
“儿砸?”
“父亲。”
方子晨疾步跑过去将他从箩筐里提出来,啪啪就给了他两下。
“谁叫你乱跑的?你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大晚上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乖仔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这是方子晨第一次厉声骂他。
“可系乖仔想父亲,外祖母不给乖仔来找父亲。”
方子晨看他掉眼泪,心马上就软了:“那你也不该乱跑啊!丢了让父亲上哪找你去啊?”
“乖仔西道错鸟,父亲不要生气多。”乖仔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主动亲了方子晨一下:“乖仔爱爱父亲,父亲不要生乖仔滴气,好不好呢?”
“嗯!下次你不要这样了。”方子晨说。
“乖仔会听话。”他从兜里掏了个包子出来,讨好的说:“父亲,西。”
“哪里来的包子啊?”方子晨一摸,已经凉了,表皮边缘还有些硬。
是后厨早上蒸的包子,没吃完,就放在个盆子里,一个大下午,已经冷得发硬。
“系乖仔从厨房摸出来滴,怕路上饿,没有力气。”
乖仔吃得多,赵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厨娘晚上看见他进厨房来,还摸着他的头,问他是不是饿了?要不要煮碗面条给他,乖仔眼睛滴溜溜的转,看见案板上有一盘包子,就问他可以吃这个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
府上的表少爷,六少独子,别说包子,不怕死吃黄金都是得的。
厨娘觉得他可人,说包子冷了,重新给他做,热的包子烫死个人,不好塞衣服里,乖仔摸了几个冷包子,说谢谢不用就跑了。
方子晨:“€€€€€€€€€€€€”
他把乖仔的衣领扯开,眯着眼睛往里一看,里头还塞着三个包子。
他儿砸当真是考虑周全,未雨绸缪。
“你怎么跑出来的啊?”
乖仔说:“有洞,乖仔从洞里出来,不过洞小小滴,乖仔头都痛痛滴咯。”他从狗洞爬出来后就往西厢街这边跑,刚才听见后面有动静,以为是想来抓他回去的下人,吓得赶忙躲了起来。
方子晨噎住了。
这死孩子,要是头再被卡住,像在刘家那次一样,可就好玩了。
挨了一次也不长教训。
这么大个脑袋,挤爆了不得见鬼。
方子晨帮他揉了揉头,抱着他往赵府那边走,乖仔包子顾不得吃了,一把埋在他脖子处,带着哭腔说:“父亲,乖仔要跟你一起,不回去,乖仔想你。”
方子晨顿了顿:“回去跟你爹爹不好吗?”
乖仔垂着头沉默了。
方子晨夹着他的腋下把他举起来,嗓音有些哑。
“€€€€€€€€€€€€你看见了?”
莫名其妙的话,但乖仔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幅度很小的点了下头,照旧是没敢看方子晨,两只小手紧紧的捏着包子。
方子晨也不瞒他了,这孩子虽是小,但很多事情他都懂,他不想找理由去骗,让孩子存着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去问赵哥儿‘父亲去哪里了’、‘乖仔想父亲了’,‘爹爹我们回家好不好’这样的话,不说清楚,他也怕儿砸以后再偷偷跑出来。
“父亲要和你爹爹合离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父亲,要听你爹爹的话,要乖,知道吗?”
乖仔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他身子在细微的颤栗,眼泪一颗颗的沿着面颊掉了下来,手上的包子也已经被捏扁。
方子晨心疼得要命,看见他抬起头来,双眼汪汪,鼻涕长长。
“可系父亲,父亲你说过,不会不要乖仔。”
“嗯!所以父亲对不起你。”方子晨眼眶酸涩:“但父亲和爹爹以后不住一起,你只能跟一个,我不是你€€€€€€€€€€€€”
乖仔突然喊起来,不知是急的还是早先冷到了,脸颊更红:“父亲不要乱说话,父亲就系父亲,爹爹和父亲吵架,乖仔看见惹,乖仔不西道爹爹和父亲为西莫吵架,但乖仔想要爹爹,也想要父亲,不想你们吵架,如果父亲不想再跟爹爹一起,那乖仔跟父亲走。”
方子晨把他抱怀里,乖仔立即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埋头低低的抽噎起来。
方子晨轻轻扶着他瘦弱的后背:“那你不要你爹爹了吗?”
乖仔哽咽着,眼泪不停的掉:“爹爹有祖父,有舅舅,以后还会有弟弟,但父亲不一样,父亲几有一个仁,乖仔想和父亲在一起,父亲不要丢下乖仔,乖仔要父亲。”
方子晨心头五味杂陈,再次紧紧的抱住他:“儿砸~”
“父亲~”
“儿砸~”
“父亲~”
两父子又开始彼此深情呼喊。
这孩子是真没白养,不枉他勒紧裤腰带养了他这么些年。
方子晨老怀欣慰了,抱着乖仔一顿猛亲,他以后再也不偷偷嫌儿子吃得多了,以前自己被他气着了不忍心打他,就给赵哥儿吹枕边风让赵哥儿帮他出手,以后他再也不做这种事儿了。
他往后就跟儿砸相依为命,浪迹天,啊呸,官还是要做的,一月那么多银子,跟白捡的一样,他还想着郑佩瑶朝他下跪呢!
方子晨让小厮回去给赵嵩带话,说儿子他要留在家里住几天。
下人很快带了消息回去,赵嵩知道乖仔没丢,松了口气,劝了小风回房睡,才往青竹院去。
赵哥儿怀相不好,赵嵩没敢把这事儿告诉他。
赵哥儿醒来后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门口,赵云越同他说话他也不应,这会见赵嵩来了,没见着方子晨,心里说不上的失落,眼里的光也暗了下去。
“爹。”他喊了赵嵩一声:“你再帮我去把夫君找来好不好,把夫君叫来,我要他带我回”
赵嵩劝道:“你身子不好,回去了没人照顾你,先安心的在这儿住几天。”
“我不要,我要回”赵哥儿眼泪又掉了下来:“我要找夫君。”
他想了人两个月,今晚好不容易见着了人,他都没来得及好好同他说话,怎么就这样了?短暂的一个时辰,他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混沌一片,方子晨那些话让他感到害怕。
赵嵩顿了顿,知道这会问这些话不合适,但见着赵哥儿一直闹,还是问了:“赵哥儿,你是不是和子晨吵架了?”看见赵哥儿眼眶又红了,紧紧揪着被角不说话,又道:“爹不是指今晚,是之前。”
“之前?”
“嗯!”
赵哥儿想都没想:“没有。”
“那这就怪了。”赵嵩眉头也蹙了起来,看了看赵哥儿:“你和子晨既是没吵架,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爹晓得你对他的心思,定是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儿,可子晨说€€€€€€€€€€€€爹之前去信问你,你也没回。”
“信?”赵哥儿抬起头,脸色倏地发白:“什么信?”
“子晨说你€€€€€€€€€€€€”赵嵩语气有些艰难,赵哥儿自顾说了,宛如自刨伤疤:“他说我偷人?”
“嗯,所以我去信问你,究竟怎么一回事儿。”赵嵩没向着自家孩子,说到这儿不忘训斥:“别的先不提,你既是身子不舒服,不能按时回来,也该是派人同子晨说一声,他是你夫君,你不回来又不拖人给他捎句话,你就没想着他会着急?这事儿你做的就不对。”
先头回来报信的人,只说了赵哥儿身子不舒服,要在河阳修养段时间,老夫人派小的回来通传一声,郑佩瑶做事周全,这些年府上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赵嵩自是以为她也派人同方子晨说了。
既是郑佩瑶没说,赵哥儿也定是会说,结果谁晓得,这两竟是糊涂的。
他今儿傍晚就训了郑佩瑶,郑佩瑶说忙起来忘了,思虑不周,那赵哥儿总不该也如此。方子晨到底是他夫君,郑佩瑶记不起来说得过去,赵哥儿就说不过去了。
方子晨考中状元是大喜事儿,天降的文曲星,先头走出去,同僚见了他,个个都说他好福气,招了个这么人中龙凤的好哥婿,赵嵩三个嫡子,没一个出息,赵云峰虽也在朝为官,但表现平平,赵云澜从商,商为末,赵云越€€€€€€€€€€€€不说也罢。
如今在哥婿身上体验了一把受人夸赞追捧的滋味,赵嵩可美得不行,都觉长脸,回来还想着方子晨无父无母的,等赵哥儿从河阳回来,他就在府上设个宴,邀些好友,让方子晨认认人,多认识些人,以后路定是好走些,可没想最后成了这样。
赵嵩想到这儿都忍不住叹口气。
方子晨抠搜得紧,先头没收到回信,赵哥儿想着他是不是舍不得花银子让人跑腿?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方子晨虽是抠搜,但他知道银子什么时候该花,什么时候不该花,自己不在,他定是也会想自己,不可能收到信了,一封都不回他,后来就控制不住,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赵云澜安慰他说他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爹还在京城呢!真有事儿会给你来信的。
赵哥儿就没在多想,可这会赵嵩这话,让他直觉不对了:“可是,我有派人回来说了,我也有给夫君写信,爹的信,我也没有收到。”
赵嵩眉头再次蹙起:“你说什么?”
第316章
赵哥儿垂眸不知想了什么,突然叫来外头的丫鬟,让他去把赵云澜叫来。
赵云澜以为又出事了,匆匆忙忙的过来,见着赵哥儿好好的,刚松口气,听见赵哥儿问他:“二哥,我之前叫你帮忙送的信,你给谁送的?”
赵云澜回道:“小条子啊!”
小条子是家生子,在府里干了有十几年了,算是赵府的三把手。
这次在河阳,大大小小的杂物都是他在‘包揽’。
不是官信,就没走驿站,赵云澜也不缺那点银子,便让小条子去找专门跑腿送信的伙计。
赵哥儿让丫鬟去把小条子叫来。
小条子很快就来了,他站在床边三米处,朝着几人行礼问好后,便一直低着头。
赵哥儿看着他:“我二哥让你找人送信,你找了谁?”
小条子说是河阳那边专门跑腿的汉子,也不晓得叫什么了。
“是吗?”赵哥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我爹给我来信,我为什么也没有收到?”
“啊这€€€€€€€€€€€€小的€€€€€€€€€€€€”小条子似乎没料到赵哥儿直接转了弯跳到这么问题上,他原以为赵哥儿会揪着送信的人问,如今赵哥儿一突然转了话头,他没反应,瞬间就卡了:“小的€€€€€€€€€€€€”
在场的人都不是笨的,他一迟疑,就知晓他有问题了。
赵嵩一拍桌子,冷冷瞥来的眼神让小条子打了个寒噤,身子一抖,直接噗通跪了下去。
赵嵩踹了他一脚:“到底怎么回事?”
小条子爬起来跪好:“老爷,不关小的的事,是老夫人说六少爷身子不好,不宜多操劳多思,便把信拿走了。”
赵哥儿问:“那我让丫鬟去安排人回京给我夫君带口信,我夫君也没有收到,这是什么回事?”
小条子目光躲闪,赵嵩拔高了声呵他:“还不快说。”
他气压强盛,目光森冷,小条子顶不住,立即道:“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