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书看得多,杂七杂八的都看过一些,但怎么说呢!都没实践过,他也并不是专业的,而且看过也不一定说就会了,从下平村到方牛村,全程那么多个公里,大工程啊!
前年就是山洪淹没了周边的村庄,害得好些人死亡。
这工程量大,因此去安平县调取资料那天,特意让县令找了几个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来问,想让他们从旁协助。
结果一问,都还不如他。
在雨水充沛的季节里,怎么在河道内安全下泄洪啊?
几个人开始面面相觑。
说话是吞吞吐吐。
方子晨见他们回答的都是擦边,又再问了几个,便有些失望了。
厉害的都在京城动嘴皮子,不怎么牛的就被下放了,这帮不怎么牛里头,‘高个’的还去了比较富饶的地,‘矮个’的就被发背到边疆了。
那年他中举也是一样的,他最牛,于是入了翰林,二甲那帮,有些留京,有些去了上阳,衡阳,周平地儿当了县令,三甲那帮,去的就是鸟不拉屎的地。
这几个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指望不上,那高手可能在民间,方子晨回了衙门就在外头贴了榜,聘请能人。
没一个人来。
赵哥儿说让他自己来吧!
民间可能没有这样的高手,有恐怕也是一时难寻,大家对当官的印象不好,估计有也不会来,这边穷,出不了几个读书人,老百姓种田可能是一把好手,啥时候锄草最好,翻地最好,都晓得,麦惠一摸,就能大概的知道产量如何了,看天气也可能比天气预报还要准,可大雨的季节,最多也就知道,啊!要涨洪了,那洪涨了多少?这谁晓得有多少?又不能去称。
没个帮手,方子晨有点不敢动了,这在他专业范围外了,可不动不行啊!
先头跑了那么多天不能白跑,不把水引来,田里种不出庄稼,去年光一个村就死了十几人,九个村得死多少人?
他在现代看的书,比得户部里那些水利书儿概括的还要全面,只要他仔细一点,认真一点,当是没事儿。
河道建设应当充分考虑多种因素,因地制宜、科学规划、合理设计、科学选材,保证河道建设对生态环境、社会环境、人文环境要求的适应。
方子晨又实地考察许多日,通过不断的计算、完善,最后方案才被确定出来。
赵哥儿晓得其中利弊,行事都是按着本子上来,不敢出半点错。
村长一听,又赶忙的重新测量了。
石灰洒得快,测量却是慢的,少了对不住村里人,量得多了,怕是也要惹事,得精准着,没办法,铁大又把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喊来。
这边动作大,村里人呼朋引伴往这边跑。
田埂上黑压压一帮子人。
“这是干啥?”
“知府要征地。”
“这些官老爷都是挨千刀的啊!”
“别骂,那个脸圆圆的,听说是知府大人的夫郎,刚他说了,官府不白占,给银子的。”
“给银子?这不能吧,那大人能这般好?那些个官的只会从咱们这儿拿银子银子,别是被骗了。”
“骗了就骗了,咱能跟官老爷斗不成?不给银子咱也只能认命。”
“要不我回村喊些汉子来,打他们一顿?”
“别惹事儿,人带着刀呢!而且你没听说啊!这知府大人是个怕死的,来的时候,带了快上百的护卫,这会儿打了,人后头晓得带家伙来,咱还能跑得了?”
大家不说话了。
只唉声叹气的。
忙碌一天,被占的地儿总算都测量好了。
铁大把一张纸递给赵哥儿,上头圈圈叉叉,赵哥儿眨了眨眼,看了半天,愣是没看懂一个字。
他指着一处,那儿画了个圈,后面跟着七个杠:“这是什么意思?”
铁大扫了一眼,脸有些红:“这是狗蛋家的地,占了七分。”
狗蛋家,所以画了个蛋。
往下一看,是两头牛,赵哥儿懂了,这个怕是什么二牛
再往下是一朵花,这应该是什么花婶子
这村长不识字,但画技有点了得啊!
起码都看得懂。
赵哥儿哽了一下:“€€€€€€€€€€€€地契带来了吗?”
卖买都要交书契。
地契上头也没写啥,就是写了这片地儿的具体位置在哪儿,主家谁,哪年开垦或哪年同谁买的,几亩几分。
只占了七分,剩下三分还是狗蛋家的,但地契得重新修写。
大夏一亩良田是十三两,中等田十两,下等田七/八两左右。
若是有水灌溉,狗蛋家的田是能种庄稼的,算良田,张泉对照着旧地契,重新写了一张,加盖了县府、知府两个官印。
赵哥儿让狗蛋摁了手印,不废话,直接给了他九两,外加一串铜板。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眼都红了,狗蛋捧着银子双手更是不停的哆嗦。
官府没骗他们,真的给银子补偿了!
可是€€€€€€€€€€€€
不对。
狗蛋家才被占了七分地,他们这儿的地种不出庄稼和玉米,干巴巴的,只能算下等田。
下等田才一亩七两。
狗蛋这都九两多了。
倒也有那精的,脑子略微一转,就懂了。
“方夫郎,您这么算不对。”
这便宜大家不敢占,人这会儿没懂,后头晓得了,怕是不会放过他们。
“我们这儿的地,都是下等地。”
“现在是下等,可等把水引过来,这地儿就能种庄稼了。”赵哥儿说。
又再次提到了。
大家虽是恨那做官的,但赵哥儿包子脸,大眼睛,气质温和,先头问啥都回了,一点官夫郎的架子都没有,亲民得紧。
铁大指指不远处的大石山,石灰也是从大石山脚下一路洒下来。
“方大人是想从大石山后头引水来?”
赵哥儿一边数着银子一边点头:“嗯。”
铁大都还没说话,旁儿围着的人先说话了。
“这咋地可能啊!”
能引,大家早引了。
大石山上全是石头,硬邦邦的,凿不开,撬不动,一锄头下去,人双手都被震得发麻,石头却是连个印都没留下。
这法子不行的。
大家都劝了,赵哥儿说行的,可没一个信,赵哥儿便只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相信他夫君。
见他这样,大家也就不说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那知府大人年纪轻轻的,想一出是一出,怕是啥子都不知道,等山挖不动,引不来水,这银子怕是还要还回去。
哎,折腾来折腾去,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苦啊!
有些田有水灌溉了,能成良田,有些却是不行的,只能按中等或者下等田来算。
这里属南,听说安平县水稻能一年两季,要是赶得快,安和县这边没准还能种上一季水稻。就算种不上,水引过来了,地里不旱了,种出来的红薯也能大个些。
如今整个涸洲乃方子晨管辖,鱼肉百姓的事儿他自是不会做,秋税不会收一半,田里增产,那么整个安和县,今年应该不会再饿死人了。
一想到这里,赵哥儿干劲十足。
下平村的事儿很快就传开了。
官府征地修河道?
要从境河把水引到他们这儿来,这莫不是在说笑话?
这引水怎么引?
大石山堵着,难道这知府大人比较厉害,呦呵一声,那水就能自个翻山越岭流过来?
但到底还算是个好的,他们安和县田地中下等的多,可人没这么算,都是按着灌水后能不能做成良田算的,要是统一算成中等田给他们,后头就算灌了水真成良田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可这知府大人厚道啊!没这般坑他们老百姓。
有人说涸洲要熬出头了,旁儿老人听见嗤了一声。
“别想太多,人刚来,想搞那啥政绩,想要往上升,往回调,等发现行不通了,走不了了,那就是该干啥干啥了,前头几个也是这样。”
说来说去,都是这当官的没一个好,这水引不过来,都要白折腾了。
赵哥儿带着张泉跑了两天,见速度太慢,想了想,把阳哥儿叫来了,分两波进行。
张泉等人不懂看地,良次分不清,阳哥儿却是晓得的,毕竟村里来的,也干了快三十多年的活儿了。
人手还是有些不够,乖仔也被叫上了。
他跟着赵哥儿,做起了张泉的活儿,每天背着个书包,到了村里就是写写写。
村里人看他那个羡慕啊!
这娃娃从早上来,到这会儿不过才三个时辰,就已经吃了五个白花花的包子了。
不得了,这什么胃口,这小娃娃还好是投胎生在了知府大人家,要是生村里,怕是这会儿坟头草都割了五六茬了。
大家看着都要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