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都看到几个夫郎在偷偷的抹眼泪,其实也能明白。
以前在小河村,大家还能种些菜、女红好的,绣荷包绣帕子拿去镇上卖,自己赚些小银子。
可这边不行,地里干,种的菜蔫了吧唧的,过了春季,山上没了野菜,养的母鸡吃不好也不下蛋,比人都还瘦,拔了毛,就跟鹌鹑一样,妇人们要赚个铜板难啊!
这边土地夯实,河道难挖,一铲一锄都是使的力气活儿,大家干了不过几天,手心就起了水泡,破了,能看见里头通红的肉,一些十几岁的哥儿和姑娘都疼得掉眼泪,但没一个人停下来,赵哥儿说实在忍不住就回家,之前干的活儿工钱也会给,但没一个人回去,赵哥儿瞧着也不是滋味,他到底是有经验,晚上就跟大家说了,家里有旧衣裳不穿了的,剪些布条绑在手上,这样可能会好点。
有些人照做了,隔天来一挖,哎呀,手还真的不怎么疼了,问赵哥儿怎么知道啊,赵哥儿笑了,说我以前秋季割稻谷,手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这不太可能吧!
知府大人的夫郎也做过农活吗?
大家默默朝乖仔看去,乖仔正哼哧哼哧的干着活儿,又挖出块石头,他小锄头一丢,也不嫌脏,抱起石头就哒哒哒的往外头走。
知府大人家的小公子都做活儿,大人的夫郎也干活儿,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不一样。
以前的知府大人他们没见过,但在镇上见过县令夫人,人去买胭脂,下了马车三个丫鬟伺候着,穿得雍容华贵,那些料子他们是见都没见过,上头绣的花样好看得紧,双手莹白细腻,旁边跟着的小公子非常傲,旁儿人只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他便呵斥了起来,看什么看?还囔着说要县令大人派人来挖他们的眼。
县令都这样,知府家的得嚣张成什么样?
可乖仔小少爷€€€€€€€€€€€€
像他们村里的孩子,一瞧就是好的。
他们目光如炬,乖仔扔了石头回来,都不好意思了,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各位哥哥姐姐,你们西莫老系看乖仔?别系爱上乖仔鸟啊!”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乖仔脸红彤彤的先跑了,一把躲到了赵哥儿腿后面。
十几个哥儿姑娘呢,实在顶不住,他屁股都烫了。
不得行咯。
这些哥哥姐姐应该是被他干活时帅气潇洒的迷人身姿所迷惑到鸟,如今恐怕已经对他泥足深陷。
他又要辜负人的一片真心鸟,哎,不得鸟不得鸟。
几个哥儿姑娘看见他悄咪咪的伸头看他们,都想笑。
乖仔小少爷也许不是没有脾气,而是脑袋瓜子里只有自恋,其他的都被挤扁了。
工钱发出去,几百号人,九个村子,一下就去了一百来两。
一个虽是才五十多文,但架不住人多啊,加上吃的,零零总总,也去了不少,一禁卫军小声嘀咕着问:“老大,你说这些村子这么穷,大家怎么的都不搬出去啊,穷了一代又一代的。”
“是啊是啊,要换我,在家混不到一口饱饭,早出外头闯去了。”这些禁卫军心头也担心,最后是花了银子还白忙活一场。
一百多两银子对他们而言也算得多了,但没多到诧异的地步,能进宫混到皇上跟前的,除了本事不错,再有一个就是家世可观。
六天便去这么多,这河道没有一个月的怕是挖不好,这么多银子,最后怕是都要白白浪费了,可看着大家那么卖力的干活,领着区区几十文的,他们看都看不上眼的工钱哆嗦着算手,眼眶通红,心头又难免的有些难受。
这里简直太穷了,人过得都不如一头猪。
即是干旱,当初为什么不搬走?
张泉看着他这事儿当初他也纳闷,问过方子晨,后头听了方子晨说,便晓得了。
安和县这边先头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穷,那会大家也还是能勉强填饱肚子的,后头赋税重了,大家才越发的穷。
都说故土难离,但真的吃不上饭的时候,故土也就能离了,但搬走,能搬哪里去?百姓手头没有银子,若说去镇上,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可以给人做活儿,但活儿好找吗?能天天有吗?就是有,人多是招的汉子,住城里,除了空气,吃的穿的喝的哪一样不要钱?一天几个工钱,怎么养一大家子人?
那搬去别的村呢?
这也难。
大多村子排外,一个村,土地什么的资源就那么多,而且也还是那句话,没有银子,房子田地买不起,也照样是活不过去,除非是像刘叔一家那般,遭了难,官服安排过去,村里人不得不接受,之后又领了救济粮,开了荒地,后头才是慢慢的过起来。
像荣和村这些村子,没遭什么难,户籍就落在这边了,轻易也离不开。要是大量的涌到别的村或者镇县,还容易引起动乱。
这些事里头有讲究,一是没条件搬走,二也是官府不许。
禁卫军听了,才晓得,原来人老百姓也不是傻的,是想走也走不了,因此代代都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第365章
隔天赵哥儿来得早,张泉负责留在村里看管粮食,到了地,却发现大家已经在做活儿了,瞧着大家的模样,喘着粗气,还冒着汗,好像已经干了很久的活一样。
张泉脸色有些难言,过来说,这帮人,天还没亮就过来干活儿了。
大概是昨天吃了肉又领了银子,高兴得睡不着,就早早的起来了。
大家干活积极主动,自是好的。
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都来这边挖河道,地里的活儿便是家里的老人和妇人、夫郎们做了,往常这会儿大家粮食紧张,都成帮成帮的去山上挖野菜,这会没人去了,汉子不在家吃,地里种的菜就够吃了。
赵哥儿看山上的野菜长的好,嫩油油的,又招来乖仔。
乖仔听他说完,又跑村里去了。
他先去找了石哥儿:“石哥哥,你想不想赚银几啊?”
石哥儿老实:“想啊。”
“那跟乖仔去挖野菜吧,挖多鸟,一篮子乖仔给你两个铜板,你也可以叫上你滴小闺蜜哟。”
两个铜板都可以买鸡蛋和大肉包子了。
于是村里的小孩都去挖野菜了。
乖仔干起了老本行,还跟着十几个小朋友,很是高兴,一帮人手上都挎着个篮子,叽叽喳喳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乖仔挖野菜,那真是麻溜得紧,村里有些个妇人瞧见了,佩服的同时,又都怕他把山给挖塌了。
野菜洗干净,拿来跟着油渣一起煮,味道也是不错的,这比镇上卖的大包菜之类的要便宜。
黎艺盛几人晚上回去,听赵哥儿一说,也跟着学。
这又能省了好大一笔银子。
方子晨这几天没在家,跑安平县去了,晚上也没回来。
四月下旬,经过一月的努力,横跨安和村,下平村,方牛村等九个村的河道基本见了雏形。
蜿蜒不尽,瞧得壮阔得紧。
马蹄从远处踏来,乖仔正领着一群小伙伴在山脚下挖野菜,石哥儿见他这几天有些不开心,挖野菜都无精打采的像是没有力气,知道他喜欢看鸡,还带他回家里,结果鸡看了,乖仔也没有高兴起来。
他这会正犹豫,要不要问乖仔怎么了,有人先出声了。
“儿砸€€€€€€€€€€€€”
乖仔腾的站起来。
石哥儿就见他丢了吃饭的家伙,原地跳了两下脚,激动得脸通红。
“父亲€€€€€€€€€€€€”
“儿砸哎。”
“父亲父亲父亲。”
乖仔连叫了好几声后冲了过去,方子晨从马上跳下来,接住扑过来的乖仔,抱着他狠狠的亲了两下。
“我的心肝小宝贝,父亲真是想死你了。”
乖仔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同他蹭着脸,黏黏糊糊的说:“乖仔也想你,最想你咯。”
方子晨将他举起来,仔细看了片刻:“几天不见,我儿砸好像又帅了一点点。”
乖仔羞羞的:“父亲,你又瞎说大实话鸟。”
方子晨朗声笑了起来。
旁儿几个小孩看得羡慕,他们家父亲可不会这样,又是亲又是举高高的。
乖仔地父亲真地好疼他呀!
方子晨好几天不见乖仔,这会儿都舍不得放开他,乖仔觉得有点硌,掰开方子晨的衣领,凑过头去,顿时闻到了味儿。
他双眼发亮,激动了:“父亲€€€€€€€€€€€€”
方子晨压低了声:“嘘,等会我们上山了再偷偷吃。”他拿了一袋糖出来:“这个拿去给你的小伙伴们分。”
“好滴。”
赵哥儿看见他也高兴,方子晨也没顾得周边还有人在,揽住他先亲了一口。
“赵锅锅,我真是想死你了,你想我没有?”
汉子们装没看见,周边几个妇人却是笑了,知府大人对其夫郎真是爱重,竟是这么着急的。
赵哥儿耳尖通红,但还是去拉方子晨的手,老实道:“我也想夫君。”
方子晨五官和气质都太过张扬凌厉,大家先头不晓得他身份,还好奇他是干啥子的,什么家人咋地就能生出这般模样的小子来,这会晓得了,却又更为好奇。
这就是他们新任的知府大人啊?
太年轻了吧!
模样还这么的,这么的€€€€€€€€€€€€
先头方子晨骑马而来踏马而去,都是在村里的田头间巡视,大家以为是贵人,怕冲撞了,没敢靠太近,这会近了,才发现这人真是俊得过分。
有些人偷偷瞅了一下,就脸涨得通红。
……
方子晨早上早早就从安平县回来,进入安和县,特意饶了远路从方牛村一路巡视过来,见着大家干活井然有序又热火朝天很是积极,河道也要挖好了,心头满意。
他回来的及时啊!
这会炸山,没几天应该就能把缺口给炸出来,他知道下头百姓没一个人相信他能把水引来,这事儿传到周边几个县,那些吃白饭的给他递折子,劝他‘三思后行’还不算,还背地里笑话他不知天高地厚,瞎忙活,以为河道挖了水就能自己来,年轻人啊,到底是吃的盐少,想一出是一出,不听劝,后头就知道了,哎,就是劳民伤财,白瞎的花那么多银子了。
这话传得厉害,都传到方子晨耳朵里了,他事儿办得快,不像经过深思熟虑,像一时兴起,大家都在等着看他笑话,他却偏的不给他们看。
以前百姓对他敌视,下来实地考察的时候,他都不敢报上姓名,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会给吃的了,给银子了,大家不想着打他了,看他的眼神满是慈爱€€€€知府大人是个好的,但年纪轻轻的就是个白痴,可怜,太可怜了。
从方牛村一路看过来,一些上了年纪的总这般看他,弄得他很是窝火。
方子晨要去下平村山上再巡视和确认一下,乖仔几天不见他,黏他黏得紧,赵哥儿让张泉看着,也巴巴的跟着方子晨上山。
方子晨把早上在安平县买的鸡掏了出来:“儿砸,给。”
乖仔高兴得不行:“谢谢父亲,乖仔爱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