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尾随着看热闹,原不敢靠近,怕余家的回来报复,可这会看见余老婆子被打得一嘴血,胆子就大了,不知谁喊了句:“官老爷,余家老二还在地里,你们还没抓他呢!”
余老婆子气个半死。
官兵立即去了。
蜀南这边气候暖和,彼时田里的庄稼已经种了一个来月了,水田里长了些草,余老二正站田埂边监工,一汉子刚停下来,正好靠他近,他一棍子举起来敲过去。
“郝老三,你他娘的又给老子耍懒,今天你这工钱是不是不想要了。”
郝老三敢怒不敢言,余家是村里的大户,田地多,家里照看不赢,常找人干活儿,一天六文钱,虽是少,但活儿难找,赚钱难,大家家里头地少,也就来了,可余老二总寻着由头克扣他们工钱,一天都不得歇,最后也不过赚个三四文。
这也没得办法,家里穷,有总比没有好,这一片地连着,一共十六亩,都是良田,余家当年找了借口,说想要这片地儿都连起来做个鱼塘,这边还有郝老三和村里几家人的地,大家都不想卖,可余家牛啊!各种恐吓威胁,村里人说要报官,余家人无所谓,说你报啊!官老爷能护得了你们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了你们一世?他们家大牛在外头富裕有势力,他们不怕官老爷,倒是你们,敢报官,那家里的小孩可就要看紧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
穷人到底是怕有钱的,最后不得已卖了,一亩五两钱,跟抢的也差不多了。
余家和苏家几十亩地,就是这么来的。
郝老三正要说什么,余老二又一棍子给他:“还不赶紧的给老子干。”
旁边几人拉了郝老三一下。
“老三,别倔,忍忍吧!”
“是啊,你家的地都被他家买走了,这会儿外头活不好找,惹着了余老二,人不给你做活了,你家老的老,小的小,咋地过?你别忘了你大哥是怎么没的,忍忍吧,我们就这命了,哎!”
郝老三没说话,看着手心的黄泥巴,不知道这种日子啥时候才能到头,他大哥被着余家打死,他如今却迫不得已为了一口吃的,还来给余家做活儿,好人不得回报,坏人却吃香喝辣,这世道怎么能这么的不公?
谁能来帮帮他?
郝老三难受得紧,却又只能默默的做起了活,余老二看他听话了,哈哈笑起来,骂他贱骨头,一定要被收拾一下才听话,正得意没一会,两官兵朝他过来,余老二见了官兵,也没害怕,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可直到对方架住他,他反抗,被官兵重重一脚踹到肚子上,报了他大哥的名号也不管用的时候,余老二才慌了。
余家和苏家所有人都被抓了,家里也被官兵把守起来。
这是犯了啥事啊!
村里人高兴得,立刻涌去镇上打听。
原本剿了匪方子晨就想回去了,不过一听杨乘风对这事后续的处理报告,只得又留了下来。
杨乘风办事真的不太行,挖出来的尸首肯定要让人来认领,方子晨问他然后呢?杨乘风说没然后了。
不需要进行补偿吗?
人父母的孩子被土匪虏去了,去世了,就白死了吗?
如今‘脏款’都在,怎么的,都得进行一些补偿吧!没有的话,那是另一回说。
那些活下来的姑娘、哥儿,直接通知让家人领回去,这也不得行啊!
这大夏最重贞洁,他们被土匪虏山上去,遭遇过什么不用多想就该晓得了,有些家见着孩子能活着回来会高兴,但也有些爹娘嫌弃他们丢了脸,而且,遭遇这种事情,这些姑娘哥儿心理怕是会有些问题,这得进行疏导啊!
土匪们又该如何处置?
只是杀头也太过便宜了,以前抢来所花出去的银钱,也得一文不少的追回来。
杨乘风听他讲,头都要晕。
这么麻烦的吗?
姑娘哥儿救回来了,自是回家各找各妈啊!怎么疏导,他咋的晓得,而且,那些抢来的银两,土匪子肯定花了些,他怎么找回来嘛!
方子晨看他片刻,觉得这老大叔怪不得干了二十几年依旧还是个县令,这要是在上阳那种地儿任职,就这能力,怕是早被革八百次职了。
方子晨只得给赵哥儿去信,说晚几天回去。
这事儿太恶劣了,他都想把人满门抄斩,若是交由杨乘风来,怕是余家苏家等人还要逍遥法外。
余大牛乃龙虎山大当家,苏小田乃是二当家,三当家是个孤儿。
余苏两家以前穷得紧,余大牛和苏小田上山后,家里才慢慢好了起来,家里的房子、良田全是用枪来的银子买的,这会儿自是要收回来,而且两家人‘知情不报’,故意隐瞒,这罪责也是不小的。
两家除去原有的几亩田,所有家产都被变卖了,十三往上的,也都被扣在衙门里。
村里人一打听下来,大惊失色。
不得了啊不得了。
那外头专门杀人越货恶贯满盈的土匪子,竟是他们村的余大牛和苏小田。
余家和苏家当年突然富起来还是好的没欺压乡亲们的时候,有人同他们打听,余家和苏家只说两孩子在外头做生意,赚了些银两,如今晓得了,这哪是做生意,这是在做砍头的事儿呢!
这会儿好了,他们村出了这么两人,真是要被外头人唾沫星子淹死了。
有担忧,不过更多的是高兴。
因为知府大人说了,余苏两家当年强买强卖的田,都要反还回去,不过当年他们得的银两,得交还一半。
剩下那一半,算是他们田地被占多年的补偿。
村里几十户人听到这个消息时,怎么都不敢信,后头官差来了,一一核实确认过后,将着田契亲自交给他们的时候,村里人心中的喜悦和高兴简直难以形容。
知府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余大牛和苏小田原是怎么都不愿把家里和所做过的事儿交代出来,可跟方子晨斗,他们就太嫩了。
他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也不知道他们遭遇了啥,三当家见着他们两人再被押回来的时候,除了先前的伤,并未有任何新的痕迹,但两人神智却是有些略微不清醒了,战战兢兢的,似乎被吓傻了一样,身上还有一股子尿骚味。
“大哥二哥,你们咋的了?”
余大牛哆哆嗦嗦,全身战栗不止。
“他,他说要把我们四肢钉在木架子上,一个活剐,一个剥皮,我们要是还有口气,就,就给我们喂老鼠。”
方子晨当时就拍着他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活剐你知道吗?”
余大牛村里来的不知道,听都没听说过。
“就是拿把小刀,一点点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一般割三千多刀,人就死了,剥皮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吧,就是慢慢的把你们的皮剥下来,寻常呢受这个酷刑的,都是剥皮剥到一半就嗝屁了,不过呢,凡事也有例外,如果你没死的话。”方子晨拍一拍手,一官兵拿着个笼子进来,里头关着几只正在乱蹿的小老鼠。
“看见它们的牙了吗?你们觉得这牙利吗?”
自然是利的,村里每年收了谷子装在木制的米仓里,老鼠都能给轻易咬烂了,那牙能不厉害吗?
“你们说,我要是把他们塞进你们肚子里面去,它会不会在里面东蹿西蹿,然后慢慢的把你们的心肝肺什么的都全部吃掉咬烂啊!”
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玩意儿一进肚,没被喉道挤死,也肯定会缺氧死的,可方子晨这会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刀一直在他们身上比划,似乎是在思考捅哪里比较好,他说的又恐惧,余大牛和苏小田没有常识,也从没听说过人生吞过老鼠,若是活的吞下去,到了肚子一定也是活的啊!老鼠在肚子饿久了€€€€€€€€€€€€只一幻想,他们的心理防线就崩塌了。
“最后再问一遍,你们家在哪里?”
“我说我说我说。”
余苏两家‘抄家’后,入账两千多两,余家人哭着喊着,说这事跟他们没有关系,求老爷开恩啊!
怎么就没有关系?
拿着抢来的银两吃得满肚肥肠,在村里耀武扬威,竟还说没有关系?
如今只是把大人扣了,老小放回去,已经算是开恩了。
方子晨全权处理,杨乘风跟着打下手,余大牛三人罪行太过恶劣,直接问斩,至于剩下的,还有余苏两家因包庇而入牢的几个汉子,先行关押着,他后头有用。
二十几具尸体,认了十八具,都给了补偿,剩下的几具已是森森白骨,过去十几年了,家里不知是搬走了,还是在当初全遭了难,无人认领,方子晨只能让手下官兵拿去埋了,顺道多烧点纸钱,生前是个苦命的,受了磨难早早去了,到了下头,别是再这般了。
被抢的商户,在库房里发现对应的还没来得及变卖的货,也给返还了回去。
一系列事儿处理下来,又过了一周。
最后还剩下四千多两脏物,方子晨将其纳入公中。
这会安和县的事也传了过来,老百姓们对这知府大人是萧然起敬的同时又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知府大人瞧着是年纪轻轻,没成想这般厉害的,炸得了山,剿得了匪,安和县的事与他们无关可先不提,就剿匪这事儿,先头派兵过来,县令都亲自出马了,结果都没得行,在山上搜了好几天,连人根毛都没见着,可知府大人一来,对方就无所遁形了,山匪被剿了,对他们来说,这是看得见的切身实地的好,做生意不用再整日的提心吊胆了,自家哥儿闺女也不用再拘家里头怕着被人抢走了。
知府大人厉害,而且,是个肯为老百姓做事儿的,不像着先头那位。
老百姓们对这新任的知府大人顷刻有了改观,他的形象也立刻高大了起来。
一些商贾看着看着手中的银票,更是热泪盈眶。
不是为了这银钱。
那帮子让他们战战兢兢害怕了十几的土匪子见鬼了,知府大人,派了人送了银票过来。
说是补偿他们先头被抢的货。
其实那些货卖出去,得有好几百两,这会儿送的对不上,少了好些,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事,他们离蜀南远,开堂时过不去,但知府大人却是记得他们呢!
官兵来时说了:“是他们这些父母官的不作为,没管制好,害得老百姓们受苦了,你们当年被抢的货,如今过去久远,追不回来,只能给些补偿了,对不住。”
他们眼眶红,不是为别的,而是只为这一句对不住。
知府大人同他们说,对不住。
官老爷,怎么能对着他们这些商贾说对不住呢!
人人都说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奸诈,重利,这不可否认,但他们也没做啥子恶啊!赚的银子那也是辛辛苦苦,有点地位的,却是个个瞧不上他们。
但是知府大人同他们都不一样。
为官者为民也。为政者,为国也。
官员拿着百姓纳的税,当是为民,可如今没护得住民,使其遭难,言句抱歉,实属应当。
有些蜀南的商户,大受感动,亲自跑衙门来,原是想着亲自同知府大人道谢,可到外头,看着庄严威暮的衙门,两旁威猛的石狮,顿时清醒了,他们什么人?知府大人日理万机,有空见他们?
几人醒过神来,面面相觑后寒暄几句正要走,一官兵从门里出来:“你们什么人?聚齐在此可是有事?”
几商户不敢说谎,呐呐道明来意。
“那你们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看大人有没有空。”
官兵态度好,也没驱赶他们,几商户受宠若惊。
方子晨听了禀报,沉思了一下,说见见吧!
几商户进到衙门里,都不敢张望,拘谨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看见方子晨时,更是大气不敢喘。
方子晨押匪回城那天几商户没在,只听人传新来的知府大人是个年轻的,这会见了方子晨,哪里是年轻,简直年轻得过分。
虽然个子高高,但样子比着成年汉子要稚嫩,脸上还有几分少年人的伶俐。
杨乘风候在一旁,看着方子晨三言两语的同人唠,几商户原本怕得手脚都放不开,生怕说错话惹了大人不高兴,结果聊了不过两句,见着方子晨随和,就彻底放松了。
方子晨问他们做的什么生意?一般都是往哪里卖,聊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是自己熟悉的领域,商户们就开始滔滔不绝了。
“我家里做的是布匹生意,麻布放本地,锦布绸布等多是往溱洲那边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