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家里汉子没了,底下娃儿多,公婆老了,田地也少,这些妇人夫郎瞧着也就二十多来岁,但成婚已经好多年了,几个夫郎家里孩子要么一个两个,可那几个妇人,却是三四个,穷得紧,说是二十几,却双手满是老茧,脸上全是褶子,加上瘦又矮,身上就一把骨头,破烂衣服都撑不起来,挂在身上一样,瞧着沧桑得好似四十几,瞧着就是可怜。
没办法,家里没汉子,地里的活要做,回家了也不得歇口气,还得做家里活,洗衣做饭,晚上躺床上,摸摸没二两肉的两孩子,左一个白骨精,右一个白骨精,愁粮食,愁银子,睡都睡不着,能不老?
方子晨和赵哥儿办事商量啥的都没避着乖仔,这些事儿乖仔自是也知道的。
“上次我看见你在田头里干活了。”乖仔突然说:“旁边几块田里都是汉子,你是不是也不要脸了?”
这话就是瞎掰的,老妇人不懂,当场啊了一声:“少爷,老妇老了€€€€€€€€€€€€”
“老了你就不是媳妇不是人是畜生了?”这话有道理,旁边有笑声传来,乖仔没理会,仰头看着老妇人:“既然是嫁仁做媳妇,不能抛头露面,你咋的还出来?你臊不臊?是不是也是来找汉子的?”
“€€€€€€€€€€€€”
老妇不敢顶嘴了,而且也顶不起来。她想说她老人,不是年轻媳妇,不用着避嫌,可人小少爷刚又那般说。
旁儿就有人笑了,觉得小少爷说的是。
乖仔不太高兴:“你也是做人媳妇滴,你年轻的时候有去镇上卖过菜吗?有仁指着你鼻子骂你了吗?你说他们勾引人,你看见了?”
看见了还好,没看见,那便这么辱骂,委实过分。
即使是看不惯、不喜欢人媳妇来上工干活,那也没必要如此,似乎拿最难听的话来骂一顿,抨击一顿,就能显得她高高在上站在制高点了一样,可世界上,有人不喜欢、看不惯的人或事多了去了,人说什么了吗?你看不惯人,没准的也有人看不惯你,人不作恶不犯法,不害人,不喜欢就当看不见,不要随意的口出恶言,这就是有素质的。
说得越狠越难听,你赢了,人也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了。
他声音依旧是奶呼呼,可这会儿严肃着一张小肥脸,老妇和周遭旁人却是不敢嚣张,不是因为他是知府家的少爷,而是€€€€€€€€€€€€说不上来,就是让人不敢放肆,心里发毛,害怕得紧。
乖仔让禁卫军把化肥厂里头负责管理的几个汉子喊来,当着众人的面问了一通,有个汉子就是管着其中两个妇人和一个夫郎的,听了乖仔问话,当下恭敬道:
“勾引?不可能!我看着她们干活勤快得很呢!该歇的时候都没歇,眼珠子哪有空乱瞄,中午吃饭也是跟着同村的妇人唠两句而已,都没靠近过旁的汉子,咋勾引,这话谁说的啊,怎么这么乱说。”
乖仔点点,又指旁儿几个监工的:“那你们有看见过吗?”
几个监工的都摇头:“小少爷,没有的事,这几人老实得很,就是咱们厂里的汉子做活儿也是规矩,没做啥子调戏的事儿。”
又不是那癞子。
村里汉子凑一起,就爱说些下流话,爱嘀咕谁家媳妇怎么样怎么样,可也知道规矩,到了人跟前,避着嫌,都不会多看多说,就是说了,话也是说的中规中矩,说下流了,人媳妇回去告状,人汉子寻上门怎么办?这不是最重要,主要是丢脸,人要脸树要皮,村里人也是这般的,不正经调戏人媳妇,要被传的严重了还可能讨不着媳妇,已经有媳妇了,那更是要遭。
周边人可是都听清楚了。
可他们在意的点不是勾引的事儿上,乖仔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下又道:
“出来干活谁规定必须得是汉子?是不是汉子用吃饭,媳妇们就不用吃了?既然都是要吃饭,就都得干活,男人干得,媳妇们自然也可以干得,几个姨姨和小伯伯堂堂正正的来干活,赚滴是干净银子,凭啥的要被你这般羞辱指骂?我父亲都说了,不偷不抢,凭本事赚的干净银子,自力更生,还能养活一家人,就是好的,是有本事的,顶呱呱。老婆婆,乖仔就问你,要是换你闺女哥儿站在其中,有人像你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辱骂,你当如何?”
如何?
肯定是要撕烂她们的嘴。
村里人不晓得什么是换位思考这四个字啥个意思,但乖仔这么一说,大家想了一下,那肯定是要气。
虽说是比较疼爱儿子,但女儿哥儿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要不是后娘,那也是爱护疼惜的,哪里舍得让别人乱嚼舌根,有些话可是能毁了孩子一辈子,要人命的。
自家女儿哥儿好好的来干活,凭本事赚钱,怎么的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骚了耐不住来勾引人呢?你看见了?即是没看见,怎么的就乱说,传出去那不是要人命啊!而且来干活咋的了?
有些妇人是想,只要家里汉子和公婆同意,能有份活儿做,赚些银钱,过年过节的给孩子买些糖,做身衣裳,家里买点肉,不用孩子巴巴的羡慕别人家,冬天能有双鞋穿,不用脚冻得通红,长了冻疮又痒又疼一宿宿的睡不着€€€€€€€€€€€€再好不过了,这比什么都实在,有啥做不得。
汉子们则想,虽是厂里汉子多了些,可这没事儿啊,不说上头有人监工做不得旁的,就算其他汉子有什么想法,又能怎样?偷情偷情,厂里人那般多,又光天化日的,还能在里头当着众人的面偷不成?
说什么抛头露面,可就像小少爷说的,村里人没那般多讲究,谁家媳妇没去镇上卖过菜卖过鸡蛋补贴家用?那么这也算是去勾引人了?平日下地或去摘菜,要是自家旁边的地里正巧都是人家汉子来下地,是不是也不得行?是不是也要被说骚?
先头还觉得老妇说得几分道理,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这般,媳妇就是要呆家里头的,大家便没帮腔,当热闹看,这会儿细细一琢磨,堂堂正正赚的干净银子,做的正经活,有啥的就不行?
哪里不行?
这几个妇人夫郎是隔壁村里的,有些人是认得的,晓得他们家里头的情况,家里汉子没了,上次招工他们来了,方夫郎最先招的就是他们几个,说啥子你们家里什么情况我都了解了,以后好好干,当初听了,没多想,这会儿明白了,就是先招的穷苦人,先帮衬着他们,这些人若是守屋里守着规矩,不到外头做活儿,那吃啥了?怕是要饿死人,而且到外头做活儿也没跟着人眉来眼去勾三搭四啊!刚他们村的李柱子不是都说了嘛!人可是老老实实的。
先头还有些认同老妇的话的禁卫军抱着蛋蛋也沉默了。
不需要什么太深奥的话,太深奥了大家也听不懂,掰扯清楚了,大家脑子也不是都是一根筋,想不明白。
老妇呐呐的没说话。
乖仔学她也插着腰,虽是仰视对方,但他气场有两米八:“老婆婆乖仔知道,你想把几个姨姨和小伯伯挤兑走了,然后让你两个儿子进厂里来干活,对不对?”
啊?
周遭人愣了,是这么个缘由吗?
一看老妇,老妇脸涨得通红,说话底气都不足,哪里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这夏家的老婆子心思太不正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要是他们哥儿闺女遭了这事儿丢了饭碗,他们可是饶不了她。
“不是不是,小少爷误会了。”老妇一个劲的说,他旁边两儿子被大家看得脸皮火辣辣,头都抬不起来,悄悄的往后头退,被两个汉子拦住了。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如果你今天说的是我爹爹或者是我的弟弟,乖仔就扒了你的皮。”
滚滚蛋蛋怀着拳头,小脸蛋上也是凶神恶煞,跟着大哥同仇敌忾,恶狗咆哮一样,高喊着:“扒皮扒皮。”
老妇吓坏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正要说不敢,乖仔又道:“这是我父亲滴厂,我们爱招谁就招谁,他们进了厂,就是我们厂里滴人,我今天跟你讲道理,你下次要是再敢跑这里来闹,瞎说话,毁人名声,以后化肥就不卖你家了,你们也是。”
旁儿人刚都想明白了,怎么可能会闹啊!
没化肥,那可怎么成。老妇都吓坏了。
先头水泥厂那边,黎艺盛也碰上过这种事儿,不过人刚起了个头,黎艺盛脸一沉,人是立马就不敢闹了。
这边却是不一样,因为人不是闹的禁卫军,而是骂干活的人,又看见禁卫军脸上有几分赞同之色,可不就越发嚣张了。
这会儿乖仔这么一说,哪里还敢闹啊!连连的请罪了。
乖仔又警告了一番,摆摆手让人走了,才扭头看着禁卫军,眉头紧蹙:“伯伯,下次再见了这种事,人是我们厂里的工人,还是姨姨和小小的伯伯,被欺负鸟,你该保护他们知不知道?男几汉就是要保护他们。”
禁卫军讪讪的,说知道了。
乖仔盯着他,恨铁不成钢,背负着手,一副小老头的样:“伯伯,我父亲说你二十二鸟,对不对呀?”
禁卫军不敢撒谎:“是。”
“你还没有媳妇,真是太没出息咯。”乖仔摇摇头,失望的说:“英雄救美你都不会,怪不得当老光棍哟!”
禁卫军:“€€€€€€€€€€€€”
你还知道英雄救美?
他家小少爷还是有点厉害的。
禁卫军脸皮都抽搐了一下:“乖仔小少爷说的是。”
乖仔牛逼哄哄道:“伯伯,下次碰上这种事你要出手啊!你从天而降,救人与水火,姑娘哥儿就被你这波逼装到了,然后就会对你芳心暗许,到时候你还愁没有媳妇吗?你要是担心骂不赢,就来找乖仔,乖仔帮你骂得她狗血淋头去,乖仔骂人最厉害咯。”
禁卫军:“€€€€€€€€€€€€”
他想起去蜀南剿匪那次,他家小少爷和人土匪头子一路口吐芬芳,骂完人土匪头子,又骂人老二,骂完老二骂人大爷。
确实是厉害的。
乖仔靠近了些,招手示意禁卫军蹲下来,靠在他耳边,小肥手掩住嘴,神神秘秘的说:“刚刚你看见人群中那几个小姑娘没有,她们一直在偷偷看乖仔,眼神火辣辣滴,估计已经是爱上乖仔了,哎!”
禁卫军:“€€€€€€€€€€€€”
他家少爷真是好会想的,刚那几个小女娃明显就是看见他家小少爷肥头大耳的有些恐怖,吓得躲爹娘后边去了,不过可能是见着这么可怕的竟然还会说话,还是大人家的小公子,就好奇的偷看了。
第384章
之前被骂的几个妇人夫郎红着眼上来:“谢谢小少爷。”
“不用谢呀!”乖仔说。
有个妇人都掉了泪,哽咽着:“要的,今天没人帮我们说过话,只有小少爷。”
她们心头委屈着呢。
能不委屈吗?
家里都过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有活儿做了,有银子拿了,可却遭人眼红了这般说,那么多人,没一个人给她们说句公道话,干活儿累,日子已经过得够艰苦了,还被着旁人说这种戳心窝的话,心头怎么能不委屈。
“没事呀,姨姨伯伯不要哭哟,以后要是还有仁乱说你们坏话,就告诉乖仔,乖仔保护你们,如果乖仔不在,你们就告诉守门的伯伯,乖仔交代他了。”
几人听了这话,心里头暖呼呼的,原是想着人是少爷,富贵着呢,刚都不敢靠得太近,这会一小妇人下意识的就摸了摸他的头,乖仔也没有反抗,对她笑呵呵的,妇人眼泪当场就掉了。
方子晨站的远远的,看着乖仔安慰人,一股自豪感从脚底涌了上来。
刘小文瞧着,不由感叹,乖仔真是长大了,懂得道理了,脑子也好使,叫人监工和管事的出来,就是先给几人洗了那脏名。
不然那老妇那般人,难免的有人怀疑,因为化肥厂不是里头的工人外人进不去,说不明白人就爱想入非非,如今叫人出去,当场说得明明白白,大家才会信,不然难说通,就好比小羊羔入了狼群,啥事儿都没有,可能吗?
方子晨有些得意道:“真不愧是我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儿子,三言两语震退肖小,当真有我几分风范。”
刘小文瞟了方子晨一眼,方子晨养儿子那就跟玩儿似的,一天正经教儿子的时间都没玩的时候多,也就最近,说什么讲解例题,就多花了点时间,加上忙了一些,不然两父子,一定是混一起哥俩好一样跑外头玩去了,还呕心沥血,他是真没看出来呕心沥血在哪里。
乖仔看见方子晨就冲了过来,方子晨接住他抱了起来,亲了他一口,又掏出一小印章,在他额头上盖了一朵小红花,笑着:“我儿砸真棒。”
乖仔脸红扑扑的,得了小红花他高兴:“低调,低调。”
他从方子晨怀里蹿下来,仰着头看旁边的刘小文,指着额头给他看:“刘叔叔你看,乖仔得小红花咯,这是很优秀,做了好事才能得滴,是奖励哦。”
刘小文看他有些傲娇的小模样,刚还喊低调,这会儿又炫起来了,觉得好笑:“看见了看见了。”
滚滚蛋蛋冲过来,抱着方子晨的腿,囔着也要花花,方子晨不得已给他们两个也盖了。
回村时三小家伙走在前面打头阵,那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方子晨想着自己跑这一趟真是多余了,白跑了一趟,浪费大半碗饭。
先不说其他的,他儿砸过来,啥都不说就光往那儿一站,旁人定是不敢再闹了,先头要招女工,方子晨就知道要出这种事,全招男工也不是不行,相反,这几个厂里头的活都是重活,女工做的话定是要辛苦一些。
可他想起刘小丽,想起那个他去书院时,总送他到门口,一脸的和蔼,叮嘱他路上小心些,又勤快,又善良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到底是受了什么磋磨,才会在寒冬腊月里,才会绝望得要去跳河呢?想起这些,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这年头,有些婆婆汉子多是不把媳妇当人的,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就能一下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和观念,但这是让媳妇和夫郎们走出来的第一步。
当家的汉子为啥说啥就是啥,因为都靠着他吃饭,仰人鼻息,所有得看他脸。被打了,媳妇们不敢反抗,固然是想着出嫁从夫这一点,但更多的是怕被休,一旦被休了,娘家又嫌的话,那就是连片遮头的瓦片都没有了。
合离或被休,难免的都要被人说闲话,可村里人大多也是看得明白,要是被丈夫打的,被婆婆虐了,过不下合离了,这种情况,多是有人赞同,不离干啥?留着给人打啊?但也有人觉得这就是命,得认,为了孩子,忍忍吧!合离了传出去不好听,没地儿去,也咋的过活呢?
现代女性能立起来,就是因为她们思想、经济皆是独立,离了谁都能活。
一但媳妇、夫郎们意识到自己也可以养活自己养活家人不用依靠任何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的时候,她们就不会再像刘小丽那般,逆来顺受了,谁挣得钱,谁在家里头就有地位,谁腰杆就能顶得直。
凡事都是需要一个慢慢转变的过程。
他没想着多做什么,就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那些媳妇夫郎们,过得好些罢了。
自古没有媳妇出来干活的道理,可今儿这事儿好‘接受’,也没有多‘叛逆’,同着卖菜补贴家用一个事儿,因此大家都能接受,若是说让着她们穿短袖短裤,那怕是说烂嘴了都是不成的,没准还要被人呸一口唾沫过来。
方子晨想的也没错,先头一妇人家里婆婆悍得紧,对着人不是打就是骂,儿子不在了,家里穷得叮当响,那性子更是臭,去河边洗衣裳,村里人时不时的能看见苏氏手臂上满是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