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户部那帮子亲自过去,先前京城周边底下八个镇,其下所有村子都被官差强制洒了化肥,前几天各镇传回消息,洒了化肥的大多数一亩都在三石四斗左右,差一些的,也有三石,顾老几人说是追肥晚了,没多大效果,但先头一亩顶了天也就二石一两斗的样,这会儿还有谁不信?
即是有用,那化肥厂便要下到各地方上大量开建了,这事儿夏景宏交由孟如志着手去办。
这是大肥差。
左相知道,皇上这不是看在他面上才让孟如志接了这活儿,而是看在方子晨的面上,因为先头方子晨从孟如志哪里坑了许多好货,他到底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特意交代了顾老一声,说他和孟如志是哥们儿,肥水不流外人田,皇上,建厂一事可以让孟大人去。
到了三品的位,没有足够的政绩,再想往上走就难了,这于孟如志而言,是个好机会。
左相夫人缓缓吐了口气,道:“如此,那于我们大夏而言可真是件大好事了,先头听闻朝国打过来的时候,我心里还忧着这事儿呢!”
左相夫人虽是妇道人家,可朝中是如何局势,她也是看得分明,同郑佩瑶不一样。
两年前江中那边闹灾,朝中拨了好些银粮过去,前年的淮河那边又出了事,如今都没能缓过口气,朝国就打过来了,他们算是算准了,这会儿攻打过来,不得不说,真是挑了个好时期。
一旦两国开战,那便是极为劳民伤财,大量的银子将用以置办数以万计的兵械、盔甲,购买海量的粮草上。
打战就意味着会有伤亡。
国家又得大量征人€€€€除原来的常备军外,国家会立马征募新兵,一方面是填补原来的空缺,另一方面是远征军队的后勤补给只能依靠后方运输,交通不便,这就导致后勤运输异常困难,而且运输途中,征召的民夫和牛马等会消耗大量的粮草,于是,真正运输到前线的粮草少之又少。
开战后,前线将兵们会长时间的需要大量各类武器,这就又要征发大量工匠。还有就是马匹,为了让马有好的体力,可不能光吃草了。
要是北邙那等小国攻打过来,对上秦家军,那打个半来年,这事儿也就完了,可大朝国国力和大夏相当,先头就预备已久,秦家兵再是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把朝国打落下去。
如此,怕是要耗得久了。
国库不丰,支撑不了多久,不说皇上,就朝中众多大臣都为这事儿烦忧。
孟如清嫁入秦家,左相夫人自是对这方面关注了些。
而且自大夏同大朝国开打后,老伴和家里的孩子是愁眉苦脸的,可前儿孟如志回来脸上是半点愁苦都没有了,晚饭左相夫人便问了两句,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孟如志就说了。
左相夫人一晚上是翻来覆去没睡着,觉得这事儿真是神的很,左相在宫里商讨事儿没回来,今天一到家,左相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问了。
这会儿见左相点头,就笑了,语气满是和蔼:“还是方小子能耐,我当初就说了,这小子像咱家清哥儿,可你偏说这小子不靠谱,看着吊儿郎当的,不像是能做大事的人,现在人能做事儿了吧!”
左相撇了下嘴:“是能做事,但也不着调,你是不知道,他给乖仔打了一金项链。”
左相夫人听了这话老大不高:“打了就打了,难道乖仔戴不得金项链不成。”
左相道:“倒也没说他戴不得,他要真喜欢戴,没有我都能亲自给他送过去,可方小子给他打了一条二十斤的。”
左相夫人:“€€€€€€€€€€€€”
乖仔是小小个,大脑瓜小脖子,本来顶着那么个盆大的脑袋,左相夫人都觉得他那小脖子已经够辛苦的了,这会再戴二十斤的项链,那脖子不得断了?
左相夫人差点都坐不住:“什么?这,你听错了吧。”
“我都问顾老了。”左相没好气又心疼的说:“乖仔戴出去溜了一圈,隔天起来脖子就动不了了,说疼。”
金项链一领回来,乖仔高兴得蹦蹦跳跳,立马窜回房里换了一件背心,然后金链子往脖子上一挂,就美滋滋的出门了。
项链在太阳底下反着耀眼的金光,走在村里是要闪瞎人眼,不少村民都围过来看,回头率高得乖仔都要飘起来,赵哥儿看他脖子都顶不起来,像鸭子横着脖子要啄人一样,劝他先回家歇一歇,别是把脖子弄断了。
乖仔还不乐意,硬是要在村里逛,晚上脖子隐隐发酸,他都睡不着,赵哥儿给他按了好一宿,见他睡着了,就以为没事儿了,谁知隔天早上直接是起不来。
滚滚蛋蛋裤子都没穿就跑出来,窜进方子晨屋里就开始吓囔囔,说锅锅见鬼咯,见鬼咯。
方子晨和赵哥儿跑去隔壁,就见乖仔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眼泪汪汪的,方子晨问他怎么了,他说脖子痛痛滴咯,要完犊子咯,怎么办哟!
方子晨见他脑瓜子真动不了,都怕他瘫了,急吼吼的跑去镇上找大夫,结果大夫把了半天脉,脉搏跳动有力,硬是没把出什么来,可孩子就是动不了。
一问缘由,脸上都不知作何表情,只觉大人不愧是大人,家里有钱就是能造,最后说是没啥大事儿,疼两天就好了,方子晨一听,感情是肌肉酸痛,那这死小子喊丫丫的,吓死个人了。
换旁人,老大夫可能会开两副药,赚点子银钱,可对着方大人,他不敢坑,也不愿坑,只道是药三分毒,啥都没开就走了。
乖仔是疼得难受,扭头都不得行,硬生生躺床上痛了好几天,赵哥儿看得都有点想笑,亲自去厨房蒸了几个包子,拿回屋吹凉了喂他,乖仔连着吃了四个,赵哥儿才真是松了口气,只要他还能吃得下,那就没啥子大事。
后头好了,那条大金链子被乖仔含泪收了起来。
顾老说起这个都笑得不行。
左相是光听着都心疼,这会儿是真真听不得方子晨半句好话,也得亏的是涸洲离京远,若是近一些,左相都要冲过去抽他一顿了。
这爹当的有这样的吗?乖仔要是不坚强点,他都怕乖仔要凉。
左相夫人也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夏建厂是建得一个热火朝天,为了方便,每个镇最少都得建一个。
就连秦家在边境上,同朝国打得热火朝天的,都晓得了这一事儿。
没办法,传得实在是厉害,简直是沸沸扬扬的。
晚上一家人坐在帐篷里,孟如清又拿乖仔的画像看了起来,目光中全是思念,只要一天不看,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空了,这会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前乖仔就说他父亲最€€€€€€€€€€€€”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乖仔说他父亲最牛逼,可孟如清到底是没好意思说这两字。
“没想到,还真是有些本事。”最后他说。
秦恒煊浅浅的笑了笑:“没有本事,乖仔能那么吹?”
乖仔在秦府住的时候吹得可大发了,那会他刚住进府里,第二天晚上孟如清不晓得为什么又突然做起了梦,半夜惊醒后人就不好了,他一梦见当年的事儿,精神就崩溃,一直哭一直哭,发了疯一样,鞋也不穿就要往外跑,囔着要找孩子。
他隔几个月的就会这样。
秦恒煊知道他这是又复发了,匆匆的派人去喊大夫,他们住的院子里吵得紧,乖仔和赵哥儿就睡在旁边院里,起先以为是两人吵架了,赵哥儿不好过去,但乖仔却是直接冲了出去,赵哥儿都没来及拉住他。
到了秦恒煊的院里,正巧的看见孟如清挣脱了秦恒煊和两丫鬟的束缚往外跑,乖仔奶呼呼的喊了他一声:“美仁伯伯,你要去哪里呀?天黑黑滴咯!”
孟如清当场就顿住了。
他这病发起来,每次都要过几天才能‘清醒’,可这会儿秦恒煊就见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定定的看着乖仔。
孟如清低着头,发丝遮住了眼睛,他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乖仔。
乖仔跑过去牵他的手,又仰头担忧的喊了他一声。
“美仁伯伯?”
孟如清颤巍巍的矮下身,捧着乖仔的脸仔细端详着他。
手背上落了一滴雨,是湿热的,乖仔一看,就见孟如清哭了。
他眼睑红着,眼里盈满了泪水,紧紧的抱着乖仔,低低的哭了起来,很压抑,又似乎很痛苦。
他一直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爹爹没保护好你。”
他声音极度的哽咽,先头又囔得厉害,喉咙嘶哑,乖仔都听不清,担忧的问他怎么了,孟如清没说话,秦恒煊怕吓着乖仔,只说孟如清做噩梦了。
赵哥儿以前也常做噩梦,醒来后也总是抱着他哭,乖仔一点都不怕,习惯了,还双手抱着孟如清的脖子,小小的脸颊贴在他淌满眼泪的脸上蹭了蹭,亲了他两下才说:“美仁伯伯,你系不系梦见鬼鸟啊?”
孟如清还是没说话。
乖仔看他就觉得亲切,完全不在乎,说悄悄话一样,小手还掩着嘴,靠在孟如清耳边说:“你不要怕哦,美仁伯伯,乖仔告诉你,我滴父亲会打鬼。”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孟如清回了两分神。
乖仔挥着小拳头,牛哄哄的说:“鬼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它来你就喊乖仔,乖仔叫父亲打死它,让它变成死鬼。”
秦恒煊诧异的发现,孟如清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恢复了神智,哑着嗓音问:“你父亲这么厉害啊?”
“嗯啊!乖仔滴父亲最厉害咯。”乖仔看向秦恒煊:“帅气爷爷,你会打鬼吗?”
鬼都没见过,打个啥?
秦恒煊仔细看孟如清,见他真的是没事儿了,松了口气才蹲了下来,玩笑一样问:“爷爷不会,不过,你父亲真有打过鬼吗?”
“真滴啊!乖仔不骗人滴。”乖仔很认真的说:“那时候那只鬼想咬乖仔滴屁屁还有乖仔滴脸,是我父亲把它打跑滴,父亲保护了乖仔,父亲最厉害,爷爷这么大鸟都不会打鬼,西莫办哟!怎么保护美仁伯伯呢?哎!乖仔得想想办法才行哟。”
他在秦府住了几天,一提到方子晨,就是各种吹,不只能打鬼,还会做很多很多的东西,以前还在天上飞过,直把方子晨说得几乎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秦家只当玩笑话听,后来见乖仔身手不得了,一问,乖仔说是他父亲教他滴,没有请师傅,请师傅要去银子,家里没有银子。
他爱吹牛,但从不说假话。
于是秦家:乖仔好像没吹大话,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能把孩子教成这样。
再后来,人六元及第,中了状元。
秦家:这小子还文武双全?可以啊!
现在,一听,化肥,炸山,剿匪,还有那什么路€€€€€€€€€€€€
秦家:乖仔当初还真是没在吹的。
秦老将军有着武将的通病,最是厌烦那些文文绉绉的东西,要是谁故意在他跟前拽文,他能直接一拳头过去,但不得不说,他其实是有点钦佩那帮子人的。
他看不来的东西,人能看,还能做得好,可不得厉害?
这会儿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孩子,倒真是个能的。”
秦老夫人查过人:“听说是海外来的。”
“是吗?”秦老将军说:“这人家里祖坟应该是被雷劈过了,所以才能出这么个厉害的,不然光冒青烟怕是都不行。”
秦老夫人笑了起来:“你就酸吧!如今你也到年纪了,下次出战当心着些,后方有我和清哥儿他们在,你放心。”
“我知道的。”
秦恒煊有些犹豫,看着自出战回来后就一直不说的弟弟。
“爹,恒逸这是怎么了?”
第399章
秦恒逸怎么回事?秦老将军摇了摇头,他自个也是不清楚的。
秦恒逸虽是脑子不清醒了,像孩子般,整天的就想着玩,想找逸之€€€€逸之原本不叫逸之,而是叫意之,不过后头跟了秦恒逸,就改了名儿。
秦恒逸不闹着找人的时候,嘴叭叭叭的也不停,但他一身武艺是从小练到大,刻在骨髓里,没随记忆消散,还是在的。
上次出战秦老将军带着他一起去,结果前两天回来,他像受了刺激,一改往常,整个人都沉默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
秦恒煊有些担心,嘴巴动了动,秦老将军先叹了一口气:“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爹€€€€€€€€€€€€”
秦老将军加重语气:“回去吧!”
秦恒煊的喉结上下鼓动着朝秦老夫人看去,见她微微摇了摇头,只得叹了口气,领着孟如清和秦恒逸走了。
营帐里安静了下来,秦老夫人坐到榻边上,犹豫良久,到底是心疼儿子,道:“恒逸现在是不比以前了,要不下次把他留在后方吧!”
秦恒逸这状态跟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上阵杀敌见了血恐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