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家伙四仰八叉的睡床上,天气炎热,滚滚蛋蛋身为胖子更是怕热,晚上都是光着屁股蛋就睡,小猪仔子一样,拿来盖肚子的小毛毯已经飞到了床下,滚滚一只脚丫伸到蛋蛋嘴边上,蛋蛋这傻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吃泡面了,嘴巴还嗦得起劲,还好滚滚脚不臭,他天天都有帮他洗。
乖仔则是抱着他的奥特曼公仔睡得香呼呼,两腿劈叉似的开着。
方子晨推了他两下:“儿砸,醒醒。”
乖仔挠了下小屁屁,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打小就是这般,一睡起来雷打不动,你闹他,他就像屁股发痒,挠两下后就继续睡。
方子晨急着赶路,乖仔却是怎么叫都不醒,他也不敢喊大声,怕吵着旁边的滚蛋,醒了要闹着一起去,可乖仔他是又扭耳朵,又捏他鼻子,乖仔却是怎么都不醒,赵哥儿披着衣裳进来了,俯下/身在乖仔耳边轻声说:“乖仔,起来了,爹爹给你做了盐€€鸡。”
乖仔猛然睁开了眼睛惊呼出声:“什么?”
方子晨:“€€€€€€€€€€€€”
方子晨佩服道:“赵哥儿,还得是你啊。”
自个生的,赵哥儿自是懂,这会急匆匆的帮乖仔穿衣裳:“还很困吗?先别睡了,安溪县那边出事了,你跟你父亲过去看看。”
乖仔揉着眼睛,声音满是困倦,随着赵哥儿摆弄给他穿衣裳:“出事?出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
看他面色凝重,应该是出了大事,乖仔顿时不困了,道:“那乖仔跟父亲去,乖仔可以帮忙。”
赵哥儿亲了他一下:“你乖。”
方子晨抱着乖仔上了马,策马风大,难免的会有些凉,他拿了件衣裳将乖仔裹了起来,挥手让赵哥儿回房去,别送了,而后跟着前来禀报的衙役一起走了。
这会正直深夜,村里人都睡得安稳,前头一来月都在忙着收割,忙着插秧,里里外外的忙活,这会儿终是得歇了口气,村里静悄悄的,经过造纸厂大门外时,守夜的两村民看见方子晨和一衙役打扮的人急匆匆的策马离去,互相对视了几眼。
“怎么了?大半夜的大人还带着小少爷出去。”
另一村民面色凝重:“怕是出事儿了。”
先头方子晨没收到任何消息,他近段时间也忙,这会儿真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衙役是得了令就过来,对于安南安北两村的情况也并不清楚。
方子晨是一路不敢歇。
安溪县其他地儿都还算好,没出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村,老百姓的茅草屋被吹走了,田里也被淹了些,只要不出人命,这都不算得什么事,反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安西、安北两村,就住山脚下,连夜的雷阵雨,那山塌了大半,一下就把下面的村子冲垮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之中,山体是突然间就轰然塌了下来,村民们是没有丝毫防备,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这会儿雨都还没有停,风也还在猛刮着,到处的是断枝碎瓦,满目疮痍。
暴雨泥流袭过的地方,泥沙、巨石、树木遍地堆积,大部分房屋都被淹没了。
原先熟悉的村子,如今全城废墟一片。
逃出来的人木讷的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傻了一样,反应过来后开始疯了似的,徒手去扒拉着树枝和石块。
“当家的?当家的?”
“铁蛋€€€€€€€€€€€€”
有人在喊爹娘,有人在找孩子,哀嚎痛哭,混杂成一片。
雨是越下越大,可逃出来的人却都没走,没地去,而且他们的亲人还在这里,他们不能离开。
有人被掩在废墟下,喊着救命,也有人不知所踪。
这会锄头啥的都没带出来,有些人手挖得都渗出了血,也没挖出个坑来。
老妇们抱着孙子坐在废墟上,嚎啕大哭,除了哭,她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这样了,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在哪啊!娘不能没有你啊!”
“你要是出了啥事儿,娘也不活了。”
孩子们怕得也在哭,吵着要爹要娘。
到处的都是绝望又悲痛的哭声。
怎么这样了?
很多人都在想。
他们没做过啥子坏事儿,可是,怎么就这样了?
今年刚用了化肥,家里卖了粮,得了好大一笔银子,他们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
家没了啊!
一夜过去,雨停了,被挖出来的几人伤得很重,一身泥都被鲜血染红了,无处安置,就躺在地上,那血止都止不停,其中一汉子大腿上一木桩还扎在上头,他爹拔了出来,再去看那伤口,怕得直接不敢再动作了。
大家都是地道的村里人,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平日也就是刀砍着手了,锄头锄到脚了,小伤儿没少见,可从没见过这么重的伤,都能看见骨头了,血肉翻卷着,旁儿人瞧着都害怕,腿也在颤抖。
大家六神无主,慌张,痛苦,绝望,茫茫的不知所措,有汉子组织着大家先找个地方躲躲,瞧着这天气,雨怕是还要下。
大家不想走。
可老人孩子身子弱,被雨淋了一夜,这会儿已经咳起来了。
有人哽咽着问:“去哪儿啊?”
一句话就让汉子顿住了。
是啊!躲去哪里啊!村里所有房屋都塌了,大部分人都被埋了,他们还需要他们救命呢!怎么能走,可他们挖不开,老人小孩需要躲雨,山上有山洞,但这会儿不敢去。
大家心里悲伤又绝望,四肢都软,脑子混混沌沌的一片空白,根本就做不来什么,怎么办?
谁来救救他们啊!
谁能来救救他们?
有人在隔壁安北村有亲戚,还跑去想找人救命,结果到了安北村,也傻眼了。
这是天要亡他们啊!
唐阿奶抱着小孙子,瑟瑟发抖,眼泪都哭干了,怀里六岁的孙子苍白着小脸喊了她一下,轻轻的,小小声。
“奶,我冷,脚也好痛。”
唐阿奶抹了眼泪后才紧紧的抱着他:“奶抱你,不冷了,不冷了。”
可无济于事。
她湿着,孩子也湿着,天又下起了雨,逃出来时孩子的腿被房梁压着了,这会儿血也还在流,泥巴裹住了也没用。
家里就她和和孙子夫郎逃了出来,老伴还有两儿子这会儿还被埋在土下,唐夫郎正在远处刨泥,双手十指都见了血。
雨又下了,没完没了,天色雾霾一片,到处唰唰的都是雨声。
又一夜过去。
几个汉子临时搭了个草蹦,可不顶用。外头下大雨,草棚里头下小雨。
相继有人被挖了出来。
躺的人越来越多。
那雨冲刷在身上,下身汇聚的水流都是红色的,空气中那血腥味雨水掩都掩不住。
先头挖出来的几人躺在草棚下,已经发热了,家人坐在旁边,麻木的哭着,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前头有人跑去镇上找大夫,可其他地方也遭了难,大夫没在。
一个镇,也就两三家医馆,里头坐镇的大夫并不多,加上小学徒,整个安溪县不过十七人会些医,可遭了难的村子多啊!这会儿都忙着呢!
衙门里也没人€€€€€€€€€€€€
这一刻,真是走投无路,看着家人躺雨里,那血一直流,所有法子都用上了,可怎么止都止不住,除了哭,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牛娃他爹。”唐阿奶突然喊了起来:“你快来啊!牛娃他不动了,你快来。”
唐夫郎跌跌撞撞冲了过来,直勾勾看着唐奶奶的眼睛,不愿接受这是真的。
“娘你说啥?”
唐奶奶嚎啕大哭:“€€€€€€€€€€€€牛娃不动了,怎么办啊。”
唐夫郎抱过牛娃,喊了他几声,牛娃没有应,像睡着了。
唐夫郎抿着嘴,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下牛娃苍白的脸,却发现是凉的,他心里一凌。
“牛娃,别吓爹爹,求你别吓爹爹,你睁开眼看一下爹,你别睡,你看看爹。”
牛娃没有动,头发湿哒哒的粘在苍白的小脸上,他很瘦,这会儿抱在怀里几乎是轻飘飘,昨天他偶尔的还会喊冷,说腿疼,今天唐阿奶抱着他,发现他没说话,一直在昏睡,摇了摇,他便说困,想睡一下。
唐奶奶只以为是昨儿孩子吓着了,腿又难受就没睡好,可是到了中午,她想去给孩子找些吃的,结果身子不利索,起来的时候孩子没抱稳,摔地上了,牛娃都滚了一圈,却是没有醒,面朝下一动不动的趴着。
唐奶奶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慌慌张张抱过牛娃,喊了他几声,牛娃却是没再像先头那样,睁开眼睛看她了。
唐夫郎几乎是声嘶力吼,声音悲痛哀绝,周边几人听着都悲从中来,扭过头去哭了起来。
唐奶奶再一次痛苦起来,陷入崩溃。
唐夫郎抱着牛娃,踉跄着站了起来就要往村口冲:“找大夫,我要找大夫,牛娃不能有事。”
唐阿奶也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跟上去,就见她儿夫郎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埋在牛娃身上呜呜呜的哭起来。
找了大夫又怎么样呢?
他们没有银钱,今年卖粮得的银子,同着他当家的,还有公爹,和两个小叔子,都被埋了。
他没挖到人。
两天过去了€€€€€€€€€€€€
他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可:“谁来救救我儿子?”
唐阿奶也哭着:“牛娃他爹。”
唐夫郎眼泪一直往下淌:“娘,救救牛娃,救救牛娃,谁能来救救我的儿子!”
这会儿,没有谁能帮他们。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救,去哪里寻帮助。
雨没有停,依旧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周边几妇人过来,劝着唐夫郎,让他回草蹦下歇着吧!
唐夫郎没听进去,依旧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孩子,就像往常哄孩子睡一样,轻轻拍着,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