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清全身都僵住了,看着方子晨呆愣愣的。
这世间,亲人间大抵是有所感应的,方子晨一对上孟如清的双眼,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孟如清眼前几乎是一片模糊,心跳声仿佛是震耳欲聋,他极力压制内心的狂喜和悸动,想正常些,可视线对上时,二十年来的伤痛却在这一刻悉数涌了上来。
€€€€原来时间并未淡化他的痛苦,甚至一丝一毫都不曾被抹去。
他直勾勾的看着方子晨,眼泪不受控制,就那么掉了下来,他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似乎被谁一把扼住了喉咙。
方子晨眨眨眼,不知道这两个大佬怎么来了,还笑着打了声招呼,可赵哥儿一看秦恒煊和孟如清反常的样,整个人顿时一激灵。
“夫君€€€€€€€€€€€€”
方子晨见孟如清这个样子,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受,不晓得他哭什么,但眼下他有要务在身,说让唐阿叔带他们去刘家先歇一下,他抓了猪稍后就来。
杨铭逸这会儿也下了车:“方哥。”
“哎呦我去,逸哥儿?”方子晨满是诧异又高兴:“你怎么也在这啊?啊!不好,二师兄要跑山上去了,逸哥儿你先跟他们回家吃饭,儿砸快来。”
方子晨急吼吼的抓猪去了。
孟如清伸出手下意识就想去追他,可想想这功夫,他儿子眼里大概只有猪。
乖仔扛着棍子跟在方子晨身后,两人玩儿似的,不像是赶猪的,倒像是来玩的。
滚滚蛋蛋眼热得很,也想去,不过被赵哥儿扣住了,这两小家伙真跟着去,他就怕村里人抓红眼了,连着他儿子也抓。
孟如清和秦恒煊不愿回去,目光巴巴的看着方子晨领着儿子追着猪在田间上蹿下跳。
乖仔咯咯的笑声传出老远,秦恒煊看着看着,就知道乖仔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他父亲混了,办正事都能搞得像玩一样,这会儿他就见乖仔扑到了猪背上,趴在上头,抱着它的脖子喊丫丫的:“父亲父亲,乖仔抓到大猪猪了,你快来哟。”
方子晨拿着一竹子编成的猪笼,三两步跑到猪前头,在猪冲过来的时候,直接一把将猪和儿子都套了进去。
孟如清:“€€€€€€€€€€€€”
秦恒煊:“€€€€€€€€€€€€”
杨铭逸眼皮抽了抽,垂下头来,肩膀一颤一颤。
赵哥儿也傻眼了。
秦恒煊这会儿总算是懂了,乖仔那不靠谱的样像谁。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赵哥儿,村里是闹猪灾了吗?
“养猪场里的猪跑出来了。”赵哥儿说。
他们早几天前就到安和村了,不过黎艺盛来了信,说他爹娘来了,让他们回涸洲吃顿饭,喊了自是不能不去,这一来一回的便耽搁了。
前儿晚上他们也才到的安和村。
今儿早上他和方子晨去抓猪,门没关好,他们抓猪的时候,那猪就全跑出来了。
“秦叔你们€€€€€€€€€€€€”
“乖仔是方子晨的亲生儿子,是不是?”秦恒煊突然问。
赵哥儿正要张嘴,秦恒煊又道:“赵哥儿,不要骗叔。”
对上孟如清通红的眼眶,赵哥儿沉默了一下:“是。”
秦恒煊:“他是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赵哥儿说。
“蛋蛋长得像我。”秦恒煊说。
赵哥儿手指微卷,这一刻猜想落实了。
秦恒煊:“他是我儿子,赵哥儿€€€€€€€€€€€€”
……
这猪一抓抓半天,秦恒煊和孟如清瞧着方子晨都跑累了,派了秦家军去帮忙,连着自个都想去帮忙,可赵哥儿跑过来说饭做好了,让他们先去吃饭。
外头也冷,孟如清身子骨不好,秦恒煊拉着他回去了。
杨铭逸却是没走,跑田里去帮忙了。
三人合起伙来,那是所向披靡,杨铭逸人靓胆大,以前看人杀猪那眼都不带眨的,这会儿追上去了,就跟着乖仔猪耳朵猪尾巴胡乱抓一通,抓着了就喊方子晨,猪笼没有了,方子晨提着麻绳上去就是五花大绑。
直到下午抓猪小分队才一身泥的回来,个个满头大汗,乖仔脸红扑扑的,一手牵着方子晨,一手牵着杨铭逸:“杨叔,抓猪好不好玩。”
杨铭逸头顶上都是泥,点了点头没说话,但双眸是亮晶晶的。
方子晨正蹲在地上洗着手,孟如清蹿过来,忐忑的开口:“你回来了?”
方子晨下意识来了一句:“难道我回来的不够明显?”
孟如清:“€€€€€€€€€€€€”
第428章
见着孟如清尴尬又不知所措,方子晨反应过来,咳了一声,下意识又道:“你吃饭了吗?”
孟如清一顿,他似乎很好哄,方子晨只一句话就让他高兴了起来:“吃了吃了。”
方子晨感觉跟孟如清说话就跟照着镜子似的:“外头冷,我看你似乎身体不太好啊!是受寒了还是路上累的?”
方子晨话刚落,就见着孟如清眼泪又掉了。
这人咋回事儿?
是林妹妹附体了吗?
他也没说什么话啊!
那股难受劲儿又涌了上来,孟如清看他眉头微蹙,赶忙抹了眼泪,说去给他打饭。
方子晨定定看着他。
赵哥儿过来,牵住他的手,以为他看出什么了:“夫君?”
方子晨低下声,掩着嘴小声的不解道:“他为什么老是哭?是不是掉银子了?”
掉哪了?
能不能告诉一下他。
赵哥儿:“€€€€€€€€€€€€”
这人眼里真的只有银子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方子晨见赵哥儿一直盯着自己,脸色有些古怪。
乖仔带着杨铭逸去洗漱了,这会儿院里无人。
赵哥儿迟疑片刻,轻声道:“你还记得冯嬷嬷说过的话吗?”
这哪能记得,冯嬷嬷年纪上来了,最爱€€嗦,说过的话没有一千也有一万。
赵哥儿深吸了口气:“他说,蛋蛋长得像秦叔。”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方子晨脑子反应得极快。
只一瞬间他喉咙都哑了:“你€€€€€€€€€€€€你说什么?”
赵哥儿重复了一遍,然后道:“当年孟叔在东环岭产下一孩子,脐带都没剪,就被侯府夫人扔下山崖了。”
哦。
那真是太巧了,什么难兄难弟,他被扔的时候脐带也没有剪€€€€€€€€€€€€
巧个屁!!
方子晨扶住头,垂下双眸,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赵哥儿担忧的看着他:“夫君?”
方子晨扭过头,就见秦恒煊抱着滚滚站在门口,孟如清端着一碗饭,红着眼眶,紧张的看着他。
那目光重得让人心沉,方子晨身体僵如雕塑,根本无法做出回应,他避开孟如清满是希望又忐忑的眼神,转身回了屋,步履匆匆,逃避似的,可即使走远了,他却仍感觉自己被一束几乎能化为实质的灼热的视线凝望着,那目光似乎带了温度,格外的滚烫,似乎要穿透衣料烙在他身上。
哪怕不用回头,他都知道,秦恒煊和孟如清在看他€€€€€€€€€€€€
他的背影犹如剜心的利刃,孟如清全身颤栗不止:“煊哥。”
“没事没事。”秦恒煊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我们错过了好多年,慢慢来,他只是,只是€€€€€€€€€€€€”
孟如清盯着手里的饭,道:“他只是接受不了,对,一定是这样,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他手一直抖,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哪怕这理由在他看来苍白且无力。
但在秦恒煊看来,方子晨这举动是意料之中。
秦恒煊安慰着他,一边吩咐唐阿叔赶紧去熬些药来。
方子晨回了屋就往床上躺,脑子好像一片空白。
乖仔洗了澡,拖着他的小包袱就去找方子晨,赵哥儿没有追进来,先行带着杨铭逸去安顿,这会儿并没有在房里。
“父亲。”乖仔掏出他挨踹掉的牙齿,小米粒一样躺在他的小手心里:“父亲你看。”
方子晨强打着精神看了一眼:“你又换牙了?张开嘴给我看看,不见了两颗啊?”
“一颗是美人伯伯帮我拔滴,一颗是被人踹掉滴。”乖仔说。
一听见孟如清,方子晨心里就不太得劲,可这会儿他心神却被乖仔后半句话所牵引住了。
“被人踹掉的?”
“嗯啊!”乖仔爬上床,掀起衣服给他看:“他们还打乖仔呢!”
他小肚子上淤青还很明显,方子晨腾的站了起来,将他抱到腿上掀开衣裳仔细看,好家伙,后背还有。
一股怒火是直接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七窍都要生烟了。
“这是谁打的?哪个王八羔子?瞎了眼了敢打我儿子,不对不对,为什么打你?你没做什么坏事儿吧?”
做坏事儿了被打,那可就怨不得谁了。
“没有没有,做坏事不对,乖仔不做坏事哟。”乖仔猛着摇头:“是乖仔和爷爷去打仗,那边人打我滴。”
方子晨直接瞪大了眼,声都拔高了:“你真去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