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就去了六百两,后期还要换药,吃药,还得去一大笔银子,赵哥儿闻言,整个人都难以反应。
但这银子,是该花的。
银子没了,还可以赚,人没了就没了。
这六百两,他之前一直没有动,总觉得这是方子晨的‘受难钱’,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那银票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方子晨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想花出去,可家里也没什么要买的,穷惯了,太贵重的东西他又舍不得买,最后只能藏了起来。
可怎么说都是六百两银子,他曾经为了几文钱给人下跪磕头,省吃俭用,存了好些年,也不过存了几十文,如今这么大一笔银子一天不到就全花出去,他不是不心疼不难受,但凡换个人,他都不愿,可小风曾帮过他。
乖仔几个月大的时候生了场病,他去砍柴换药,是小风帮他照看的乖仔,后来他们熟悉了,小风但凡找到点吃的,总会分给乖仔。
山里找食不容易,外围常有夫郎妇人来,能吃的,都被扒拉个干净,那些吃食,都是小风进内围里找的。
直白的说,是他拿命换的也不为过。
可就算这样,他分给乖仔,给自己的时候,他眼都没有眨一下。
在人最困难痛苦的时候,能施以援手不求回报之人,是最难能可贵的。
如今虽是熬过来了,但小风之前帮过他,这恩情他没齿难忘。
若是没有银子,没有办法,也就算了,可如今手里明明有银子,若是不救,就眼睁睁看着,他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
乖仔眼泪汪汪的,趴在床边,轻轻的勾了一下小风的手指,见小风面无血色没反应,依旧紧闭双目,静静的躺着,没搭理他,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呜呜~小风哥哥这系西莫鸟啊?系喜掉了吗?”他问完,吸了吸鼻子,又啃了一口包子。
方子晨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是看不懂,儿砸这会儿到底是难过呢,还是不难过呢。
你说不难过,他眼泪又一直掉,说他难过,他又还有心思吃包子。
不过想到在刘家他头卡住那次,他还能吃得下个胳膊大的红薯,方子晨又释然了。
“父亲。”乖仔伸长脖子把包子咽下去,哭着:“乖仔不要哥哥喜,乖仔要哥哥。”
“你小风哥哥还没死。”方子晨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说:“不过我看也快了。”
赵哥儿立马捶了他一下:“你怎么什么话都乱说,不吉利。”
方子晨低低道:“我瞧着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嘛!我也不想这么说啊,可是看他就像是要马上挂了的样子,我也可怜他的。”
若小风身体强壮些倒还好,可他原本的身子骨就瞧着不太健康。
方子晨先前过得富裕,标准二世祖,从没缺过钱,因此他对钱没个概念,也没意思到钱是个重要的东西,直到来了小河村,饿了肚子,吃了野菜,又扛了快一个月的沙包,才对钱有了清晰的认识。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为了三两银子,他直面歹徒,买个包子,他都对比三家比大小,恨不得跟老板砍半天价,他扣成这样,可含血含泪好不容易到手的六百两银子,他眼不眨的就拿出来了,还不是因为心疼这孩子。
他也想小风好过来。
但事实就是这样,他只是说了句老实话而已,虽然说完了,他也觉得这时候,这情形,这话好像确实不该说。
他接连呸呸几声。
赵哥儿看他眼底有熬夜后的红血丝,想来这人是一宿都没睡的。
他让方子晨去眯一会,他盯着小风,见方子晨趴在床尾睡了,这才出来,给了几个铜板,让小药童帮着去醉宵楼请个假,顺便去店里同周哥儿说一声,又问他还有没有薄被,想借一张。
方子晨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乖仔一直拉着小风的手,定定的看着他。
小风中间一直没什么好转,旁晚时却突然发起了热。
赵哥儿喊徐大夫来,徐大夫把了脉后,微微摇了摇头,说他恐怕不行了。
这种伤,病人在治疗时,都会起热。
大多数人熬过来了,就好了。
但通常也会有些小部分人,没能熬过来。
小风身子骨不好,抵抗力差,虽是喝了参汤,但他身子空亏太久,伤口又重,送来不及时,在寒风冷夜里呆了那么久,又染上寒症,能吊到这会儿,徐大夫已经有些意外了。
方子晨被乖仔的哭声吵醒。
睡不够,他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怎么了?”他勉强睁开眼,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视线模糊不清,还蒙着一层血雾似的红色。
乖仔一头扎到他怀里,双手抓皱了他的上衣,哭得特别伤心。
他习惯了不声不响地掉眼泪,伤心极了才会这样小声的抽泣。
方子晨恍惚了,忘了还在医馆里,只以为他儿砸又被人欺负了,立刻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
“夫君,怎么办啊。”赵哥儿突然开口,唤回他少许神智。
哦!
这里是医馆。
赵哥儿眼里又慌又怕。
方子晨立即道:“怎么了?”
赵哥儿断断续续的:“小风发热了,徐大夫说,说让我们带他回去。”
发热大多是因为伤口感染。
赵哥儿求了徐大夫,见对方颇有些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架势,徐大夫虽已束手无策,还是开了去热的药,让药童熬了给小风灌下去。
半时辰过去,也不见有所好转,这才说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方子晨探了下小风的额头,确实是热得很,几乎到烫手的地步,他盯着小风,目光复杂。
先时是怕人凉了,现在人热了,他还是怕。
赵哥儿抹着眼泪,说要出门找牛车,被方子晨拦住了。
“我觉得他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你去买点烧酒来。”
赵哥儿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他一贯听话,当下就跑去买了。
烧酒买回来,方子晨没敢耽误,找药童借了张毛巾,沾了酒,一下下擦着小风的腋窝和腹沟。
以前这种活儿他是不会干的,给乖仔洗了几次澡,已经洗出经验来了。
徐大夫就见他像搓衣服一样乱折腾,人是他带来的,也就随他去了。
烧酒不够用,赵哥儿又出去买了两壶。
方子晨隔几分钟就给小风擦一次,临近傍晚,周哥儿来了。
“小风还好吧!”
“现在烧退了点。”赵哥儿有些疲惫又有些高兴的说:“你等会回去,跟孟大姐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周哥儿嗤的笑了一声。
方子晨正好掀了被子,准备给小风再擦次身,周哥儿见小风胸膛上那狰狞的伤口,及根根分明的肋骨和遍布的淤青,有些讽刺的说:“你觉得她会担心吗?今儿早上,我还看见她坐村长的车来赶集呢。”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不放心来了一趟,听赵哥儿说了小风的事,回去后心里久久都未能平静。
他想了一下午,都想不通孟氏到底是怎么想的,小风是她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孩子都不见了,她还有那心思来赶集。
赵哥儿蹙起眉,周哥儿继续道:“我以前经过她家门外,看见刘狗子拿木棍打小风,她就站在一旁,连句阻拦的话都没有,你还怕她担心,想太多了。”
“不论怎么样都要说一声。”赵哥儿道:“小风毕竟是她的儿子,不说就是我们的不对。”
周哥儿也知道理是这么个理:“那行吧!等会你不回去了?”
“不回了,”赵哥儿道:“小风这情况,回去了我也不放心。”
这房里只有一张床,赵哥儿和方子晨两大人,随便趴着就能眯一会,小风伤得重,乖仔肯定不能跟他挤,赵哥儿便让他帮着把乖仔带回去,照顾一晚。
第181章
乖仔不想回去,但也知道自己留下来帮不了什么忙,乖乖牵着周哥儿的手:“爹爹,乖仔明天来看你,乖仔会听周叔叔滴话,你放心哟。”
赵哥儿轻轻抚了下他的大头:“嗯!我们乖仔最听话了,爹爹放心。”
乖仔跑屋里,趴在床边,同小风说了一声他要回去了,明天才能来看他,让他好好的,没得小风回应他也不介意,中午他就这样絮絮叨叨小老头一样,同小风胡乱侃了一下午。
同小风告完别,他又去黏方子晨,讨了三个亲亲,才心满意足的同周哥儿回去。
三更时,小风终于退烧了,只是人还未醒。
方子晨又盯了他半个时辰,见他没有反热,这才叫赵哥儿去歇息。
赵哥儿趴了一时辰,便又起了,两人替换着看守。
隔天周哥儿来,就见方子晨毫无形象的坐在门栏上,头发乱糟糟的。
周哥儿同他说话,他也没应,周哥儿只能朝赵哥儿看去,眼神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赵哥儿道:“没事儿,他睡不够就会这样。”他都习惯了。
“父亲,你西莫鸟啊?”乖仔挤到他怀里,仰着头看他。
方子晨就说了一句:“困。”
乖仔以为是昨儿他不在,方子晨没能抱他,睡不着了,小眉头立马拧了起来,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上:“那你快点抱乖仔睡,睡觉觉才有能量哟。”
方子晨“€€€€€€€€€€€€”
徐大夫早上起来,过来查看,见小风还有呼吸,烧也退了,只觉惊讶,给他把完脉,更是直呼奇迹。
他问方子晨怎么做的,方子晨也没有鸟他,只微微抬着眼睫,迷蒙的瞅了他一眼,又趴在床尾睡了。
他脸上睡痕明显,皱着眉,眉心隆起。那两片看着就很薄情的唇紧紧抿着,望过来的眼珠隐隐有些泛红。
夺人心魄的妖孽一样。
徐大夫被他扫得一愣,见赵哥儿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低声哄他,不由摇了摇头。
之前他便觉得方子晨出众,但这一刻,那感官却更为清晰直白。
这般容貌的小夫君,怪不得这哥儿那般。
徐大夫自行去查看,就见小风的伤口只敷着一层淡淡的药粉,昨儿他敷的药已被清洗干净。
药童昨儿帮着端水,瞧了大概,便同徐大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