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佳氏说着,两串泪珠子又顺着脸颊滑下来,“这么多年,好歹有几分夫妻情谊吧。我在他心里,竟然如此不值一分。”
嬷嬷小声劝说:“娘娘,皇上要处理的是国事,并非不重视您和三阿哥。”
说着将声音压的更低:“你想想当年,那王爷没的时候,皇上都没有回来呢。”
马佳氏恨声:“他不是没死吗?皇上的心里,皇后给他生的那两个,才是他儿子。”
西六宫,一大早上起来的佟佳氏听到这么个消息,只觉得于她腹中的孩子不吉,剜了一眼抢着过来报告的那个宫女,她从宫外带来的嬷嬷便上前将人带了出去。
回来,嬷嬷笑着宽慰佟佳氏:“娘娘,跟咱们不相干的,您别放心上。”
佟佳氏点头:“幸好我没住在东六宫,否则又是念经又是念佛的,我还怎么养胎?不过马佳氏这下子不得意了,她命里啊,只是有一个儿子的。”
说着站起身,突然鼻子有些痒,忍不住扭头打了个喷嚏,却像是有根筋儿,一直牵扯到腹部。
蓦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佟佳氏的心瞬间就被无数恐慌占据,张着手动也不敢动,哭道:“嬷嬷,我肚子疼,快去叫太医。”
康熙巳时结束御门听政,还有候见的官员没有见,便被后宫的人惊动了。
“泉清小产了?”康熙正在吃点心,手里还拿着筷子,闻言眉头紧皱,“难道是冲撞了什么?”
这一天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没,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慢慢吃完半块糕点,吩咐道:“再请几位法师进宫超度,还有,把辰儿和保成送到皇后娘家住一段时间。”
梁九功遵旨,然后提醒道:“那大阿哥呢。”
总是不自觉忽略了这孩子,康熙说道:“叫他去明珠家里,就说叫他跟容若学一学文人气。”
梁九功这才领命而去。
佟佳氏面色苍白的靠着锦被坐着,再一次问旁边伺候的宫女:“跟皇上说了吗?他怎么还没来?”
宫女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消息半个时辰前已经递过去了,但乾清宫的消息只是说让娘娘好生将养。
佟佳氏唇色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搁在被子上的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时候宫人通报,几位小格格在外面等着探望。
佟佳氏深吸一口气,向外道:“叫她们进来。”
如果这些人是来嘲笑她的,她会一个个还回去耳光。
但并没有人敢嘲笑这位地位特殊的佟佳格格,进来之后每个人脸上的悲痛,简直比佟佳氏自己还真切。
正说着话,康熙亲自吩咐过的宫内妇科圣手张太医带着小徒进来了,佟佳氏淤堵的心情这才有些畅通。
表哥只是太忙了,不是不管她的。
很平静的伸出手腕叫太医诊脉。
此刻佟佳氏还只是沉浸在伤痛之中,张太医诊过脉,面上不动声色,只道:“请娘娘屏退众人,微臣还需再安静诊脉。”
佟佳氏心里疑惑,叫那些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太医有什么话,请说吧。”
张太医低头直言道:“娘娘的身体不宜有孕,无论多么小心,都有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流产。”
“什么?”佟佳氏猛地坐直身体,死瞪着张太医,“你是不是谁派来害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宜有孕?”
张太医跪在一步之外,声音平稳:“微臣不敢欺瞒娘娘,亦不敢故意夸张娘娘的情况。”
听了这话,佟佳氏彻底被抽去精气神似的倒在床上,嬷嬷忙坐过去扶住娘娘,转头问道:“敢问太医,娘娘这身子,就没有办法调养吗?您是有名的圣手,一定有办法吧。皇上派您来给娘娘诊治,便是看重娘娘的身体。您觉得您是把娘娘身体调理好了有功,还是急赤白脸的说出这么不宜有孕的消息来有功?”
张太医只诚实道:“微臣的本事,只能保证娘娘有生之年,可能会顺利诞下麟儿。”其他的一言不接。
这就是说可能微乎其微了。
佟佳氏紧咬嘴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泄出来一丝一毫,好半晌过去,她才能平稳了自己的声音:“张太医,这件事,本宫自会告知皇上,你就不要跟皇上提起了,本宫担心他也无法接受。”
张太医磕头,道:“是。”
佟佳氏看了嬷嬷一眼,嬷嬷点头叫她放心,起身亲自送张太医离开。
张太医袖子里揣着这位陈嬷嬷给的银子,心里觉得这样很不妥,当然更是不敢欺瞒皇上。
在太医院纠结半天,张太医终是带着银子悄悄去了乾清宫。
康熙听到这个消息没有特别的反应,因为对于佟佳和宫里的关系来说,有没有这么一个孩子在中间,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只要他在,他就是佟佳家的底气。
康熙点点头,对张太医道:“银子你收着,她不想朕知道这件事,朕就是不知道的。”
张太医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一天的沉重感都消失了,叩谢过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康熙却没再把折子看在眼里,他想起辰儿所说的,血缘关系亲近的人不适合成亲的那句话。
但据张太医所说,是泉清的身体不适合有孕,又似乎和他没什么关系。
康熙摇摇头,只觉这一天过的真是漫长,抬手摁摁额头,还没清净一会儿呢,他叫出宫避一段时间的仨孩子咚咚的跑了进来。
沉寂一天的乾清宫,又被充满生机的活力打破。
保清不想出去,尤其不想去纳兰府,纳兰明珠又不是他的亲舅爷,去那儿干什么?因此他人还没有到跟前,便喊着:“阿玛,我不要出宫,我还要给三弟去守夜呢。”
康熙的脸色黑沉,走出来迎着三个孩子,问道:“你说什么?”
注意到阿玛态度不对,保清不敢说话,往后一瞧,来时同样喊着不要出去的那两个,此时一个比一个人离他远,好像都不认识他似的。
喂,刚才在门口碰见的时候,你们不是也说不想出宫吗?
康熙看向保成和苏辰,他们两个立刻心有灵犀道:“阿玛,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
康熙满意点头,说道:“在外祖家待着,不要太过捣乱。待宫里法事做完,朕出去接你们。”
“阿玛,你要注意身体。”苏辰说。
“阿玛,我和哥会想你的。”保成如此说。
读书比较少的保清此时只能用无耻两个字来形容他们。
康熙又问:“你们日常用惯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没有?用顺心的奴才,也带着。”
苏辰保成嗯嗯,保清四下看看,觉得自己很是孤立无援。
出来乾清宫,乖巧的摆手不让阿玛送了,而且一定要坚持看着阿玛回到屋里他们才走。
保清哼着小鼻子,一待看不到阿玛,他才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说谎?显得我很不懂事一样。”
保成翻白眼:“你就是不懂事啊,干什么要说去给三弟守夜,你又不是他儿子。”
保清:“……”
苏辰好哥俩的揽住保清的肩膀,说道:“我们两个没有坚持留在宫里,其实也都是为了你,不然岂不衬得你更不懂事?”
保清有些糊涂,你们坚持留在宫里会显得我不懂事吗?
“那出府了,你们要经常去找我玩,或者我去索府找你们。”保清以前在外面的大臣家里都住怕了,对于幼小的他来说,宫里便是他的家。
大臣家里的人对他恭顺比宫里的还要多,但他就是不想待。
苏辰点点头:“我们去找你。正好,趁这段时间,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那个粉饼厂坊。”
三个孩子说着话走远了,站在廊下阴影里的康熙才站出来,有些被三个孩子的话语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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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回到府上,看到处都没有动静,叫来夫人问道:“怎么回事啊?太子爷还有王爷,今儿个就出宫了,你怎么不让人把后面的梅香院收拾出来?”
夫人很是疑惑:“那圣旨不是下到大老爷府上的?且说的是住外祖家,咱们、”
“咱们怎么了?”索额图严肃的脸上现出夸张的震惊,指着自己的脸:“我是谁?我是孝诚仁皇后的亲叔父,当初为了擒鳌拜,我出的力气不比明珠和康亲王的少。太子爷都叫我一声姥爷,我家还不是太子爷的外祖家?”
夫人听这话怎么很像是吃醋的小妾呢,道:“好吧好吧,梅香院一直空着呢,插几束鲜花铺上新铺盖就能住人的。”
索额图点头道:“你快点儿,王爷喜欢吃的,好的糕饼果子,一日三餐的总别断就是。”
“是,”索额图夫人正式的施礼答应,心里却想人家真不一定来呢。
辰亲王似乎不大喜欢跟这边府里亲近,前两次在宫里遇见,索额图夫人就感觉到了。
夫人能感觉得到的东西,索额图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进书房前吩咐了一声:“把阿尔吉善给我叫来。”
阿尔及善正在后面听曲儿正不亦乐乎,听见老爹召唤,立刻放开手里美貌丫鬟往这边跑,到书房门口才整理一下衣服,推门进去:“爹,叫儿子来有什么事吩咐?”
第48章 薛神医
索额图说道:“皇上叫小太子和辰王来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你知道吧。”
阿尔吉善的手往外指了指,想说不是去大老爷那边吗?不过看到老父亲严肃的神色,这些和反驳差不多的话没有出口。
“知道啊,怎么了?”阿尔吉善一副我很知道的样子。
索额图满意,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张银票,道:“这个你拿着,等辰王来了,你带他出去好好玩儿一玩儿。”
索府的财政总权都在索额图这儿,虽然府里也请了账房有公账,但最后都得找索额图来拿钱。
阿尔吉善这还是第一次从他阿玛手里接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五千两啊,爹,您这么讨好辰王做什么?”
那外甥跟常海、察岱可亲着呢,以前皇后堂妹在的时候是如此,他从外面回宫后更是如此。
索额图眼皮微抬,“你懂什么?”
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一圈,说道:“别把辰王当个小孩子,他看利害关系比你明白。也是为父上次着急了,跟他说话有些过于直白。不管怎么说,他将来都是太子和咱们家的一大助力,哄着他玩吧。”
“行,”阿尔吉善答应的爽快,却又很快为难道:“可是阿玛,他才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儿子带他去哪里玩?再说了,玩什么呀。”
索额图皱眉道:“你整天的不着家,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要是你为难啊,把钱拿回来,我叫你下面的弟弟去。”
除了大哥,阿尔吉善还有三个庶出的弟弟,只不过在他看来,那些弟弟都是和家里奴仆差不多的存在。
让他们去招待辰王?做梦的吧。
“别啊阿玛,”阿尔吉善赶紧把银票塞到袖口里,“我这就去想办法。”
苏辰还不知道索额图家里正等着他过去玩,在太监和侍卫们的护送下出宫后便直奔外祖家。
然后就看见比邻而建的噶府和索府上都有一群人站在门口等着。
苏辰只好对索府那边笑眯眯神色的管家道:“等我们先去拜见外祖父外祖母,再去二姥爷家里玩。”
管家哪敢说什么,点头道:“请太子爷辰王自便。”
笑着退到一边,噶府的管家婆子们这才一拥而上,请苏辰和保成上轿子。
但还没有进门呢,听到说人到了的消息,刚回去府上喝茶歇会儿的常泰舅舅便出来了,然后直接抱起保成,另一只手牵上苏辰往里面去。
保成对于这个大舅舅并不熟悉,是连面都少见的那种,突然被抱起来还有些不喜,拍拍他的肩膀道:“舅舅走的太快了,我大哥根本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