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终于把儿子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道:“既然处理干净了,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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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辰坐在软乎乎的矮榻上,徐远、顾沿己都过来了给辰亲王诊脉。
当然是否被过了天花病气现在是诊断不出来的,能做的就是给一剂预防的药汤子喝,另外还有安神汤。
苏辰一连喝下去两碗苦汤子,便被阿玛牵着手,在以前他住在西暖阁这边时那个小房间里睡了。
康熙在床边坐了好久,没有看见孩子被噩梦惊醒,才轻轻松口气起身离开,梁九功站在门口守着,这时点点两边的奴才悄声跟着万岁爷去了隔壁。
“万岁爷,要不要传膳?”
他们本来在弘德殿那边看着太子,听到王爷去见那背主的奴才,万岁爷就一直担心,王爷好大会子不回来,万岁爷午饭也没有吃就过去了。
忙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呢。
康熙点点头,梁九功过去吩咐了小太监,转身回来就听到万岁爷低声道:“辰儿,太重感情了,他不适合做一个帝王。”
梁九功嘿嘿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您身边才不至于冷冷冰冰的。”
康熙叹口气:“就怕他以后因为这个吃大亏。”
“有您和太子爷护着,谁敢。”梁九功肯定说道。
但康熙的心里还是觉得辰儿哪里不对劲。
传了几盘子菜和点心进来,康熙也没有动几筷子,喝了半杯茶起身去看看睡着的辰儿,便又去了弘德殿。
太皇太后听到消息,傍晚的时候过来了。
苏辰刚醒,正盘腿坐在靠窗的炕上,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青菜粥在喝。
“太奶奶,您怎么来了?”
“你好好坐着吃粥,”太皇太后摁住苏辰的胳膊,关心的询问了一番话,点头道:“你没事啊,太奶奶也就是放心了。以后那些奴才们再有不是的,尽管叫慎刑司的去处置,大不了还有大理寺刑部呢,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苏辰默默点下头。
“太医开的药按时喝着,别保成才好,你又病倒了。”太皇太后耐心交代。
“嗯。”
苏辰喝着粥,听着太皇太后絮絮叨叨的话,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四贞那边昨天还向我问过你,”太皇太后离开的时候,说道:“也许是太奶奶活到这份上,什么都看得淡了,觉得能避免矛盾才是最好的,你仔细想想,出去了,照样是咱们皇家人。”
苏辰问道:“太奶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太皇太后看着双手抱着碗仰着头的孩子,伸手在他额头上摩挲了下,叹道:“太奶奶怎么会不喜欢你?只是咱们这样的家,不容得有两个‘幼主’啊。”
苏辰其实刚才也在想这个事儿,只要他在,恐怕会不停的有小柿这样的人,要把他“推”上位。
且不说苏辰对皇位、太子之位的不感兴趣,即便他想争,也不会做康熙前期的太子靶。
话说他一直想的是怎么让保成苟过几十年的太子岁月,然后再看他的心愿是帮他争一争还是带他出去玩。
真没想到才这么小的年纪,围绕他俩的各种争端就已经出现了。
“太奶奶,我知道您的意思。”苏辰说道:“可是这辈子,我不想再叫别人阿玛了。”
太皇太后说道:“太奶奶只是建议,一切还是以你自己的心愿为主。”
“嗯,”苏辰把碗里最后的蔬菜粥喝完,对太皇太后道:“太奶奶,你放心吧,我有打算了,我和保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不会让我自己成为威胁到他的那个人。”
太皇太后笑道:“这倒是严重了,好好休息吧,太奶奶回去了。只不过要记着,下次不可亲自对奴才动手了。”
残暴的名声可不好听。
苏辰道:“我知道啦。”
苏辰的运气还是保持着以前那般的高度好,没有感染上天花病毒,不过他自己琢磨着,可能是以前跟着师父一起住的时候,师父给他吃过的那些个丹丸子有关。
腊月初五,康熙就开始让苏辰去弘德殿看保成了,不过每天只能待半个时辰。
保成脱离危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看见苏辰就缠着,因为他哥只能待半个时辰,便要求中午的时候他哥过来和他还有阿玛一起吃午饭。
许久没有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父子三人,坐在一起还有挺多话说的,于是每天苏辰被赶走的时候,看着阿玛和弟弟都依依不舍的。
已经渐渐开始处理朝事的康熙这天还和梁九功感慨,说:“辰儿怕是被之前的事吓着了,这两天简直跟个小小的粘人精似的。等保成彻底好了,朕带他们出去下个馆子。”
梁九功笑道:“那奴才这就安排。”
太子爷闯过了天花大关,在这过去的半个月里那些心里隐隐有些波澜的官员,这一下不得不彻底稳下心思来。
太子,长成了。
十二月初九,这一天又是小雪飘飘,早晨,五六个太医排队给太子诊过脉,向等在一边的皇上回禀道:“皇上,太子爷彻底康复了。”
一连几个回复都是这句话,康熙点头,大喜道:“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都有赏,宫人拿双份月钱,几位太医,一人赏一件黄马褂,各人在原本的官职上升一级。”
话落,众人齐齐跪下,谢恩的声音整齐洪亮。
康复后的保成马上就被康熙带到了昭仁殿,一方面是保成要求和大哥待在一起好亲香几天,一方面是康熙要把弘德殿彻底的打扫一遍。
第二天,康熙便带着礼部的官员,为着太子的康复,亲自去祭扫了太庙,而后向天下臣民发了个公告,告知众人太子成功对抗了天花病毒身体恢复了健康。
于是保成这一好,整个皇宫都像是从沉睡中醒来,今天是妃子们过来瞧,明天就是各处的总管过来请安,后天再是苏麻喇姑那样程度的老嬷嬷来探视。
到晚上累一天的苏辰往床上一躺,对紧跟着躺在旁边的保成道:“明天咱们去看四弟?”
该来的人都来了,明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需要他们接待的人来了吧。
保成道:“不行,刚平澜过来说明天索额图和外公他们要进宫,还有一大批宗亲没有来探视,哥,咱们且得忙到过年呢。”
“那好吧,等有空了再说。”苏辰看着头顶绣着花纹的帐子,说起别的事:“今年过年你打算怎么玩?”
保成掰着手头:“骑车,放炮仗,出宫看花灯,吃一顿外面的饭。”
最后这一个,过年前康熙就带着两个儿子安排了,这次去的还是苏辰上次和弟弟去的那酒楼,吃完饭出来还遇到在京城闲逛的黄宗羲、黄宗炎俩老兄弟。
这一次回宫,便彻底开始准备过年了。
因着太子爷才抵抗过天花,宫里又新添了一位小阿哥,今年的这个年搞的特别隆重,不仅有宫里排的戏,还有特地从外面请的戏班子。
除夕,子时临近,康熙的兴致依旧很高,一左一右带着俩儿子,叫留到现在的臣子跟他们一起登上宫里最高的城楼。
今年两岁的三阿哥胤祉,已经开始像模像样的跟着皇阿玛出席宫宴活动了。
两三岁的小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跟个软嫩的包子似的,苏辰挺喜欢萌宝,对他便颇多照顾。
一到了城楼上,三阿哥就从皇阿玛右边转到左边的辰王大哥身边去,挨了二哥两个眼刀也装作没有察觉。
梁九功向下面挥舞了下手里的红灯笼,几息之后,砰砰砰一阵声响,半天天空都炸开一朵朵蓝的紫的红的烟花。
烟花的光亮映在每一个仰头看着的人脸上,十七年就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定格在历史中。
从初一开始,宫里每天都有宴会,热热闹闹中也有争吵,命妇们言谈之间跟太皇太皇后和皇太后告状的不在少数,各家孩子们之间的打闹更是多起。
苏辰这一年明显可以当大人用了,一些亲王郡王家的孩子闹起来,都跑过来找他去调解,一个年愣是叫苏辰过出居委会调解员在出差的感觉。
孔四贞初三进的宫,她趁着康熙不在,来到苏辰身边和他说话,全是些以后会对他好,定南王旧部、孙部将领会归他管理的暗示。
苏辰现在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些,可能是前世记忆影响太大,他一点都没有皇子们该有的野心,只想过平平淡淡的富贵闲人生活。
因此跟孔四贞闲话两句,苏辰就找借口跑开了。
孔四贞身边的嬷嬷劝她:“夫人,看辰亲王的态度,是不大可能了,再说还有皇上拦着呢,咱们何必惹皇上不痛快?”
“还是我想的天真了,皇上最宠爱的辰亲王,什么也不缺,当然看不上咱们那点家当。”孔四贞收拢着袖子,和嬷嬷一前一后的往前走着,“孔家没人了,孙家那些人别想染指我家的东西,嬷嬷,我思来想去,想保证以后家里的荣耀,还是需要从皇家过继孩子。权力被收回去了又如何,我一个寡妇本来谁也不会听我的。若是能叫皇家收回,只做面子上的功夫,他们也不能不在初一十五的时候给我廷瓒上炷香。”
嬷嬷点头:“夫人,您说的老奴清楚,只是皇家共总这么几根苗,哪里舍得呢?”
说的也是啊,当日孔四贞提辰亲王,看重的不仅是他有宠,还有他从民间回来,本来就是离过皇宫的。
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么舍不得。
康熙正在招待外地进京的臣子,和他们说起几个儿子,提起次数最多的就是辰亲王和太子,苏辰从外面进来,便接受了一次目光洗礼。
保成身为太子,不好随便离席,等他哥和那些人见过在边上坐下,就小声道:“哥,怎么出去那么久?你不会碰到孔四贞了吧?”
苏辰惊讶:“你搞了个算命的副业?”
见保成一脸疑惑,解释道:“算的这么准。”
保成略显成熟的小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还用算吗?上午她入席后都看你多少次了,想我哥给她儿子当继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
苏辰提醒他说话注意。
那些大臣们看到太子和辰亲王这般要好,对着康熙又是一通兄友弟恭的夸他们。
今天康熙的心情很不错,回到乾清宫正准备换身衣服去看看宜嫔,他儿子端了一杯解酒的蜂蜜茶进来了。
“解酒的,阿玛干了。”苏辰提醒说道。
康熙见儿子眼巴巴盯着,只好把这个味道不是那么好的蜂蜜茶喝完,将空杯子给他看:“干了,行了吧。你在这里玩,阿玛去看看宜嫔娘娘。”
苏辰是特地找机会过来,想说自己的事的,但不想影响老爹去看宜嫔的心情,就听话的点点头。
宜嫔现在有五六个月了,康熙挺喜欢这个妃子,对她的关心明显比乌雅氏有孕的时候多些。
佟佳贵妃哄睡了如今已是养的胖乎乎的小阿哥,一只手在婴儿的小肚子上轻轻拍着,听到了皇上又去看宜嫔的消息,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以前本宫还不想养郭贵人的孩子,现在她那妹妹如此受宠,定然顾不上她的,等她的孩子生了,也抱过来吧。”
一旁的嬷嬷担心道:“娘娘,您身体本就不好,照顾俩孩子,能行吗?”
“有什么行不行的,”佟佳贵妃说道,“别管郭贵人生的是阿哥是公主,多招几个奶嬷嬷照看着也就是了。”
嬷嬷只得称是,又拣着贵妃喜欢听的说了两句,这才退下去。
第77章 很狗
储秀宫就在翊坤宫后面,两宫距离很近,出来的嬷嬷还能听到那边宫人们忙碌的声音,不由的朝那方向呸了一口。
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手段,叫皇上那般看得上。
这时候另一个管事嬷嬷穿过走廊到近前,嬷嬷看着她带着的几个小太监,这些小太监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七八岁。
前些天贵妃娘娘叫给小阿哥挑选的。
嬷嬷问道:“都是哪儿上来的?”
“各处的都有,”管事嬷嬷一一介绍了,最后指着一个瘦小的手上长着好几块冻疮的道:“这是北膳房不要的,我看着可怜,认作个干侄儿,也带过来给您瞧瞧。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懂事,缝衣服做菜都来的。”
“咱们又不是小户人家找丫鬟,恨不能一个人什么都会,”嬷嬷说着,问那瘦小太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