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第5章

只见他一人,连旁的一个亲近之人都不曾见过。

竟然家中还有“小辈”来京?

朱家主愣愣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小公子……既已入了府中,如何不将帷帽给摘下来?”

他只当顾峤是为了避人才遮盖住了脸。

这一次顾峤赶在了商琅之前开口,稍一压低了声音:“貌丑,不敢见人。”

朱五德看了看顾峤,又忍不住看了看商琅。

不是很懂跟商相同出一脉的人,究竟能“貌丑”到哪里去。

但再问多了就是人家的私事了。

朱五德从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东西不该问,当即点了点头,将两人给迎到前厅去。

在这之前已经有朱家的下人将两个人手中的东西给接到一旁去了,顾峤本来觉得拿着人家本家的东西送到人家府上来就够过分的了,没打算多说什么,权当是“送”了出去。

谁知道商相在这上面分外地固执,见人接到一旁去,防止人误会,还不忘同朱五德说上一句:“方才来得急,没将东西送回府上去,实在是麻烦家主了。”

这话……

顾峤借着帷帽的遮挡抿唇笑了一下。

商琅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副逆来顺受的温顺样子,他倒是不曾察觉过,商相还有心这么黑的时候。

第6章 御人之法

顾峤进了前厅之后仍然是不说话。

朱五德虽然直觉今日商相的突然造访会与旁边的这个少年有关系,但是顾峤一句话没说,朱五德不敢贸然开口,也就只能先将目光转向了商琅:“丞相今日夜里前来,是……有何要事?”

顾峤隐约察觉到商琅朝他这边瞥了一眼,然后他就旁若无人地同朱五德聊开了:“并无要事,只是方才街市上,见家中的孩子分外喜欢,又恰好走到此地,便想着前来拜访一番,不知可是扰了家主?”

商琅说话客客气气的,其中的意思却跟“客气”二字半点不沾边。

朱五德连忙道:“哪里会打扰?商相能来,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寒暄太过于生硬,朱五德立刻转了话题:“若是小公子喜欢,大可去朱家的摊子随意来挑,届时朱某同钱庄那边说上一说便是。”

“不必,”没等商琅回答,顾峤就开了口,“我初来京城,瞧上了朱家铺子上的东西得知丞相与家主相熟已是意外之喜,怎好再多占家主便宜?况且此番入京不过是来探亲,稍后便走,家主不必如此麻烦。”

朱五德方才见人沉默寡言的,却没想到一开口如此温和有礼,脸上笑意更甚,刚想摆手说“不麻烦”,却听见商琅先行开了口:“算不上熟稔,本相也不便劳烦家主。”

朱五德听见他这句话,也明白了商相是不打算跟他沾上这层关系,便只能作罢。

顾峤看着商琅此番举动,还有朱五德那并不算意外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商琅在他面前向来恭顺,但是瞧着这样子,在外面或许是截然相反的。

两人之前是真的微服私访,而且每一次开口做主的都是他自己,顾峤还从没见过商琅端起这个丞相的身份的样子。

本以为这辈子或许都见不到了,没想到在今日,商琅半点也不避着他。

与平日里那温温和和的样子大相径庭。

因为帝王专宠的原因,那些朝臣又整日整日地来弹劾商琅,顾峤一直觉得这人平日里会受到欺负,这也是他经常将商琅给召入宫的原因€€€€不希望他与旁人接触太多。

但是现在看来,商琅能被他父皇选做托孤之臣,还是有他的本事的。

不仅是学问的超凡。

其实顾峤也不知道究竟是商琅变了,还是人本来就有这么一面,只是先前他从未见过。

两人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商琅远没有现在的恭顺,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过于娇纵的皇子,恭敬但是从来疏离,就连那个时候半点不会察言观色的顾峤都觉得商琅对他是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因为他是皇家的人而表现出什么刻意的讨好,眼里真真是只有他手里那些经史子集。

似乎是等到顾峤登基之后,商琅才对他有了一些私情,能对他温柔一些。

不过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像这么强硬的他,顾峤还真是第一次见。

半点也不吃亏,而且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全都摆到了明面上,说得明明白白,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做一个纯纯粹粹的皇家的孤臣€€€€虽然顾峤不太确定商琅最后那几句话究竟是不是做给他看的。

至少当下单独听着一句话,顾峤是被取悦到了的。

到底是碍着有顾峤在侧,两个人没有再谈别的事情,顾峤只从其中听到了一个信息€€€€商琅似乎是在让朱家帮他做什么事情。

但是两个人一直都在打哑迷,他在旁边愣是半天也没听明白说的是什么。

时间实在太晚,那两个人打完哑迷之后商琅就提出了辞行,朱五德把人送到门口来的时候,也没忘了将方才两人带过来的东西给重新送上去。

顾峤在外面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等上了朱家的马车之后,这才玩笑道:“都是些街边的小玩意儿,又不是金啊银的,商相怎得这般小气?”

商琅瞧向他,那双桃花眼明明瞧着很平静,但是顾峤就是莫名地从其中读到了一点委屈的意思:“陛下喜欢,臣怎能拱手让人?”

这个回答让顾峤猝不及防,只觉得马车当中陡然热了起来,热得他有些不敢去看商琅的脸:“……先生有心。”

顾峤教丞相大人这么一句话堵得没了下文,侧过脸去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双眼放空在那发愣,却被商琅一句话给叫回神来:“陛下可是在怀疑臣?”

顾峤几乎是瞬间转过头去看他,商琅的眸子仍然很平静,看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绪,连方才的那些委屈都尽数消退了。

让顾峤想起来曾经异邦人给他进贡的那颗龙晶来。

黑漆漆不见光亮。

他心头一跳,总觉得商琅这般的神情,才像是生气。

因为什么生气?是他真的误会他了吗?

少年帝王登基四年以来,做事利落果决,雷厉风行,却在这一架狭小的马车上忽然踌躇了,不敢多言语。

他甚至是直接顾左右而言他:“商相让朱家帮忙办事,就不怕朕早日将他们给杀了,然后事情做不成了吗?”

朱家的罪到不了诛九族的程度,而且也主要是当了官的那一支干了些目无王法的事情。顾峤嘴上这么说,却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滥杀无辜。

商琅自然也明白,于是轻叹:“臣未曾与世家有半分牵扯。”

那种空冷的感觉消散了,商琅神色在叹出声的一瞬间恢复如常,在马车的烛火映照下还显得比平日温柔了不少:“与朱家的确是有些事情要商议,但是陛下大可放心,臣从不会对陛下不利。”

“若陛下实在担心……”商琅跪下来,马车当中空间狭小,他那副样子实在卑微可怜,“皇族莫非没有其他的御人之法吗?”

当然有。

商琅也知道是什么。

皇家为了培养一批忠心耿耿的暗卫,都会在一开始直接给他们下上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用药来抑制,而且根本没有真正根除的解药,他们会被皇家的人一直利用到死。

但是这样的方法太过于强硬,对于暗卫可以如此,对于臣子自然不能用上如此下流的方法。

但是商琅明知道是怎样,还要作茧自缚。

马车里面还算温暖,顾峤便也没有让人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冷淡,指尖在人下颌上一点:“商相当真忠诚。”

顾峤的手下没有用上半分力气,商琅就已经顺着抬起了头,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清冷冷:“臣实话实说。”

“我信你,”顾峤收回手,骤然绽开一个笑来,称得上甜腻,“朕自然相信先生忠心。”

“只不过,”顾峤话语一顿,忽然一转,“先生可莫要再做这等让人误会之事了。”

不过没关系。

等他的生辰一过,世家当中的那些腌€€会被他给彻底地清洗一遍。宁可掘地三尺,也不会放掉一个漏网之鱼。

有这一次清扫,就算是那些没有被直接株连九族的世家,恐怕也会元气大伤爬不起来了。

商琅真想要与他们合谋做点什么事情,也应当权衡一下利弊。

他还需要一年的时间,至多一年,他就会将这个天下彻彻底底地收入自己囊中。

顾峤心中越想越多,回过头来一看,商琅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对他那样莫须有的罪名只是温顺地应下:“臣知错,日后若有什么事情,必然先行禀报陛下。”

如此,顾峤总觉得自己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也不知道里面的芯究竟是不是黑的。

颇为挫败。

但今日,再多的事情怕也查探不出来了,顾峤收敛了所有的神色,抓住丞相大人那皓白细瘦的腕子,把人给拉了起来:“商相有心便好。”

夜渐渐深了,两个人回去的路上,街市的行人明显少了不少,马车畅通无阻,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相府的门前。

顾峤没有留宿,只是在门口拉着商琅的衣角,亲昵地好像方才马车上两人发生的冲突从未存在过一般:“朕明日在朝上等着丞相。”

商琅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他手里扯开,然后拱手朝他行了一礼:“臣恭送陛下。”

顾峤顺势放下了手,以夜里风凉的理由让商琅先一步进了府中之后,这才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除了车夫,还有一人候在一旁,正是云暝。

两人出去的这段时间,顾峤没让云暝跟着,而是去查了些别的东西。

将暗卫给召进马车当中来,顾峤没有直接开口,一直阖着眸子,等快要到宫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问道:“丞相和那些世家,可有什么联系?”

云暝却是摇头:“属下并未在府中查到什么线索,唯一知晓的,便是相府当中有几笔不小的开销,都与那几个世家有关系。”

“不小的开销?”顾峤闻言嗤笑一声,“怎么,吓得生意做不下去了要商琅给他们垫钱吗?”

第7章 心有芥蒂

云瞑一顿:“若真是如此……那些账目,倒也算不得大了。”

顾峤闻声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云瞑这一次没再含糊其辞,直接将那账目的内容给复述了出来,顾峤听着,的确是没到能“垫钱”的时候,倒像是在购置些什么东西。

加上今日商琅跟朱五德聊的那些让顾峤感到云里雾里的东西€€€€

商琅跟他说,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

最好是。

最好在他将世家那些腐朽的根给拔个干净之前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所图为何。

顾峤冷漠地想。

这是他私心里,能给商琅留下的最长的期限了。

之后顾峤就直接让云暝回到了丞相府继续盯着,直接让马车到了御书房那边去。

奏折先前已经被他全部给批阅完了,这休沐的一日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要紧事,他便铺出了一张纸,沾了墨将方才云暝同他说的那些账目全都给写了下来。

主人的开支没有记得那么明确,只知道去向却并不知道用处。

顾峤从那些数目上面能大概猜出来商琅是打算在各家购置一些什么,却想不通这样做的意义在何处。

或者说,他不明白的是这些世家当中到底有什么值得商琅不惜沾染这一身荤腥也要去做这么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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