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第60章

见到顾峤愣在那里没有说话,商琅又补上一句:“陛下还带着腿伤,既已经到了臣帐前,不若就入帐歇息一番。”

顾峤自然是满口答应,转头示意傅翎给他推进去。

傅小侯爷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动,商琅就先走了出来,扶住了顾峤的轮椅,随后偏头看向愣住了的傅翎,语气分外地温和:“劳烦侯爷了,交给臣便好€€€€侯爷可要一同入帐歇上一歇?”

傅翎再傻,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都听不明白商相这客套话,当即摆了摆手:“不必,我还有其他的事。”

商琅自然不可能再挽留,只是一颔首,又客套几句,便带着顾峤进了帐中。

被撩开的帘子重新垂下,晃了几晃才静下来,傅翎站在原地,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三两步就能走到的顾峤的营帐,最后还是“啧”了一声。

就顾峤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跟商琅修成正果€€€€带着腿伤还要跑过来看人身体如何,却还能循规守礼地静候在门外连打扰都不舍得打扰,简直活该喜欢这么多年却半点结果也没瞧见。

也多亏商琅对顾峤有着同样的心思。傅翎轻叹一声:不然顾峤那性子,说不定真的能将这心思藏一辈子。

只不过商琅先前也够规矩的,不知道这段时日是受了什么刺激,从傅翎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总觉得商琅在面对顾峤的事情的时候,比之从前多了不少的侵略性,像是终于肯脱下那层温顺壳子,露出獠牙来€€€€哪怕在面对顾峤本人的时候还是够纯良的,但已经不像先前那样隐忍到半点也表现不出来了。

难道是被这地动折腾一回,便看开了生死,想要及时行乐?

傅翎心有猜测,但不能完全确定。

他如今也够纠结的。

身为局外人,他看得多少能比顾峤要清晰一些,但一开始就算知道商琅心思不简单,也只当他是在贪顾峤身上的其他什么东西,譬如权柄。但这一次之后他才真正地意识到,商琅是真正心悦顾峤的,

就连齐尚这段时间看着这对君臣相处,都多少察觉出来了不对,偏偏这俩人还在那别扭着,不知道那层纸什么时候才能捅破了,他也不知道身为顾峤这么多年的好友,面对商琅这般的狼子野心,他是应该防备着自家在感情上单纯得跟一张白纸一样的小皇帝被人吃死了还是该助他们一臂之力。

罢了。

还是交给这俩人自己吧。

傅翎又是轻叹一声,难得有如此多愁善感,便忍不住寻子桑瑶去了€€€€管他们两个如何,至少他现在是成了家的人。

傅小侯爷在这思绪百转的时候,顾峤正大脑一片空白地被商琅给推进屋子里。

商琅方才沐浴过,那浴桶还没来得及撤掉,水也尚且热着,帐中弥漫着些雾气,不过一切具体的情形都被屏风给挡住了€€€€商琅没有将他推到里面去,只是在屏风外,将他带到了书案旁边。

顾峤瞧着人松开手之后就转头去给他倒茶,嘴张了张还是没有拒绝,接过之后才来得及问:“朕到此处来,岂不是打扰了先生歇息?”

方才还说让人好好歇息,转头听了商琅的话进到帐来,却还要麻烦人忙碌,顾峤再如何想要跟商琅多待,此时都忍不住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

“怎会?”商琅坐到了他身边去,看向他的时候,桃花眼中还带着笑意,与平日里那副温顺恭谨的样子并不同,倒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臣身体并无大碍,况且,有陛下关心€€€€如见良药。”

顾峤:“!”

欲盖弥彰地抿了一口茶,他现在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商琅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暧昧粘糊的话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彻底烧起来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就已经不是寻常君臣,但是今日种种,好像也已经超过了他们平日里的那样距离。

顾峤总觉得不太对劲,却根本深思不能,只能一遍遍地抿着茶,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那茶盏毕竟小,没一会儿就被他给喝完了,无可奈何地放下之后商琅自然而然地接过续上,顾峤瞧着他动作,总算从混乱的思绪里面掰出一点逻辑来,开口问道:“先生想要先回京都一趟,还是直接到江南各州再逛上一逛?”

“先回京都,”商琅回答得毫不犹豫,目光移到了顾峤的腿上,“陛下的腿伤,总要早些治愈才好。”

这样的伤,越拖下去就越容易出问题。何况若不治好,顾峤行动不便,商琅怎么可能放心人坐着轮椅四处奔波?

这回答在顾峤的意料之中。

撇去方才的那些不想,顾峤总算觉得两人之间的相处状态回到了原先的样子,也让他自在不少,刚刚被倒满的茶杯就这么被帝王随手搁置在侧,空下来的手扯住商琅的袖子,顾峤道:“希望京都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朕来亲自决断,这般我们还可多留在外面一段时日,等到近年关的时候再回京便是。”

顾峤并不是一个喜欢长久待在一个地方的人,且不说他儿时跟着傅翎满京都地逛,就是登基以来,也是有时间就往宫外跑。

只不过他先前一直留在京都当中,从未出来过,眼下难得跑出来一趟,虽然是为了正事,路上还瞧见这么多民间疾苦,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四处逛逛。

“微服私访”实在是个绝妙的理由。若是要顾峤知晓究竟是过去哪位帝王想出来的这般缘由,他一定要称他一句“千古明君”。

商琅也是看出来了皇帝陛下这已经野了的心思,无奈地笑了一声:“京都基本上已经安定下来,世家不成威胁,有诸位尚书在,陛下也可安心。”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话显然就是支持顾峤在大桓各地跑了,少年帝王当即露出一个笑来,随后又在想:“只有那几人也不可,朝中还是缺少些青年才俊,只看日后这些进士如何了,若还有同齐尚一般的人才,那再好不过。”

“大不了,朕早些去宗族当中走上一走,瞧一瞧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孩子过继过来,早日将储君给养起来,朕也好早日退位做个闲散的太上皇。”

商琅听见他这话,心神一动,但还是记着一个臣子的本分,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句:“陛下要过继宗族子弟,是……不欲立后么?”

顾峤推诿过朝臣许多次,但明面上还从来没有跟旁人说过这般的话,连在商琅面前都少提。

“嗯,”他轻轻应一声,靠倒在椅背上,“若是为了牵制朝中势力而纳妃立后,朕觉得着实不必。若论真心……至少如今,没有什么人,是朕想要立他为后的。”

至于商琅,顾峤先前的确是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能心想事成,一定要让人当自己的皇后。但后来转念一想,这般只会限制他施展才华,到还不如将人留在前朝。

不过,帝王说这一番真话,落到商琅耳朵里毫无意外地成了另一番意思。

第78章 一晌贪欢

少年帝王说的这一句话简直没心没肺到了极致, 商琅指尖掐进了掌心,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帝王的心里压根没人,还是该苦恼他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些情情爱爱, 他想要下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不敢直接暴露自己的心思, 商琅又做不到跟那群朝臣一样去规劝顾峤什么, 最后也就只能压下满心苦涩,沉默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两人没有在一起待太久,顾峤还忧心着商琅的身体, 虽然丞相大人到最后也没同他明说,瞧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 但顾峤还是选择了先行回去,让商琅自己好好地休息。

遂安府这边的一切事情都在向好发展,朱家已经彻底倒下去,街上也渐渐地恢复了点地动之前的繁华模样,顾峤跟商琅逗留了几日, 一直等到赣州知州给他们来信,说已经生擒了荆州知州,来问他们的意思, 两个人这才带着齐尚离开了遂安府。

至于子桑瑶和傅翎二人, 已经打算在荆州地界逛一圈之后回南疆了, 顾峤便也没有多管。

这段时间他们的所作所为,百姓们都看在眼里,因此临走那天, 遂安府的知府甚至亲自带着主城当中的百姓过来给他们送行。

顾峤自始至终都没有暴露过身份, 生怕百姓们敬惧, 因而到临走的时候, 遂安府的百姓也都只是唤他公子,但对他热情半点也没比齐尚和商琅这两个少。

地动和朱家多年的压迫,让这些百姓过得艰难至极,也就拿不出什么太好的东西,但都尽所能地抱着自家亲手制成的竹篮或者什么小玩意儿往他们马车上塞,甚至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少女直接往顾峤的怀里丢手帕,虽然到最后顾峤都让云暝一一还了回去,但身上还是染了不少的脂粉香气。

本来齐尚不该与帝王同车驾,但是要准备两辆好马车实在太难为百废俱兴的遂安府,顾峤也没想让他们多耗费,就干脆选择了三人同乘,不过齐状元怎么也不敢靠着这俩人太近就是了。

马车内空间狭小,顾峤方才身上染着的脂粉味太弄,没多时就散得满车厢都是,他蹙着眉,一边撩开了帘子,一边又不动声色地挨着丞相大人近了些,嗅着后者身上的沉香味道,方才心安。

不知道是不是丞相大人身上的沉香里面加了什么安神的成分,心绪平静下来之后紧接着就是困意,顾峤原先还惦记着马车中有个齐尚在,但很快就没了精力去思考,沉沉地睡了过去,恰好靠倒在商琅肩膀上。

后者顺势伸手扶住他,甚至还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躺得更舒服一些。

坐在远处角落里的齐尚瞧见这一幕,立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坐得规规矩矩地,生怕自己再看见点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被帝相两人给灭口。

商琅安置好顾峤之后也抬头看了齐尚一眼,看着齐状元十分知礼数地没有乱瞄,也就大度地没有再多管,由着顾峤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开始闭目小憩起来。

马车当中一时间安静得过分,一直到顾峤从睡梦中醒过来,才添了动静。

意识到自己是靠着商琅睡过去的一瞬间,顾峤第一反应就是脸热,然后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齐尚,差点连灭口的理由都给人编好了,但是瞧着他那副试图把自己塞进角落假装不存在的样子,还是没有干出这种太过残暴的事情来。

毕竟让齐尚与他们同乘,是顾峤自己选择的,他自己一时不慎,倒也怪不得人。

顾峤重新坐直身子之后,商琅也睁开了眼,轻轻道了一句:“陛下醒了。”

“嗯,”顾峤随口一应,看着商琅在哪里正襟危坐,还是忍不住干巴巴地补上一句,“冒犯丞相了。”

商琅听见他这句话,身形似乎顿了一顿,但也就只是重新客套回来,顺着顾峤的意思,试图在齐尚面前重新塑造起来他俩那单纯的君臣关系。

至于齐状元自己信是不信,就不知晓了。

即使是这样,顾峤还是觉着尴尬,想了想,将话题挪了开:“这脂粉味总算是散了,方才腻得朕头晕。”

荆州的女子身上用的脂粉并不像京都贵女那样的雍容华贵,也没有像那些烟花之地一般甜腻醉人,多的还是花果清香,但耐不住味道太杂,十几条帕子的气味堆叠起来,混乱得让顾峤完全受不了。

听见帝王这一句话,齐尚倒是没敢开口,商琅却是笑了一声,连开口的时候语气中笑意都未减:“陛下甚得百姓喜爱。”

顾峤总觉他一开始想说的不是“百姓”而是“女子”。

便闷闷道:“朕并未暴露身份,怎得一个个都冲着朕来,丞相和齐卿两人亦是青年才俊。”

尤其商琅那副长相,不比他好?

齐尚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闲聊会扯上他,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语言开口:“或许是……荆州百姓对于丞相大都是敬仰,以至不可亵渎。而陛下仁厚亲民,那些女子便更倾心于陛下。”

“那齐卿如何?”顾峤追问他。

商琅在荆州的确是已经变成了一个文曲星一样的人物,百姓都将他看做天上的仙给供奉起来,自然也就不可能对仙人起什么凡尘中的旖旎心思。

只不过齐尚呢?比起他这个京都中人,像齐尚这样生在遂安,之后又要留在荆州的人,若那些女子有心,为何会忽略掉齐尚而选择给他示好?

“臣……”齐尚闻言苦笑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事情想要瞒着,但是话题已经到了这里,又不得不说,“遂安府中的百姓大都认识臣,也就知晓,臣曾经有个举案齐眉的亡妻。”

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话语了。

只要不涉及到朝堂利益,顾峤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多关心臣子的私事,知晓了缘由之后就没追问,只道了一句“节哀”。

赣州知州如今所在的位置离着遂安府并不远,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整日的路,赶在亥时之前到了地方。

赣州知州跟赣州那位统军的参将听到几人到来,连忙迎了出来。

他们带了不少兵过来,因此就只能驻扎在野外,不过为了迎接帝相的到来,特地选了个挨着驿馆的地方,方便他们几个人歇息。

赣州知州是个直性子的人,行事十分地干脆,跟人行过礼之后就直入了主题,告诉顾峤如今那荆州的知州就在帐中关押着。

“已经算不上知州了,”顾峤闻言笑了一声,偏过头看了一眼齐尚,“贼人已擒,此后荆州知州一职便由齐卿来担。”

赣州知州一愣,顺着帝王的目光看向齐尚。

从帝王的那一句称呼里面他已经猜出来了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齐尚,一时间有些失语。

且不说入仕就做一州知州是帝王多大的重视,就是这与帝相二人同行,都不是寻常臣子能有的厚待。

即使两人如今官位平齐,甚至他比齐尚的资历要多少不少,有帝王如此的重视,这位状元郎未来也绝不可能囿于荆州此地。

顾峤会特意同他说一句,估计也是在提醒他莫要轻视。

道贺自然是免不了的,但是眼下帝王急着去看那被关押了的前知州,两人便只互相见了礼,便随驾到了那帐中。

赣州知州倒是没对人动什么私刑,只是将人捆住了手脚丢在帐中,但瞧着那副消瘦狼狈的模样,估计这段日子也不算好过。

时间已晚,原先人是躺倒在地上闭着眼的,听见了声音方才睁开,瞧见了顾峤和商琅之后,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竟然一下子露出来一副委屈的样子,随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卖惨求饶。

说得还净是些利欲熏心的理由。

顾峤蹙着眉,听都听不下去,干脆直接沉着脸一招手,在暗处的云暝会意,现了身,蹲下去直接将人的下巴给卸了。

帐中总算是安静下来,顾峤垂眼看着瘫在地上的那人,没有多说:“押回京都,交给大理寺按律处置吧。”

荆州的事情花费了他们不少时间,到最后顾峤也疲惫了,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再额外处理,吩咐了这一句话之后,又跟赣州的知州和参将说了几句“辛苦”,便与商琅一同到驿馆歇息去了。

因为帝王这腿脚不便,这段时日想要沐浴都是麻烦,原先是云暝来帮忙,从商琅回来之后,便换作了他。

一开始顾峤自然是拒绝的:商琅自己的身子都没好到哪里去,要照顾他岂不是额外折腾?况且他自己还有私心在,心上人对他如此,他又不是什么柳下惠,顾峤实在是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但是商琅的请求又实在是无法拒绝。

尤其是从来清贵的丞相大人用那一双秋水盈盈地桃花眼瞧着他的时候,搬出来的理由又是“地动之时忧心陛下许久,如今见他受伤难免记挂,希望能尽心尽力一番”,如此一来,顾峤再如何强硬的话语也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说赣州知州在驿馆给他们留出来的是两间屋子,但为了伺候顾峤这个腿脚不便的人沐浴,商琅还是先推着人进到了房间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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