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第79章

他想见他。

顾峤想明白之后就不再急,半点也不想给这个扰人清梦的东西一点脸色,这才让云暝通知禁军拦着人不让他们走到京畿之外,却没急着直接露面。

他能想到这些,商琅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顾峤很好奇,除此之外,商琅昨夜开口,是还打算说什么。

“陛下要如何处置朱五德?”商琅开口,问的是这样一句。

顾峤略有诧异,随后笑着问他:“先生就这般笃定朱五德背叛了朕,而不是准备再给朕投一次诚?”

“并非,”商琅摇一摇头,眸色微沉,“妄惊帝王,他本就该死。”

这样的话……是商琅说出来的?

顾峤缓了一会儿才接受下这个事实,然后干巴巴地道:“若真是如此,朕岂不是成了个暴君了?”

“大桓本就有律令,无要事惊动君主,判以弃市,”商琅不动声色地凑近他,握上他的手,“况且,用这样的理由,总比陛下无缘无故将人杀了要更好些。”

“不愧是先生。”顾峤感慨一声。

他的确准备杀了朱五德,无论是这位朱家家主是出于何等原因要惊动他。

也无论投诚还是反叛€€€€他太精了,顾峤若是让他顺顺利利地到了荆州去,即使如今朱家东山再起还需要费上不少力气,但也能算得上是放虎归山。

顾峤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朱家可以放,朱五德必须死。

只是这般到底是出自帝王自身的臆测,算不上什么明白的理由,如此来看,商琅给他递过来的这条律令,的确不错。

想到这,顾峤心情不自觉地变得舒畅,凑过去吻了商琅一下,然后直接下了轿。

朝会上面安安稳稳,还没有人意识到朱家那边出了事情,顾峤也没有提,等到朝会之后,还回了一趟寝殿换了件便利的衣服,这才跟商琅乘着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

即使到如今,朱家也还剩了不少的人,因而走得并不算快,至少还没走到需要动用禁军阻拦的时候。

宫中马车择选的都是极好的骏马,速度自然也不必说,顾峤觉着没多久他们就瞧见了朱家的那一群人,在荒静平坦的京畿地区显得格外浩荡。

只不过一个个神色都带着惊惶与疲惫,顾峤毫不怀疑,他现在若是做点什么,会直接吓倒半数的人。

就这个胆子。帝王嗤笑一声。

世家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根已经烂得彻底,那些胆子尚且大一点的大多都在徇私枉法,已经被顾峤给处理了个干净,剩下这些则是胆小如鼠的居大多数,没有朱五德带着,恐怕早就已经散了。

马车光明正大地从队伍后面冲过来,最后绕到最前面停下。

顾峤撩开了帘子,朱五德也坐的马车,但却迟迟未动。

顾峤并不恼,视线扫过那些惊疑不定的朱家人,又笑吟吟地转向朱五德坐着的那架马车:“朱家主动身去荆州,怎得也不知会朕一声,朕好来为家主践行。”

帘中迟迟未动。

顾峤轻蹙了一下眉。

云暝在一旁已经会意,挑开了对方马车的帘子,却没想到在那一瞬间,一道银光骤然闪过,直冲着顾峤来。

顾峤眸色一冷,压着商琅让他后靠,自己也侧身避开了那支箭,眼疾手快地攥住箭尾。

那马车当中却没有人。

是因为撩帘而触发的机括。

金蝉脱壳,真好样的。

顾峤沉着脸,却没忘了回头先看一眼商琅如何,见人没有受伤受惊之后,稍稍放了心,然后将目光落到了朱家众人上面。

他一直看着,朱五德逃不了。

人应当就在这其中。

第98章 青出于蓝

顾峤着实是有些大意, 没有想到朱五德还有这样暗杀他的胆子。

他还紧紧地抓着商琅手腕,,不敢有半分地懈怠, 唤了一声云暝。

云暝会意颔首,顿时又有数个暗卫现身, 将朱家这些人给围了起来。

手指轻轻叩在窗框上, 顾峤缓声开口:“要朱家全族性命,还是朱五德一个人的,朕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

方才还安静的人群一下子变得喧闹许多, 有不少人在左顾右盼窃窃私语,还有些脸色变得苍白的。

顾峤冷眼旁观着, 没一会儿,云暝从人群中脱身回来,告诉他,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易了容。

只不过他能看出来谁在易容,但没法说他们原来究竟是何等模样。

就是加上其他的世家给他们塞进来的人, 也不应当有这么多的易容的人。显然是为了混淆视听。

顾峤偏过头看了一眼方才被他点燃的香,已经燃过了半数,但那些人私语半晌, 也不见有什么站出来的。

顾峤托着腮, 倒也不心急€€€€他不相信这群人当真对朱五德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能拼上性命护着他。

“君无戏言,还有半柱香。”他开口提醒,忽然察觉, 在那其中好像没有那位嫡系的小公子的身影。

顾峤记得的朱家人本就不多, 朱五德但凡上点心, 也不应该将他给藏匿起来。

种种都表明, 他真是铁了心要跟顾峤撕破脸。

商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凑过来提醒他。

顾峤头也不回地一颔首,放轻声音问他:“先生觉着,朱五德缘何敢在这等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来?”

明明顾峤已经放了他一马,在这个时候选择反抗,危险性可比安安稳稳地到荆州去休养生息大多了。

他找到了靠山?

“他只是想要拉着朱家跟他一起死。”商琅开口,顾峤一怔。

“要猜到陛下会杀他,并非难事,”商琅继续同他解释,“如此,将计就计是最好的办法。”

方才马车上是安装的是机关,而非坐着杀手,就说明朱五德根本没绝对指望顾峤死在这里,完全是试探€€€€若当真能把人杀了,那是最好,杀不成,也能依着他原先的计划来做。

“那个小公子或许是易了容,也或许当真不在此处,但无论如何,臣以为,这里并不完全是朱家之人。”

朱五德根本就没想要带着朱家安安分分地到荆州去。

他想靠着帝王的这一场屠杀,彻底将家中之人给藏匿起来。

甚至他本人在不在这,都不好说。

如果朱五德抱着这样的心思,那么那些人脸上的易容,估计也是难以直接给卸下来的。

这群人是被朱家给抛弃的人,也是替死鬼。

“朕果然大意了。”顾峤指尖搭在太阳穴上,揉捏几下。

如果真的是同商琅这般说的,那么朱五德比他认识到的要更心狠手辣。

“无妨,”商琅贴心地将手搭上去,主动给顾峤揉按,“陛下先前不是一直让暗卫看着?能避开皇室的暗卫,说明他们的行动极其小心,此时应当跑不远。”

以皇室的暗卫的能力,若是要继续追查,并不算难事。

顾峤一颔首,转头吩咐了云暝去安排,让伏悯保护好商琅之后,兀自下了马车。

虽然说君无戏言,但是如今朱五德大概率不在此处,朱家这群人顾峤也没法真的这么直接地给杀干净,不过换个法子却是可以。

“朕警告过朱家,”他走到朱家的人面前去,轻声开口,身后的香在这一瞬间燃灭,“朱五德欺君之罪足以诛九族,朕今日不愿见血,便换作流放,后世不得入仕、不得入京。”

“至于冒领身份者€€€€”顾峤目光一一扫过,意味不明地在几个人身上落了一下,才接着道,“杀无赦。”

顾峤并不知晓哪几个是冒充的人,但是没关系,只要他们露出端倪,结果就只有一死。

他觉着自己如此已经足够宽仁。

毕竟有不少的世家,都是被顾峤给直接举族诛杀了的。

去岁菜市口和午门的血迹,到如今都还没有散干净。

禁军在暗卫的传信之下也已经到了此处,顾峤示意禁军统领来处理此事,自己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去。

将窗边的帘子放下,顾峤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眸子:“回宫吧。”

商琅在他开口的时候就伸手攥住他,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同他一起往皇宫去。

少年帝王眉眼之间尚且留存着几分忧色,蹙着眉,稍后却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抚平了他眉心。

顾峤顺势睁开了眼:“先生。”

他轻唤,商琅问:“陛下预备何日微服私访?”

丞相大人很少直白地说什么安慰他的话,但是每次说出来这样的话都足够熨帖。

顾峤心一下子就软了,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捧进一片温水里:“朱五德还没有寻到,朱家尚有隐患,朕哪能那么轻易地撂挑子?”

“陛下应当相信他们,”商琅又握得紧了些,“如今大桓之势,君王垂拱而治,未尝不可。”

“先生如今……”顾峤瞧着他,眸子渐弯,然后猛地笑出来,声音也上扬“当真是像极了个妖妃。”

赶着劲劝他出京享乐。

商琅不说话,只敛了眸子,顾峤又一次从他身上瞧出来了那种惯有的委屈。

他如今对丞相大人的示弱见怪不怪,但也是一如既往地抗拒不得。

“倒也无妨,”有商琅这么一说,顾峤方才还沉重的情绪放松不少,“朕只要商相朝上明辨是非,至于商皇后€€€€无妨。”

帝王轻眨一下眼,“皇后”二字落得极重,毫不意外地感受到商琅手下又多几分力气,捏得他有些疼。

挣扎一下商琅才松了一松,但还一直握着,开口是声音有些干涩:“陛下这是何意?”

“嗯?”顾峤神色无辜,“朕不是已经将那凤印给了先生么?如何算不得皇后?”

商琅像是快要被他给气笑了。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封后大典,没有入告太庙,顾峤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捞了他一个皇后。

哪有这样的好事?

偏偏帝王神色清明澄澈€€€€简直学他学了个十成十。

顾峤整日唤他“先生”,也的确是他的一个好学生。

商琅从来没想到自己有如此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压下去心中那复杂的情绪之后就只好轻叹一声:“陛下说得是。”

顾峤见他吃瘪,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抵过涌上来的笑意,直接笑倒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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