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是杂役大叔闲着没事,看他们俩翻地实在着急,便接过锄头帮忙弄了剩下的两分。
之前卖掉湖丝履换的钱还剩三千文,顾云秋见此情景,便直接分大叔一吊,雇他帮忙整土地。
榆钱用的是条播法,将从种翅中播出来的种子均匀洒成长条状,每条相隔一尺,上覆半寸土踩实,再以一寸厚的湿土盖于其上。
最后在每行两边堆出隆起,方便人辨别和行走,就算是大功告成。
杂役大叔得了赏银,干活很快,还给顾云秋讲了许多他们田间的趣事,点心也没闲着,他一直站在旁边跟大叔学。
而顾云秋不是不想学,而是他试过两次后:不是把别人垒好的隆起弄塌,就是不小心踩坏刚洒上种子的土……
总而言之,他乖乖坐在旁边,就算帮忙。
这些榆钱只是种下,还要浇水等六到十天出芽,等树芽长大成为树苗,又要间苗、定苗……反正这一段时间都有得忙。
顺利的话,等到今年秋天,长出来的小树苗就会到一尺多高,这时候就能拿出去卖榆树苗。
第二年春,剩下的树苗会长到三四尺,挑选枝干笔直、枝条茂密的留下,其余砍去疏苗。而那些砍下来的小树苗捆起来,就可以下山当柴卖。
到第三年秋天,小树长大成材,砍掉卖缘材,京中一根要价不下千文,把这三分地的榆木卖了,就能一次赚到三四千两。
到时,无论是罗池山下的田庄,还是城里临街的商铺,都可手到擒来。
虽然地里的活大多是杂役和点心干的,顾云秋只在开始时帮忙翻土、洒了种子,但金尊玉贵的小世子哪干过这些€€€€
忙碌一日的结果就是:
黄昏时收工,顾云秋腰酸腿软,险些站不起来。
用过晚饭后,点心就去给他烧热水、准备铜盆泡脚。
从前在村里,忙碌一天的农人回到家,都要用热水烫脚,再上手揉捏两下,这样第二天才更有劲儿。
顾云秋没在屋里等,他干脆坐到了堂屋门前的白玉石阶上。
热水烧好后,点心就端了铜盆过来,调好水温将顾云秋的双脚放进去,一边撩水帮他洗,一边上手给他按。
结果只一下,顾云秋就不受控制地笑倒,脚也拼命往后躲:
“哎呀,别别别,痒!”
点心伺候他也有段时日,知道小主子的脚底是比较敏感。可几个要紧的穴位都在脚心,不用力按明天还是会酸。
他舔舔唇瓣,被热水熏得两颊通红,却还是拽着顾云秋的腿不放。
两人正拉扯着,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蹲在井边刷碗的厨师,先给来人打招呼:
“小师傅回来了。”
听见这个,顾云秋就不闹了,他乖乖坐好,认真看向门口,冲走进来的李从舟挥挥手、粲然一笑。
绕过水井,李从舟也没想到自己会看着这个:
两盏明黄色的院灯下,摇曳灯火照出个身着杏黄寝衣的散发小公子,白皙一张小脸上梨涡融融,柳叶眼闪着亮晶晶的光。
€€€€像个精致的偶娃娃。
娃娃还把裤腿儿卷得老高,露出一截白玉似的小腿,两只光溜溜的小脚丫在铜盆中晃浪:足踝纤细、肤白似贝,浑圆的指头白里透粉。
“泡脚不?”小纨绔的声音听上去很脆、很亮。
“……”
“热、热水是刚烧好的,”点心也回头冲他笑,“小师傅也辛苦、辛苦一天了,泡泡脚能、能休息得更好。”
两人的眼神太热切,李从舟顿了顿,最终侧过头:
“……我去拿盆。”
看他走向东厢,顾云秋才想起来、冲着他背影喊:
“啊,对了!我把你的行李都搬到正堂了。”
这个李从舟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
片刻后。
厨师抱歉地端着个小木盆,跟在冷着一张脸的李从舟身后:
“公子,实在抱歉,是我的失误,我、我是真不知道这是小师傅的盆,我、我还以为是院子里的,就、就用来养甲鱼了……”
顾云秋眨眨眼,一开始还没听懂。
等厨师再三解释,才明白是李从舟把自己洗漱所用的木盆放在了东厢房内,正好和院子里打水的木桶混在一起。
厨师看盆子的大小正好没多想,就把带上来的甲鱼放在里面养着。
看看在盆里自由自在扒拉水的甲鱼,顾云秋偷瞄了一眼嘴巴抿成一条线的李从舟€€€€
想笑,但不敢。
他清了清嗓子,先责了厨师:“小师傅是出家人,养什么甲鱼!”
厨师委屈:道理他都懂,但王爷硬要塞给他,他怎么敢不拿。
顾云秋不管他,只屁|股往旁挪挪、冲李从舟拍了拍石阶。
李从舟:?
顾云秋一指大铜盆:“一起。”
李从舟:……
铜盆很大,放小孩的脚,三四双都放得下。
按理说,从前在寺里,他也和其他师兄弟一起洗过脚,而且顾云秋还刻意让了、没有挨着他。
然而,双脚一放入铜盆,李从舟就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坐着的石阶被小纨绔焐热了,刚烧的热水也比平时他用的烫,顾云秋还在他身边絮絮叨叨,问他这、问他那:
一会儿要给他拿双睡鞋,一会儿又要他的小厮给他按脚。
“……”
置身火场,也不外如是。
李从舟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
他收脚起身,就那么湿漉漉地趿着鞋走回屋里。
看着满地水渍,顾云秋小小声问点心:
“这是……生气了?”
点心摇摇头,不是很懂。
顾云秋看看铜盆,又看看关上的屋门,睨了点心一眼,“看吧,我就说你按得重!”
点心咬了下嘴唇:他是真照娘亲教的法子按的,而且真没用多大力€€€€
堂屋内。
李从舟径直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想拿行李就走。
€€€€旧禅院的经阁内也不是不能睡,从前在西北,很多日都是天为被、地为床,也不用多讲究。
结果他刚关上柜子,还没拿枕头,顾云秋就推开门从外面进来。
顾云秋真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转头就看见李从舟抱着僧衣,他眼睛一下瞪大了,神色紧张:
“是不是我选这个熏香,你闻不习惯?”
李从舟:“……”
他不说话,顾云秋就以为是默认。
他有点泄气,叫来点心,让他帮忙把李从舟的衣服挂到木施上:“我还特意挑了个檀香的呢……”
“不过还好你衣服少,明天我就让他们把衣柜端出去散散味儿。”
说完这些,顾云秋自顾自爬上炕、睡到里侧,脑袋枕在百子枕上,拉高锦被只露出一双亮亮的柳叶眼:
“你起得早,外面让你睡。”
“噢还有,”顾云秋又探出半个脑袋,“我看你没带被子,就让他们准备了一床跟我一样的,你看看睡不睡的惯。”
说完这些,顾云秋就又缩回去,乖乖闭上眼睛。
借着烛光,李从舟倒是看见了他说的那床新被子,一样的霞锦花鸟纹,甚至还晒过,闻着有股阳光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你们僧舍里也是两人一间呀?”顾云秋眨巴眨巴眼。
李从舟:“……”
顾云秋疑惑地偏偏头,思考一会儿明白了:
“你放心,我睡觉从不打呼噜不磨牙,绝对,不会吵到你的!”
李从舟:“……”
见他不动,顾云秋小小声:“你还在生气?”
“害你受伤我不是故意的,点心刚才也不是有心,厨师他也是误会了……”
李从舟扶住额,重重叹气、妥协:“我没生气。”
顾云秋眨眨眼,“那……好梦?”
李从舟无奈摇头,转身熄灯上|床。
也不知是身下的三层褥子太软,还是身上的锦被太柔,李从舟一直没睡着,好不容易侧身躺着酝酿出点睡意€€€€
腿上忽然传来重重一压,刚才还信誓旦旦承诺自己睡觉超老实的顾云秋,突然呈大字摊开、手脚都搭上他。
“……”
李从舟将顾云秋的腿掀下去,刚弄好,顾云秋的人又贴了上来。
他拧眉,胸膛起伏两下。
最终咬牙掀被子下地、决计不在这儿睡了:
这床,还是让给小纨绔自己一个人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