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冷不冷呀?”
“兴善寺在不在山里,蚊子多€€不多€€呀?”
“听说你€€去了舅舅军营里,不要€€受伤呀。”
“本来想给你€€带陶记的桂花糕的,但天气太热啦,等€€你€€回来我€€请你€€去双凤楼吃好€€吃哒!”
字歪歪扭扭,没有半点€€风骨地黏在一起。
€€€€很€€像那个软乎乎、喜欢黏着他的小纨绔。
旁人来一眼看分辨不出,李从舟却挨个看懂了。
顾云秋想到什么写€€什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后,才在信笺最后一角,紧巴巴地写€€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李从舟看着匣中€€零零散散的东西,手指轻轻划过€€信笺最后几行字。
然后,他才将匣中€€的东西都拿出来、仔细分类收到箱中€€落锁。
€€€€就放在他从不离身€€的月琴旁。
明月皎皎,小和尚冷淡的一张脸上:
却隐约浮现出一抹很€€浅很€€浅的笑。
第023章
其实吴村长一直关注着陈家村的动向。
前几回那贵人小公子来, 他都如临大敌:
要不断派人去村口打探,并叫上武师十余人等候在屋内,以防对方打上门来。
眼看着陈家老太婆告了三回状, 那小公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陈家村都没什么大动静。
派人到县衙去探,也没听说有什么京城的大人物过问他们奉圣县的纠纷。
吴村长€€就此放下€€心来,照样儿命人去那六亩地上“拿”,直把别人家的田当成自家后花园。
又“取来”黄芽、芜菁半亩后, 京中€€那位小公子€€又来了。
他留在€€田庄一上午, 用过了午饭才€€走, 中€€间还请来了陈家村长€€一家、两个小男孩和那陈老太婆及那两个佃户。
小公子€€走后, 第二天€€, 外来户夫妻忽然在€€村里到处求人, 说地里庄稼遭了虫, 要请人来抓。
眼下€€正€€农忙,各户劳动力€€都腾不出手, 最后竟是几€€个小孩接下€€这活。
每日私塾放课后,就能€€看着陈村长€€家那三兄弟, 加上另外两个小男孩,还有那哑巴,一行六人蹲到菜地里, 围着黄芽菜和芜菁动作。
虫长€€什么样儿吴村长€€是没看着, 但能€€看出:地里这些菜的品相更好了。
而且,吴刘氏还打听着€€€€
“那两口子€€可€€看重这些菜了, 旁人建议他们撒点打虫药完了,别那么大费周折, 结果他们不仅不听,还每日给€€那帮小孩每人五文€€钱呢。”
“五文€€钱?!”吴村长€€瞪大眼珠。
“可€€不么?要不先前为了摆他们一道,”吴刘氏磕着瓜子€€,“我还真想让儿子€€也过去挣上这个钱。”
吴村长€€低头€€算了算:
每人每天€€五文€€钱,半日下€€来就是三十€€文€€。
能€€买一斗米了都!
“他们还真舍得本……”
“舍得本有什么用?”吴刘氏不以为意,“最后不都得归我们?”
她吐得满地的瓜子€€壳,惹得吴村长€€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你个婆娘懂什么?”
“他们这田税都快交不上了,还有工夫往外发钱?这里头€€必定有诈!”
吴刘氏停下€€来想想也是,拍拍手收了瓜子€€,“那,我叫他们先停手、观察两天€€?”
吴村长€€皱眉想了一会儿,“今晚上再叫儿子€€去一回,我们弄两棵回来瞧瞧,搞清楚他们到底在€€捣什么鬼。”
这主意好。
吴刘氏当即点点头€€,起身去外面叫儿子€€。
过了一夜,吴家的傻儿子€€当真从那六亩菜地中€€抱回来一头€€圆胖的芜菁,以及一棵花叶散开的漂亮黄芽菜。
吴家两口子€€各抱一棵仔细翻看,折腾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反觉着手里头€€的菜比先前的更好。
商量过后,两口子€€又大起胆子€€,继续派人连夜去“拿”。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九月十€€六,朝廷下€€派税官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奉圣县令就带着师爷、衙差们候到了行辕外。
鸡鸣三声过,税官才€€洗漱好、穿戴整齐走出来,由县令带往下€€辖六村。
前四个村落的征缴都很顺利:
百姓们按册缴银、纳粮,没有出现巧言令色、拖延不给€€的。
而今年风调雨顺,也没需要另做登记、补上洪灾、蝗患一类。
偶有一两家缴米数不足的,也自行补上了罚银。
唯到罗池山下€€最后的陈、吴二村时,出现了异样:
陈家村有位卖豆腐的老婆婆,家中€€六亩上田赁给€€一户外来的杨氏租种。地里种有麦、黄芽、芜菁和莱菔,收成如无意外,将税米一升八斗。
转化成银,约莫在€€六两上下€€。
结果,那租户却跪下€€称田地被盗,请求减免一半田税。
“被盗?”税官皱眉,“就这点菜有什么好偷的?”
杨氏夫妻跪在€€家门口,“小民不敢欺瞒大老爷,当时我们是报了官的,县衙内当有卷宗为证。”
“确有此事么?”税官转头€€看县令。
县令有些尴尬,却只€€能€€点头€€称是。
旁边的师爷老练,站出来解释道:“回您的话,这户人家确实报了官,也丢了不少菜,只€€是当时人证物证不足,并未寻着贼赃和贼人。”
“也不是衙府不作为,实在€€是€€€€黄芽菜是京畿常见作物,上面又无特殊标记,他们是揪着邻村一家人疑为盗贼,但……”
师爷顿了顿,双手抱拳一拱手,半躬下€€身子€€继续道:
“我等为人父母官,自不能€€听一面之词妄下€€断言,虽然同情他们一家人的遭遇,但也不能€€妄断酿成冤案,望大老爷明察€€€€”
这一番言辞恳切,税官也一时无法评断。
他只€€能€€又转向杨氏夫妻:
“即便确有盗案,就算半亩地的黄芽菜都被盗毁,你们也还有五亩良田栽种,如何敢妄言田税折半?”
“若仅有那半亩黄芽,小民自然不敢提出来让大老爷为难。只€€是那贼猖狂,自我等报官后€€€€他不仅不知收敛,还越盗越多。”
“是呀,”杨孙氏轻声细语地补充,“合算下€€来,我们被盗的菜足有三四亩,大老爷若不信,可€€往田内一观。”
税官听了陈情,眉头€€拧得更紧。
他翻翻手中€€剩下€€的田税簿子€€,终于€€一扬下€€巴:“地在€€哪儿?”
一听这话,杨氏夫妻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喜色。
他们忙磕头€€拜谢,然后起身带着税官过去。
六亩良田,不用走近,远远一看就知道惨不忍睹:
种黄芽菜的两亩地上,菜叶子€€乱飞、还未成熟的小菜头€€歪倒在€€田里,地上是成群连片菜被拔出留下€€的孔洞。
种芜菁的那一亩地上,上头€€的菜叶被折断、大量芜菁被人拔走,剩下€€零星几€€个还未成熟、外皮都泛着青。
最后的三亩麦子€€倒是完整收割下€€来,可€€整齐的田垄上布满凌乱脚印,一瞧就知道是有人故意踩踏留下€€的痕迹。
附近有些陈家村的村民荷锄归,见那地里的状况也被吓了一跳:
“杨叔杨婶儿,你们这……”
“地里又遭贼了?!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么?”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又见税官和县令在€€旁,多少知道是来征税的,便纷纷自发地替这夫妻俩说话:
“大老爷您不知道,杨叔两口子€€可€€勤快了,春播之后,他们每日到田上都是最早的,午后又是最晚离开,一日三道的捉虫、施肥。”
“地里没遭贼前,这六亩地简直是我们村里最好的一片庄稼。”
“可€€不么?还得了杂……杂买务一笔单子€€呢!”
杂买务税官知道,里头€€提辖官的眼睛最毒,若不是好东西他们根本看不上。
且这夫妻俩看面相都是老实人,加上外来户能€€在€€本地村有这样的好人缘,税官便给€€他们更正€€订立了这项意外€€€€
不过他也看着了地里小麦的收成,最后只€€给€€杨氏夫妻折了价。
“念在€€事出有因,这年便算你们€€€€”税官一边说,一边算定:“缴米七斗,或者税银四两。”
对于€€这个结果,杨氏夫妻好像没想到一般。
他们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在€€税官讶异的眼神中€€缓过劲来,喜出望外地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
“谢谢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我们税银。”
“媳妇儿快回家拿钱给€€大老爷。”
杨孙氏哎了一声,站起身急急忙忙要跑回家。
倒是税官摆摆手,说陈家村就他们是最后一户,接下€€来他们就要去吴家村,倒不用杨孙氏单独跑这一遭:
“你们头€€前走,我们跟过来就是。”
如此,收足了陈家村的税,税官一行很快来到了两村村口。
村口大树下€€,站着个穿锦袍的中€€年人。
他见着税官一行人,立刻跑来相迎,未到近前就赔起大大的笑脸、跪倒磕头€€、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