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二色的小€€花如漫天€€星点般藏在墨绿叶簇下,一阵阵花香扑鼻,甚至形成了潮湿黏腻、灼烧滚烫的热浪。
他想走,狂风却卷着桂花下起阵阵金雨。
缠着他、裹着他,一点儿挣脱不得。
“……”
回想起这个满眼都是桂花树的荒唐梦,李从舟捏了下眉心、重重出了一口气,逼自己忽略了腿|间的湿凉感€€、翻身下地。
他是临时从报国寺下来送东西,身边自然没带替换的衣服。
但就这么穿,也让李从舟不适。
本想扯过僧袍披上€€、叫乌影去外面€€找套新的,但拿起外袍一抖,又从中抖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李从舟是僧人,从不在僧袍上€€熏香。
身上€€衣物即便有香味,也该是在寺庙里€€浸染的檀香。
这股幽香明明不属于他,却能在他僧袍上€€停留一整晚€€€€
像是那个笨拙撞进他怀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手上€€沾染多少条人命,就敢抱着他倾诉思念之意€€。
……想他了?
想他什么呢。
明晃晃的宫灯下,小€€纨绔的身体暖烘烘带着桂花香,开€€合的唇瓣红润水亮,期许看他时,一双柳叶眼亮得摄人心魂……
李从舟又觉得颈侧痒了,像被不知名的小€€虫子蛰了一口,初时只觉刺挠,渐渐得却仿佛过电一般,浑身都开€€始麻痒起来。
或许,不止麻痒。
垂眸,李从舟的呼吸窒了窒,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瞪着|月夸|下平白起伏的那一团,紧蹙在一起的眉都快要拧成死结。
一时冲动,他索性脱光,将中衣、亵裤、外袍和长裤揉成一团丢进铜盆里€€,扯起床上€€铺的单子缠到腰间,就抱着盆大€€踏步走出客舍。
泓宁堂虽是水榭,院内却也有水井。
此刻天€€还未亮,整个院子黑黢黢一片,角门处的直房也没有亮光。
李从舟自己打€€了水,拎起水桶就兜头浇下。
冰冷刺骨的井水顺脖颈滑向四肢百骸,冻得他浑身绷紧、唇色发白,却正好€€能凉血,将那些不属于他的安适和旖旎都驱出去。
桂花很好€€,却不需要用鲜血来滋养。
两桶凉水倾尽,李从舟才收拾好€€自己、顺便洗了全部€€的衣衫。
抱铜盆回屋后,院内终于传来了€€€€€€€€的声音。
€€€€是宁王府晨起干活的下人。
被叫来的乌影睡眼惺忪,见李从舟仅裹一条单子的模样愣了愣,而后他又瞥见铜盆中一团团拧好€€的布料,眼里€€终于染上€€点笑意€€:
“怎么,肾气不固、睡中遗尿了?”
李从舟懒得同€€他解释,只凉凉开€€口,要他弄一套新衣裳。
乌影比他略长几岁,其实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将夜遗说€€成遗尿,不过是怕李从舟恼羞成怒、跳起来揍他。
摇摇头、闪身翻出王府后,乌影终于笑着吹了声口哨: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嘛,懂的都懂。
想着少年心事,乌影便忘了叮嘱李从舟披上€€被子,等他出去外面€€绕了一圈带着新的僧袍回来,才发现李从舟就那样光膀子坐在屋里€€。
€€€€秋寒露重,他也不怕着凉。
乌影放下僧袍,当时就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没想,最€€后竟一语成谶。
李从舟换好€€僧袍,让乌影将自己洗好€€的那团衣服带回报国寺。
他拒绝了泓宁堂小€€厮给他准备早饭,而是直接向王妃辞行€€。
走到观月堂外,前头引路的小€€厮抬手刚想敲门,院门却突然从里€€打€€开€€,乌泱泱一群人冲出来,为首的嬷嬷一下和小€€厮撞个正着:
“哎哟喂!咦€€€€?明济小€€师傅?”
李从舟还未开€€口,王妃紧跟在嬷嬷身后走出来,她依旧优雅,只是容色略显焦急,见着他后,勉强笑了下:
“小€€师傅怎么来了?”
“来向王妃辞行€€,”李从舟道,“一夜未归,小€€僧也该回寺里€€了。”
王妃愣了愣,说€€了两句挽留的话后,最€€终忍不住向他福了一礼,“明济远道而来,本该亲自送小€€师傅出去,但秋秋病了,我实在着急……”
病了?
昨天€€不都还好€€好€€的么。
李从舟心上€€一突,最€€终什么也没问。
王妃致过歉后就直奔祠堂,只让身边的嬷嬷送他出去。
清晨,风微寒。
嬷嬷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给李从舟讲了不少王府的事。
李从舟认真听着,却渐觉脚下的石板路越来越软。
眼前的一切也像被烤化了一般,在缓缓地变形、融化。
李从舟摇晃了一下,抬手想扶旁边的廊柱,却眼前一黑、朝后倒下€€€€
“哎?!”
“小€€师傅?明济小€€师傅?!!”
○○○
顾云秋不是什么大€€病。
太医被宁王匆忙提来,却发现小€€世子只是吃伤了东西。
负责照料祠堂的杂役小€€厮、五个银甲卫都被叫来跪在堂下,旁边托盘上€€还放着被顾云秋咬了一口的:€€楂和优昙钵。
太医见着那两样果子,捋胡须说€€了句:“这便是了。”
他端起托盘给宁王夫妻看,“此无€€花果未熟,而那€€楂多用于观赏和熬胶,小€€世子当是误食又灌了许多凉水,一时不受、才会上€€吐下泻。”
“熬胶?!”宁王妃一下站起来。
“王妃莫慌,”太医忙摆手,“€€楂亦可入药、能平痰止咳,只是生涩未熟,世子这般干吃……”
他话还没说€€完,气急的王妃转头就拧上€€丈夫耳朵,“又是你!”
宁王哎唷一声,被妻子拎得整个人都跪到地上€€。
“罚跪什么祠堂!还不许吃饭?!”王妃咬牙切齿,“看给孩子饿的!再多一时半刻,是不是秋秋都要给高€€€€上€€的木雕啃了?!”
宁王痛得龇牙咧嘴,只能一边跟老婆讨饶,一边嘱咐太医给儿子用好€€药、吩咐宁心堂的厨房给顾云秋多做些好€€吃的。
王府的下人对此见怪不怪,倒是那老太医看得目瞪口呆。
王妃尤嫌不足地踹他一脚,赶他去府外当差。
宁王有苦说€€不出,他这严父还扮演得真是:赔了儿子又折夫人。
不过皇帝陛下倒是高€€兴了,因为当天€€下午,宁王世子被罚又病倒的消息就从王府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师。
承和帝重新召集龚宰相、文太傅、舒大€€学士等人进宫,亮出一道圣旨,摆明态度告诉他们€€€€
他不会再立后。
文太傅捧着圣旨感€€激涕零,当天€€下午,几个在朝堂上€€妄言西北战局、讽刺定国公徐家的文臣就被舒大€€学士找借口调离出京。
文家这边,算是暂时稳住了。
承和帝批完奏折,瞧着宣政殿外面€€碧空如洗,便来了兴致带三喜出去。顺锦廊过御苑,很快就来到了太子青宫前。
承和帝没叫宫人通报,而是自己走进了宫苑内。
银鞍白马、飒沓流星,太子凌予檀搭箭张弓、嗖嗖连发三箭,最€€终却只有一支羽箭勉强上€€靶。
跟着他的小€€太监捡了箭双手捧着,正准备了一肚子溢美之词,抬头却被吓跪下去、口中三呼万岁。
凌予檀愣了愣,回头看见父皇,也跟着下马行€€礼。
承和帝目力€€极佳,刚才儿子眼中明显有不甘和失落,他无€€奈一哂,“都起来吧。”
“谢父皇,”太子起身跟到承和帝身旁,“父皇怎么来了?”
“天€€气好€€,出来走走,”承和帝看他一眼,邀请道:“陪为父逛逛?”
凌予檀自然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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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手中长弓递给小€€太监。
承和帝带着他出青宫,穿过锦廊来到御花园内,秋日的园子里€€仅有各地敬贡、花房精心培植的各色菊|花。
春有桃柳芙蓉,夏有群荷牡丹,秋日里€€倒整好€€赏菊。
承和帝在一盆岭南贡入的紫雪二乔旁站定,那盆菊的每一朵都是紫、白二色各占半壁,需养花人精心伺弄不说€€,还需天€€时地利。
每一株二乔,都是珍稀名贵、得来不易。
“朕和宁王,”承和帝看着花忽然开€€口,“原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这,你知道么?”
太子点点头道:“皇祖母同€€儿臣提过。”
“昔年铮弟文采斐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骑射、政论都在诸兄弟之上€€,更深得先帝喜爱,时常带在身边。”
承和帝说€€到这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儿子一眼,才继续道:
“当时朕还不是太子,身边却已有了许多谋臣,他们总在朕耳边说€€€€€€要朕当心这个弟弟,还给朕讲《左传》里€€郑庄公的故事。”
郑庄公是春秋时郑国的国君,他的母亲武姜偏爱幼子、闹出不少祸事。
太子一惊,面€€色微微变了。
“当时,朕和铮弟之间确实生出了不少嫌隙,但€€€€若非后来铮弟出继、争取到了定国公徐家,如今站在这的、入住寿安殿的,或许就不是朕和太后了。”
先帝晚年,偏宠容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