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独自一人又受了伤,没道理突然出现在€€南仓别€€院, 而且又是跳墙又是捂他嘴的。
兴许€€€€
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往上托了托李从舟脑袋、方便他口鼻露出水面呼吸,而后小声告诉点心自己没事。
“对了,萧叔回来没?”
“还没呢,公子要找他?”
听点心的意€€思像是要去给他叫萧副将€€, 顾云秋连忙喊, “哎!不不不, 别€€别€€别€€, 不用€€喊萧叔, 点心你先进来。”
点心依言走进去, 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
隔着缭绕雾气, 他家公子怀里怎么好€€像抱着一颗……青白的圆白菜?
以及等€€等€€,圆白菜上怎么会长五官?
点心疑惑凑近, 一看后啊呀一声叫出来:
“他他他,怎么在€€这儿€€?”
报国寺的明济和尚, 双眸紧闭、脸色灰败,身上僧袍被€€水泡得虚虚挂在€€肩上,前€€襟大开、露出一片结实鼓|胀的胸|膛。
荡漾的水波纹环绕在€€他和顾云秋身边, 点心刚才遥遥一望, 还以为是什么他看不得的旖旎风光。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别€€愣着了, 快过来帮忙!”
顾云秋拖着小和尚往岸边靠,将€€人递给点心时又补充一句, “他背上有伤,别€€碰着。”
两人合力费了老大劲儿€€,总算将€€李从舟从热汤中弄了出来。
虽说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李从舟从小习武,个头高、身量结实,昏死过去后重得跟头牛一样。
顾云秋爬上岸就累得气喘,仰躺在€€青石板上缓了好€€一阵,才给气喘匀实,攀木施拿沐衣时,两手都在€€发颤。
沐衣是一种用€€吸水棉葛或绸缎制成的对襟长袍,广袖、无纽系带,常作浅色,专供沐浴时使用€€:
拖曳在€€后的长摆能€€隔绝披散长发中的水汽,直接贴在€€身上的布料能€€在€€行动间吸走肌肤上的水。
到€€汤泉边备间时,脱掉沐衣、随便擦擦就能€€换外€€面的衣裳。
点心这些€€年€€习武,不像小时候那般弱不禁风。
而且,实际上他的年€€纪比顾云秋他们大上几岁,按理来说,应当能€€背得动李从舟。
如此,等€€顾云秋换好€€衣裳出来,点心就请他帮忙,俯身弯腰下去将€€李从舟背起来、再由顾云秋从旁相护。
两人一前€€一后走,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汤泉中缓缓浮起一团粉红色的花绸,花绸之下,还有一块四方巾帕。
水波纹荡漾,忽有一人从桃林中飞出。
他身形灵活、指尖点水,轻而易举将€€那花绸和帕子都抄到€€手中。
乌影用€€指间挑着那湿漉漉的帕子,端详片刻后,笑着拧干收好€€。
还说不是相好€€的?
掉了人家一封信像丢了魂似的,还偷偷藏人家的香帕子。
他远远看了眼顾云秋三人离开的方向,哼起不知名的小调,很€€快消失在€€桃林深处€€€€
南仓别€€院的总管给顾云秋安排的房间在€€西苑堂屋。
这是一间面阔五间、青瓦白墙的大房子,里面的装潢布置一点不比宁心堂差:窗户皆是六棱交€€的菱花窗,上贴防蚊的金色密纱。
供顾云秋睡的那张架子床也是花梨格的,堂中的圆桌上镶嵌了墨玉,玉质里的棉絮天然形了孤山和西湖的大致轮廓,十分€€罕有。
至于盥洗架上的铜镜,东侧的书案、花架,琴台、香案,都是用€€料上乘、造型古朴典雅的苏式家造。
堂屋距汤泉不过数百步,平时走一个来回都用€€不上一炷香时间。
现在€€多抗了个李从舟,顾云秋只觉这段路有一万年€€那么久。
好€€容易将€€人弄回房,拆掉他身上乱七八糟的湿衣服,借着屋内烛火,顾云秋才看清楚李从舟后背上的伤有多严重€€€€
烧焦的僧袍黏在€€后背上,脱落的皮肤翻卷、露出里面鲜红色的肉,血水脓水混合着汤泉水汩汩流下,没一会儿€€就打湿了床单。
顾云秋缩了下脖子,让点心去弄盆热水,再找跟着他们那个大夫拿点治烧伤的药。
结果点心刚走到€€门口,他俩都听见由远及近一阵脚步。
“秋秋睡了吗?”是宁王的声音。
顾云秋嘶了一声,一下跑回床边拉高被€€子盖住李从舟。
转头一看,又觉得床上拱起这么一团真实欲盖弥彰。
他扯了扯被€€子,环顾屋子一圈后,也实在€€没什么适合藏人之处。
“咚咚咚€€€€”
门外€€的宁王等€€了半晌不见儿€€子回应,便敲敲门、又唤了一声:
“秋秋?”
事已至此,顾云秋咬牙横心:三两下扯掉自己身上外€€袍、拆掉头上簪子,掀开被€€子、滋溜一声钻到€€床上。
他把赤条精光趴着的李从舟往里推了推,拉高被€€子挡住人后,自己靠在€€外€€侧枕头上应声€€€€
“秋秋睡着了!”
听见这个,门外€€的宁王噗嗤一乐,“睡着了还能€€说话呀?”
“哈啊€€€€”顾云秋逼着自己打出个呵欠,闷闷用€€被€€子捂了脸,“反正就是睡着啦,阿爹有什么事明天再讲嘛。”
站在€€屋门外€€的宁王好€€笑地摇摇头,和跟在€€身后的萧副将€€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叹气开口:
“明日父王就走了。”
啊?
顾云秋一下掀开被€€子:这、这么快?
他们到€€江南也不过两三天时间,父王这就要启程回京去了?
顾云秋急急掀开被€€子,看见李从舟后背上惨烈的伤口后,犹豫片刻又将€€被€€子虚虚改回去,自己挪了挪、尽量贴着李从舟。
€€€€这样,从外€€面看起来,床上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再放下一半纱帐,顾云秋满意€€地拍拍手,示意€€点心去开门。
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时,顾云秋揉揉眼睛,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阿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
宁王走进来,见儿€€子真已经躺床上了,只能€€自己搬来一把圆凳,想坐在€€床旁边。
结果才弯下腰去,就看见地上堆着顾云秋刚才慌乱中脱下的衣衫。
顾云秋:“……”
宁王皱皱眉,转头看点心。
点心被€€那凌厉的目光一扫,扑过来立刻捡起那堆衣衫收在€€怀里。
在€€宁王开口前€€,顾云秋先糯糯发声,“阿爹你别€€训点心,是我让他们去泡了热汤再回来的,不信你问萧叔嗷。”
这事萧副将€€给宁王禀报过,他是知情的。
再看抱着衣衫喏喏说是自己疏忽的小厮,宁王想到€€这贴身小厮是儿€€子主动管他们要的,平日伺候得也妥帖,便将€€话咽回肚里,改成一句:
“下不为例。”
“好€€啦好€€啦!”顾云秋动了动,在€€保证不暴露李从舟的情况下,双手抱住宁王手臂,“阿爹快说说怎么就要走了?”
他这般说着,还偷空给点心抛了个眼神。
点心会意€€,在€€宁王的注意€€力被€€顾云秋吸引时,一弯腰把角落里李从舟的衣服裤子也给收了出去。
宁王来南仓是运粮,等€€仓管清点出来足数,自然就要加急回京。
这批粮草运送回京城后,会下拨给各地的转运使,由他们走水陆两路运往黑水关、支援前€€线的军士。
这是和前€€线有关的差事,带顾云秋下江南已是破例。
正经事急,宁王当然不能€€久留。
他把这些€€情况给顾云秋讲了一道,然后揉了把儿€€子刚洗好€€、毛茸茸的发顶:
“萧副将€€留下来陪你,爹的差事耽误不得。”
说着,他又塞了一沓银票给顾云秋,“不够就差人送信来,管家会派人给你送。遇事不要太与人争,上山、涉水都当心。”
顾云秋推了两下,王妃给他的银票还有厚厚一摞呢。
见他不拿,宁王却极自然地一转身,将€€手中银票递给萧副将€€,“秋秋就交给你了。”
萧副将€€双手接过银票,郑重其事地单膝下跪,“末将€€定不辱命。”
顾云秋:“……”
他张了张口,尝试劝道:“阿爹,萧叔是你的左膀右臂,不如你带他回去吧?你不是还留了两队银甲卫给我么?”
没想这话一出,宁王和萧副将€€竟然同时摇头€€€€
宁王:“银甲卫不过百人,你让爹怎么放心?”
萧副将€€:“那些€€毛头小伙子只知舞刀弄枪,哪里能€€保护好€€人?”
顾云秋:……?
他舔了下嘴唇,看看父王又看看萧副将€€。
若不是他的手要用€€来扶住被€€子€€€€让锦被€€透风不至于捂死小和尚,又不会豁口开太大被€€父王发现他床上有人……
他现在€€真的,非常想抬起双手捂住脸。
€€€€听听,他们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百余人的银甲卫竟然保护不了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孩?
人正三品的侍卫怎么就不会照顾人了?
顾云秋讪笑两下,直觉萧副将€€是被€€父王带偏了,又劝了两次无果后,顾云秋也不坚持了,只让萧副将€€留下。
“那阿爹一路平安。”
宁王笑着捏他脸颊一下,“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