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秋搓搓脸,感觉到€€一股由内而外的大挫败。
房门正巧在此€€时被€€从外推开,点心拎着个食盒倒退进来:
“公子,厨房的嬷嬷们今日歇得早,我想着伙房没人,就顺便给明€€济师傅的药也煎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顾云秋在房门打开时,转身扯过薄被€€盖住了李从舟的下€€|半|身。
见€€李从舟坐着,点心眼中露出点欣喜,“明€€济师傅您醒啦?”
而顾云秋挡在李从舟身前,看到€€在圆桌边布菜的点心手长脚长,忽然开口叫他,“点心,去拿条你不常穿的裤子来。”
点心“啊?”了一声。
顾云秋也不好多解释,只捂脸一指李从舟。
而点心观察床边衣衫凌乱,怔愣片刻后了然,匆匆放下€€碗碟就转身去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就给找来了两条裤子。
其中一条苍黄色的是王府统一发€€的,内门管事新招的小学徒一时走神,誊抄时给点心的尺码弄错了一行,是照着他们院里€€一个花匠做的。
花匠今年四十出头€€,身高倒同€€点心差不多,但裤腰处却€€大了好大一圈,两条裤管也宽许多。
分发€€时那小学徒都快急哭了€€€€弄错了世子身边贴身小厮的衣裳,这€€罪名严重起来可能要被€€派发€€到€€庄上。
倒是点心不甚在意,反而还安慰小学徒,说他之后空的时候拿出去改改就好了。
这€€回跟着顾云秋下€€江南,点心收拾行李时专门给这€€条裤子收了进去,想着可以在江南的雨夜里€€加紧改一改。
这€€两日忙着没顾上,没想今日倒还派上了用场。
点心将裤子递过去,顺便介绍了这€€条裤子的来龙去脉,“您放心,我没穿过,都新的,这€€裤腰大小,应该够您穿的。”
他从小帮顾云秋量体,眼睛打一下€€就能知道大概尺寸。
明€€济师傅的腰身比公子宽上两寸,肌肉紧致结实,胯骨往下€€的腿围也比顾云秋宽上一寸。
虽说是同€€龄人,但若去买成衣,明€€济师傅恐怕得用上成年男子那些款。
李从舟谢过点心,抖开长裤套上,裤腰松了些,但也还能穿。
他们这€€儿忙碌的时候,顾云秋已过去将两个馒头€€、一碗白粥端了过来,就放在架子床旁的矮几上。
“穿好吃点东西。”
李从舟却€€摆摆手,整理了一下€€裤|头€€,“歇会儿我也该走了。”
西北战事急,前线需要大量粮饷。
宁王作€€为皇室宗亲又是西北大营徐将军的妹夫,这€€种时候很应该为朝廷效力,所以€€€€
小纨绔来江南,多半是央了宁王同€€行,是准备要来游山玩水的。
这€€些,大概顾云秋都在信上写€€了。
只可惜,最终他没能看到€€那封信。
襄平侯冷血、残忍,前世烧死报国寺诸多僧人,今生用计不成、干脆派杀手直接要了万松书院二百多师生的性命。
李从舟不想顾云秋惹上麻烦。
“走?”顾云秋皱眉,“你伤这€€么重!”
李从舟看着他,不太好透露更多细节,直言不想给他添麻烦。
这€€样的解释自然不能说服顾云秋。
他睨李从舟一眼,心想:明€€明€€已经€€麻烦到€€了,现在还说什么。
见€€李从舟撑着床架又想站起来,顾云秋干脆拿一个馒头€€塞到€€他嘴里€€,“先吃饭,吃完再说!”
“……”李从舟头€€一回被€€馒头€€堵嘴。
他看了眼小纨绔,有点意外。
顾云秋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走过来从床头€€拿出一堆瓶瓶罐罐:金疮药、万红油和金红霜,然后又蹲下€€去,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只矮箱子。
箱子一打开,馥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李从舟叼着馒头€€低头€€,看见€€里€€面是整整齐齐码放的二十来包草药。
顾云秋叉腰,“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药我都给你买好了,你不吃完可不许走!”
李从舟:“……”
顾云秋踢了踢那个装药包的箱子,“麻烦,你倒是从一开始就别跌进来我的热泉啊?捡到€€你还要救你、藏你,你都不知道我和点心有多惨!”
他絮絮说了一堆,最后又站起来,啪地将汤匙拍到€€李从舟身边。
€€€€装药的汤碗他可不敢拍,只能拍拍汤匙这€€样子。
“吃好就乖乖喝药,别让我说第二次!听着没?”
一口馒头€€李从舟已经€€嚼完,被€€顾云秋平白无故凶这€€么一顿,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是看着张牙舞爪、凶巴巴的小纨绔,觉得……
有点想笑。
他搁下€€那个咬了一半的馒头€€,想说既然嫌麻烦、就让他走,但看着那整整一药箱的药,还有摆在床头€€的瓶瓶罐罐€€€€
最终,李从舟只是叹了一口气,伸手端起白粥小碗:
“……那便,有劳了。”
顾云秋哼哼,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昏迷了两天两夜,李从舟确实饿了。
江南的米好,一碗白粥香黏软糯,南仓准备给顾云秋的也是最精细的面,发€€出来的馒头€€软而劲道,不像径山寺里€€的用的是荞麦死面。
若在平日,李从舟吃饭很快。
这€€么一小碗白粥和两个馒头€€,他就用一眨眼的工夫。
但现在到€€底伤着,折腾这€€么一会儿浑身乏力,端着粥碗的手都隐隐有些颤抖。
偏偏顾云秋还不走,一边吩咐点心收拾地上的衣服,一边绕到€€他身后,借着明€€亮的日光看他后背的伤口€€€€
小纨绔凑得很近,气息几乎都扑到€€他背上。
新长出来的肉细嫩敏感,接着他的鼻息,痒得很。
李从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怎么了?”这€€反应吓顾云秋一跳,脑袋从肩后探出来,“我碰疼你了么?”
“……没。”
李从舟搁下€€碗,里€€面还有小半碗粥。
他轻轻捏了捏发€€颤的手腕,只觉浑身发€€虚、额角也在隐隐渗冷汗。
找着条合适他穿的裤子可不容易。
李从舟还不想因€€为受不住刺激、一时手抖给热腾腾的粥翻裤|裆上。
“你就吃好啦?”
顾云秋看过伤口,发€€现有几处已经€€结痂,但也有原本只是红肿的地方起了血泡、被€€挑破的血泡不结痂反而流脓的。
果然如那小大夫所言:烫伤难愈。
李从舟点点头€€。
顾云秋先吩咐点心去准备金针、小刀、药酒和淬火用的灯烛,然后他起身绕到€€李从舟正面,拧起眉打量他:
“你是不是……身体虚,然后手上没劲儿啊?”
“……”
李从舟沉眉,想说刚醒少吃点没什么,结果顾云秋啧了一声,突然屈起半只腿斜坐到€€他身边、端起小碗自然而然地举汤匙:
“我喂你。”
“……”
“愣着做什么?”顾云秋歪歪脑袋,“张嘴呀?”
“我自己……唔?”
“你手都抖了就别逞强啦,”顾云秋转着碗边,动€€作€€熟练地舀小碗里€€剩下€€的白粥,“你这€€是生病受伤了嘛,不丢人。”
被€€强行塞了一汤匙,李从舟看着顾云秋开开合合的嘴唇,最终根本没听清小纨绔说了什么,只能本能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顾云秋这€€喂着,那边点心也准备好了一应所用。
“你转过来一点儿,方便点心帮你处理伤口、涂药。”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牵起李从舟,哄小朋友一样,声音软软给他讲,“你别看,也不要想,很快就不疼了。”
李从舟不怕疼,可虚虚拢着顾云秋一双手,掌心却€€焖出不少汗。
他抿唇、微微皱眉,最终选择闭上双眼。
“……很疼么?”
看见€€他阖眸,顾云秋声音都放轻了,悄悄的,像是小猫爪子在挠他的心。
李从舟一时无言,浑身上下€€烧得慌。
偏他不说话,顾云秋就更当他疼得紧,“点心点心,你下€€手轻些。”
“公子,已经€€很轻了。”
“再、再轻些。”
顾云秋自己怕痛,小和尚后背上那些伤口他光是想想就很痛,要他生生受着上药、洒药水的刺激,还不如直接来人给他一闷棍敲晕。
他实在怕小和尚疼晕过去,自己又不会讲什么好听的话哄人,思来想去,只好逗着李从舟说话、好转移他的注意力。
“所以,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从舟沉默地看他一眼,犹豫片刻后,“你……真想听?”
顾云秋点点头€€,而后又老实地摇摇头€€,“但我可能会听不懂。”
€€€€他有种直觉,小和尚受伤多半和朝堂政事有关。
和前世不同€€,西北的战争提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