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黏而不烂,加了窝蛋、香菇片和€€一把青绿的小菘。
顾云秋吹了一会儿,舀起一勺来在手腕上试了试温才递过去给€€李从舟。
李从舟却看着他手腕上那一点€€水渍,微扬下巴,“你还懂这些?”
顾云秋趁机将银匙塞到€€李从舟嘴里,然后€€自己低头€€舔了下腕上那点€€水,“阿娘给€€我€€喂饭的时候都这样€€,这有什么奇怪的?”
李从舟:“……”
得,这是拿他当小孩子了。
他的左手其实能用,前世,徐振羽将军在战场上教过他左手剑,不要求他练得多么出神入化,但在关键的时候能出其不意。
也是因练了这手剑的缘故,他最后€€才能够反杀方锦弦。
只可惜他那时已病入骨髓,身边亲人也都已死绝,即便有能力逃出生天,也不想留在这荒凉人世间。
所以,他干脆拽着方锦弦一起坠下堕星台,然后€€一起被襄平侯这疯子埋下的大量炸|药碎成齑粉。
后€€来重生,李从舟牢牢记着徐振羽将军那席话。
便是从小就刻意练了左手,穿衣吃饭这些简单的都能做,有时师傅命他誊抄的经文抄不完,他还能左右手同时开工。
不过会归会,用不用就是另一回事。
顾云秋刚才埋头€€舔手腕那下好€€看:
红艳艳的舌尖点€€在白皙纤细的手腕上,也难怪人都说“皓腕凝霜雪”。
顾云秋都乐意喂,李从舟也就没拦着。
不过顾云秋明显没打算只喂粥,给€€李从舟吃了几口垫了肚子,他才拧眉、板起脸很严肃:
“你怎么老受伤?还伤这么重!”
凶巴巴的……
李从舟舔舔唇瓣上的粥渍,摆出一副虚弱姿态,“这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李从舟靠在软垫上,撩起眉眼来看看他,最后€€轻笑€€一声,不想说出来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吓着顾云秋。
黑苗、栖凰山,前世今生,万松书院、青红册,这些解释起来多复杂,根本不是能短说的话。
李从舟抬手,轻轻撩了下顾云秋鬓边的珠串流苏:
“那你呢?”
“我€€?”
“又€€为什么穿裙子?”
顾云秋:“……”
他脸一瞬涨红,没想到€€小和€€尚问他这个。
不过羞臊也就持续那么一瞬,这事他解释过多次,借口都现成的,所以再复述一遍给€€小和€€尚也不难。
不过,李从舟听完他这套€€€€想做出点€€成绩给€€宁王、王妃看的说辞后€€沉默良久,最后€€看着他认真道:
“你很好€€。不用在意世俗眼光,王爷王妃应当也不在意。”
顾云秋坐在床边,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
小和€€尚这是……在夸他、安慰他?
顾云秋捏着银汤匙,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去刮两下碗底。
青瓷小碗被他敲得叮咚响,最后€€那点€€香菇青菜粥也被划拉乱。
他这话给€€很多人说过,朱先生、荣伯、蒋叔、陈家€€村长一家€€、罗虎、曲怀玉……等等很多很多人。
但只有小和€€尚听完后€€,认真告诉他不必如€€此:
不用去费劲儿挣一个世人的认可,只用做好€€他自己。
顾云秋压了压,最终还是没能压住嘴角的笑€€。
他扬起很明媚一个笑€€脸,将最后€€一点€€粥刮在一起。
他的心€€脏好€€像被烫了一下,胸腔里有一股暖流在不停地晃浪。
“知道啦!”顾云秋把小银勺递到€€李从舟嘴边,“啊€€€€”
李从舟皱眉啧了一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张嘴,咽下最后€€这口粥。
吃这么一碗粥的工夫,放在一旁的药也差不多凉得了。
顾云秋粥都喂了,剩下这药当然不会假手旁人。
换成瓷匙喂完药,顾云秋站起身抽掉李从舟身后€€的两个靠垫,“大夫说你这伤少说要养个十天半个月,我€€下楼去吃饭,你躺下再睡会儿。”
李从舟点€€点€€头€€,刚要闭上眼睛,就听见€€咚咚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点€€心€€疾步往上,手中拎着个食盒,“楼下正乱着呢,公子您别下去了,就在楼上吃吧。”
“乱着?”顾云秋净手的动作一顿,“出事儿了?”
点€€心€€摇摇头€€,“不是呢,是隔壁的漆铺在卸货,那味儿有点€€大,大郎二郎他们都商量着关了一半店门、躲到€€后€€院去吃了。”
顾云秋听了,错步到€€外廊的窗口探头€€看了一眼。
确实是游家€€漆铺在卸漆,丰乐桥边几个卖糖人、面点€€的小贩都收拾了摊子挨挤到€€对岸。
顾云秋啊了一声,就让点€€心€€将食盒放到€€一旁的圆桌上。
不过,他还是嘱咐点€€心€€,“让大郎他们别关门,躲到€€后€€院吃可以,但本来他们就想算计我€€们了,关一半门、不是更授人以柄。”
点€€心€€想想也是,“那我€€去开。”
云€€钱庄上的伙食是吃大锅饭,曹氏每日准备两荤两素加一锅汤,等中午开饭的时候,大家€€就凑到€€一起吃。
这几日朱先生和€€荣伯都不在,外柜事情忙,从陈诚开始,每人都端个大碗到€€后€€厨,舀满米饭后€€也不等曹家€€娘子起锅,就直接往碗里舀菜。
到€€最后€€,反而成了一种€€习惯。
点€€心€€是分开用小碟子给€€顾云秋装的,但他才坐下来捧起碗,身后€€又€€传来李从舟凉凉的声音:
“谁要算计你?”
顾云秋含着一口饭,正往嘴里塞曹氏娘子炒的肉,闻得他问便转过头€€,一片肉摇摇晃晃横在唇瓣前,眼睛睁得圆圆。
看模样€€,倒很像是正在啃菜叶却被人无端打断受惊的小兔子。
李从舟有点€€想笑€€,但心€€里又€€挂着刚才顾云秋话中漏出那点€€机锋,“你刚才说不能关门、会授人以柄。”
他的眼瞳是虎目,黑白分明。
认真看人时,和€€宁王还真有七八分相似。
宁王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换言之,凤子龙孙、不怒自威。
顾云秋呃了一声,飞快将嘴里的饭和€€肉嚼巴两下咽下去,顾着往后€€还要在同业中立足、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是在买铺子时结了怨。
“他大概是想重复一回盛源钱庄被挤兑的状况吧,这些日子想尽了办法造谣生事,还给€€我€€铺子里的两位管事都支走了……”
顾云秋一边吃一边说,细节没讲太多,但也说了个大概。
“那你……预备如€€何应对?”李从舟问。
顾云秋想了想,决心€€不与他交底。
小和€€尚自己都满身伤,掺和€€进€€来要给€€他带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虽说圆空大师不拘着他,可报国寺到€€底是国寺,云€€钱庄对外的老板是个小姑娘€€€€
僧人和€€女子搅在一处,多少要惹人闲话。
所以他耸耸肩含糊道:
“我€€的外柜掌事过几天就能从西北回来了,先撑过这几天再看吧?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也不会……多难办。”
李从舟静静听着,闭了闭眼,知道顾云秋这是没说实话。
若真不要紧,他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宁王世子不做,非要来这儿贴着金箔花钿、戴着面纱,穿颜色鲜亮的裙子装小姑娘。
罢了。
李从舟伤重,撑着说这么一会儿话已经耗费了大半精神,但他还是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缓缓道:
“丽正坊北边儿,有条文庙巷,巷里有家€€经营文房四宝的老店唤名‘星云斋’,店内还经营字画古玩。”
他身子虚,一段话要分成好€€几回慢慢讲。
而顾云秋却听着这话顿了吃饭的动作,满脸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
“你进€€店内,只管问他们伙计那些古玩字画是……咳咳……”
李从舟抬起左手,轻轻压了压胸口上的阵阵钝痛的伤,才抿唇继续道:
“是‘如€€先生’送来贩卖的,别真去挑选字画,只问伙计价格。”
“若价格在五百两上下,你便直接交了定金定下来,过几日伙计会来告诉你€€€€如€€先生同不同意出售,若是同意,你便将字画按他们的报价买下来。”
“然后€€……”李从舟大口喘了两声,“然后€€你便拿着这幅字画,去往南津桥外的合同场,将字画赠与都场佥事向仲。”
“……?”顾云秋听得一头€€雾水。
几句话功夫,却累得李从舟一身虚汗。
黑苗武士下手极重,若非他及时踢开对方,只怕就不是缝合这般简单,当场叫人捅个对穿都有可能。
闭上眼缓了会儿,李从舟实在没力气了,见€€顾云秋的饭菜还剩一大半,“你先吃饭吧……”
顾云秋:???
这人,怎么回事?
给€€他的好€€奇心€€吊起来,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这他哪还吃得下去饭?
看看桌子上的一溜小碟子,顾云秋干脆也学钱庄的伙计们,嗒嗒几下将菜都扒拉到€€米饭上,筷子搅拌做成一大碗拌饭。
然后€€他抬起碗仰头€€扒拉,三€€两口就给€€全部饭菜都塞下。
胡乱嚼嚼、狼吞虎咽,顾云秋用帕子抹过嘴,本想就这么大马金刀地坐到€€床边继续问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