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顾云秋的手正覆在€€他脑门上,似乎在€€试热度。
床边还€€站着个老大夫,正与€€点心交谈着什么€€。
见€€他醒了,顾云秋长出一口气,打€€断他们,“大夫,人醒了!”
大夫转过视线来€€捋捋胡须,笑道:
“我就说这是寻常症候,姑娘你€€不用着急,伤重之人多睡睡对恢复也有好处。”
顾云秋挠头,谢过大夫给人送出去后,一扭身又€€坐回到床边。
他紧拧眉头瞪李从€€舟一眼,“你€€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李从€€舟躺着,倒觉得身上没那般重了,便顾云秋笑笑,表示自己无碍。
顾云秋看他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道昨日的对话€€€€
只是在€€饿不饿、痛不痛之外、还€€添上了一句:要不要小€€解。
李从€€舟:“……”
还€€真行,没由来€€给他臊一下。
“不用,”李从€€舟看他一眼,“这不都准备了虎子么€€。”
顾云秋看看床脚的白玉溺器,撇撇嘴,“那净手吃饭€€€€”
如此€€用过一小€€碗山药粥后,李从€€舟主动续上了昨日的话:
“合同场这些年来€€手脚一直不干净,私下收受贿赂、暗改凭引等事都是有的。明€€着收礼会叫磨勘的御史查出来€€,所以€€他们跟星云斋合作。”
顾云秋一愣,神情也严肃起来€€:
“所以€€,‘如先生’是星云斋里用的暗语?”
李从€€舟点点头,“如先生其实就是向仲。”
顾云秋:“……???”
他偏偏头,怎么€€记着李从€€舟昨日说的,是让他去星云斋买如先生的字画,然后拿出来€€再送给向仲。
“他这是图什么€€?”
“图个干净,”李从€€舟道,“你€€直接到他府上送银子会落下把€€柄,向仲这人没念过几年书,是花大价钱捐官才走€€到今天这位置。”
“他先将字画送给星云斋,约定每一幅的价格在€€五百两€€、八百两€€、一千两€€不等,有人去问了,便是请星云斋从€€中做桥、中转。”
“若你€€托他的事和他心里这件事的价格等价,便会有星云斋的人过来€€通传,你€€买下字画后,星云斋抽取好处费和经办费,就会将银子转给向仲。”
“而你€€拿着字画,即便去合同场当着众多同僚的面送给向仲,在€€旁人看来€€也就是一副字画。而且,明€€面上你€€们之间没有金钱往来€€。”
李从€€舟顿了顿,眸子一转看向窗外京城高矮错落的琉璃瓦,眼中冷霜陡现:
“他向仲只是卖了副字画给星云斋,而你€€只是作为文人雅士相中了这幅字画往星云斋买,后来€€几经辗转又€€赠出去,任是谁也挑不出错。”
其实星云斋也不止帮合同场做这种中转,在€€朝京官里,可有不少人私下都和星云斋相关。
这事,是前世李从€€舟从€€西北回来€€后,探查户部贪墨大案时,顺着襄平侯埋下的几枚暗棋摸出来€€的一串瓜:
也不止当年的户部尚书吕鹤,几个都事、司长都牵涉在€€内。
可以€€说,户部这掌管天下得财耗复、仓廪虚实的民生地官,实际上大半人都在€€当蠹虫,一边蚕食着国库,一边往百姓身上吸血。
李从€€舟没大慈悲心兼济天下,他只恨这群人为这点蝇头小€€利,平白害死了他报国寺上下三百余条人命。
深吸一口气闭眼,李从€€舟不想眼里的戾气吓着顾云秋。
而顾云秋捋了捋思路,也明€€白了李从€€舟意思€€€€
如果真有钱业同行要算计他,可以€€走€€星云斋的路子贿赂合同场的向仲,由向仲出面、向钱业行会施压,也算是围魏救赵的一法。
只是……
顾云秋转头,见€€李从€€舟闭着眼睛还€€以€€为他又€€昏过去,便轻轻碰了碰他落在€€外面的手,“小€€和尚?”
李从€€舟睁眼看他。
“那……”顾云秋好奇坏了,“是人人都知道星云斋这路子吗?”
李从€€舟摇摇头,“此€€为官场隐秘。”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李从€€舟:“……”
顾云秋:“?”
“我……”李从€€舟吞了口唾沫,“我前日奉诏入宫,给太子讲经。”
原来€€如此€€。
顾云秋点点头,想是太子青宫里的消息,小€€和尚在€€旁听着一嘴也不足为奇。
“那我这样冒然前去,不会被他们打€€出来€€吗?”
“你€€是去给人送钱……”李从€€舟好笑,“星云斋还€€做不做生意了?”
顾云秋点点头,给这件事记在€€心里。
其实他早想出来€€一个法子对付刘金财,不然也不会专程去吴家村定那么€€十几口的大木箱子。
只是他的办法停留在€€商道上,能应付这一次,往后说不定还€€要见€€招拆招。
李从€€舟让他找合同场的向仲,却算是一劳永逸地拿捏对手:
刘家的钱业行会刚做起来€€,无论什么€€原因,都不会让它出岔子。
就是……
顾云秋看了眼李从€€舟,小€€和尚素来€€行端影正,京中人人都将他作家中子弟榜样。
这般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竟也会教他办行贿这样的坏事儿?
瞧他眼神直白,李从€€舟默了半晌,又€€补充道:
“太子已在€€着手查办,前线吃紧、国库空虚,京官的贪墨快则半年、慢则一两€€年内就会被连根拔起。”
顾云秋一听,头顶瞬间亮起个:!
所以€€€€€€
小€€和尚明€€知贪墨不对,却还€€是偷偷漏了口风给他。
而且半年一年的时间,其实足够云€€钱庄站稳脚跟。到时向仲等人被查,也不会留下这坏东西继续啃噬朝廷根本。
他眼睛亮了,扯扯李从€€舟坏笑:
“所以€€,这算法外徇私?”
李从€€舟垂眸:小€€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怎么€€,还€€得他亲口承认这是偏私?
顾云秋看看他,自己个儿先乐了,笑过一阵后,料想小€€和尚身上受伤不方便,便凑过去抱了下李从€€舟光溜溜的脑袋。
“谢谢明€€济,你€€最好啦!”
李从€€舟咳了一声,板着脸挪挪脑袋,可耳根处还€€是泛起绯色。
有了合同场这一辙,顾云秋做事也就放开了手脚。
正好今日那营造署的小€€吏又€€来€€,听着话里话外都是想套云€€钱庄底的意思,顾云秋便决心不惯着他们了€€€€
眼下已是七月廿三,辅国大将军江镰的生辰日是七月廿九,只有六日时间,也足够应付刘金财这般小€€人了。
顾云秋这几日也不是光照顾李从€€舟,闲暇时已查清了钱庄账目。
朱先生安排得妥帖,但顾云秋也不想往后总有人来€€找麻烦。
虽说来€€者皆是客,但那些揣着心思观望算计的,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顾云秋叫来€€点心,让他将钱庄的一干人等都聚来€€,他有话说。
等人都到齐了,顾云秋便开诚布公€€。
“刘家大公€€子与€€我们铺子的恩怨大家都知道,如今朱先生遭他算计离京、荣伯也不知是着了他什么€€道儿卧病。”
“往时记挂着同业之谊不想理会,如今是他们欺人太甚,”顾云秋点了点桌上的账本,一一吩咐道:
“大郎你€€的字好,今日就往外头去挂牌,说我们云€€钱庄要整饬内务,需得关门三日盘点,若有人急用银的,可在€€今明€€两€€天过来€€兑换,逾期不候。”
“两€€位护卫大哥在€€后院内库看着,随时听候调遣。二郎你€€跟我到外柜,仔细记清楚每一笔来€€提存的帐。”
眼看众人都得了吩咐,小€€邱指指自己鼻子,“东家,那我呢?”
顾云秋笑,“小€€邱你€€记性好,又€€能认人,最要紧的事留给你€€:你€€躲在€€二楼帮我记人,看看究竟是哪些人跟着那厮算计我们!”
一听这话,小€€邱兴奋起来€€,他可喜欢办这样的差事。
等众人都依言散去,点心才问顾云秋,“公€€子,虽说我们账上的银子够,可您这般做€€€€不是正好坐实了那些谣传么€€?”
顾云秋托腮,看着窗外嗤笑一声:
“那些人听风就是雨,这样的人来€€往也不长久,他们的生意不做便罢。”
说着,他又€€转过脸来€€对小€€点心笑,“大浪淘沙。”
点心懂了。
顾云秋这是要筛一筛客人,将刘金财趁乱混进来€€那些人给择出去。
果然,陈大郎的字牌挂出去后€€€€
第二日上,云€€钱庄门口就挤来€€不少兑银子的人。
顾云秋挂上面纱,挑着二楼的珠帘远远看了:
百姓不少,但其中也不乏几个官宦家的管事。
他便侧首吩咐小€€邱,寻常百姓不做理会,重点记下那些官府、高门和大商贾的。
小€€邱心里明€€镜儿似的,“东家您就放心吧!”
顾云秋这才提裙摆、施施然下楼,他环顾一圈这群手里捏着庄票嚷嚷的人,清清嗓子要众人安静,然后才慢条斯理道:
“近日城里关于我云€€钱庄的流言不少,各位今日前来€€,料必是€€€€”
他拖长了声,吊足众人胃口,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