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是太子赏赐嘛,难道圆空大师还会当真去问太子么?”
李从舟说不过他€€,认命地€€坐上那金闪闪的马车。
“我已经同阿娘讲了,她同意八月十六我来€€找你的。”顾云秋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然后又问了小和尚寺里€€几€€位师傅的喜恶。
“?”李从舟挑眉,“怎么问这个。”
“到寺里€€叨扰,想要€€讨个好€€儿€€。”
李从舟侧目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眼睛,将一句到嘴边的不用咽下去,改换成娓娓道来€€:
“师父不爱华服美物,惟对孤本善本经文着€€迷;圆净师叔偏爱各式手串,圆澄师伯暗中喜欢收集禅带……”
顾云秋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上。
如此说说笑笑一路,倒是很快就到达了祭龙山顶、报国寺的山门前。
也不知是不是长大了、心境不同的缘故,盘绕的山路好€€像变短了、时间也变快了€€€€
点心帮忙提着€€那两大包的行李,跟着€€他€€们一级一级上山,山门前的几€€位师兄看€€见,都是热心肠地€€上前来€€帮忙。
“世€€子来€€了?”
“师弟回来€€了?”
也不用李从舟开口,顾云秋帮忙解释了这些东西的来€€路,说是他€€在路上看€€见从东宫出来€€的李从舟,瞧他€€行李太多不方€€便,就顺路送来€€。
两位僧人没多想,帮着€€谢过。
李从舟站在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顾云秋被他€€看€€得脸热,趁两个僧人不注意,悄悄凑到他€€耳边,“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我帮你诳。”
李从舟终于€€忍不住,脸上露出笑意。
几€€人说着€€,正要€€邀请顾云秋进去殿内坐坐,远处山道上却传来€€阵阵马蹄声€€,没一会儿€€,报国寺的山门口就聚集了大量的银甲卫。
李从舟眉头一跳,心中隐有不安产生。
而顾云秋浑然不觉,见领头之人是萧副将,还远远冲他€€挥手,笑盈盈喊了声€€:
“萧叔€€€€”
奇怪的是,萧副将听见他€€的声€€音,脸色变得很古怪,看€€过来€€的眼神也复杂,最后竟是别开了视线,只闷头往前走。
等到近前,他€€才涩声€€开口,“……原来€€,世€€子也在这儿€€。”
顾云秋眨眨眼,见他€€身后银甲卫人数众多,也慢慢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萧叔,发€€生什€€么事儿€€了?”
萧副将咬了下嘴唇,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挣扎。他€€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静默了半晌后,才颓然转头、麻木地€€开口道:
“世€€子,明济师傅,我是来€€请二位回王府的。”
“回王府?”顾云秋问。
李从舟却眯起眼,看€€着€€山上山下这么的银甲卫,又联想到前几€€日京城里€€卫所屯兵的调动。
他€€心脏跳漏一拍,脸色倏然变了。
萧副将眼神空洞,说得很慢:“今日,府上来€€了一位嬷嬷,便是……十五年前替二位接生的那一位。”
他€€说到这,祭龙山中忽然轰隆响了一声€€。
众人先后抬头€€€€
原本晴空万里€€的碧霄中,不知何时飘来€€一团浓黑的云,像十五年前那个诡异的雨夜一般山雨欲来€€。
萧副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躬身一拜:
“劳请世€€子和明济师傅先回王府,我还要€€请寺中僧人过府。”
说完,似乎害怕顾云秋问,他€€转身疾步踏入报国寺中。
而顾云秋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半晌后终于€€觉过点味儿€€来€€:
提前了。
前世€€直到他€€们二十岁才告破的真假世€€子案,这回,提前到了今年€€€€承和十五年的八月十四。
顾云秋说不清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有大石头终于€€落地€€的释然,也有一瞬的恍然无措€€€€
他€€想佯作不知撑起个笑脸,却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浑身发€€颤,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李从舟沉眉紧拧,根本没想到这桩旧案会在这时候爆出。
想到栖凰山上意外出现的黑苗武士,李从舟料定,这就是襄平侯方€€锦弦的手笔€€€€
那位给他€€们接生的嬷嬷,几€€年前早就跟着€€儿€€子远赴川陕道。
她儿€€子在军中供的不过是普通翎卫,说白了就是一种掠阵的冲锋兵,根本无品无阶,即便京中近来€€屯兵调动,他€€也在可用与不可用之间。
李从舟心念百转,料算是当时宁王护送林瑕等人归京引起了襄平侯的不满,所以要€€将这桩世€€子身世€€的隐秘公诸天€€下。
西北战事、户部和青红册、若云公主生死之谜,再加上真假世€€子案,京城的水这就被襄平侯搅浑了。
只要€€皇帝和太子焦头烂额,就会给方€€锦弦机会重新安插人手。
李从舟闭了闭眼,本想沉下心来€€细想对策,可脑子里€€乱乱的,总忍不住逼着€€他€€去看€€、去想站在身旁的顾云秋。
从萧副将大踏步离开后,顾云秋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从他€€的角度看€€不真切顾云秋表情,但€€隐约看€€见他€€藏在广袖下的手握成了小拳头。
李从舟张了张口,正想说点儿€€什€€么转移顾云秋注意力。
可顾云秋却先转过脸来€€,笑盈盈对着€€他€€:
“那感情好€€,跟我回家吧?我今天€€还邀请了小瑾过来€€住呢。”
李从舟默了默,最终只是轻轻捏紧了那只已被冷汗浸湿的手。
马车哒哒,似乎比来€€时更快。
只不过这一次,马车旁还全程伴有银甲卫,一直到给他€€们护送回王府。
看€€似保护,实则监视。
宁王府的正堂上,宁王面色凝重地€€拄着€€额头,王妃面色苍白地€€坐在一旁。而东首上还坐着€€位身着€€大红官袍、脚踏皂靴的中年男子。
这人,李从舟前世€€见过。
他€€是大宗正院的院士,皇室的一位远亲,也被封了个伯爵尊位,留在京城养老。
宗正院掌管皇室谱牒,专管皇族和亲属的宗庙之事。
由皇族中官位高、有德望的人提领,类似于€€民€€间的三老和族长宗正。
李从舟阴沉着€€脸,在跨门槛的时候,借着€€那点垂帘打下的阴影,狠狠剜了眼这位院士€€€€
若非是他€€当年出昏招,提请留凌锦一命,如何会有今日的襄平侯方€€锦弦?
所以前世€€,李从舟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
宗正院院士身边,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看€€样子年岁在六七十之间,满面沧桑、风尘仆仆,眼中多少有些惊惶。
她身后站着€€个武将打扮的男人,他€€们脚边还堆着€€些从川陕带过来€€的土产,皆用油纸包着€€贴红纸。
见两人进来€€,宁王神色复杂半晌未发€€一语,而王妃病容憔悴、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抬头看€€他€€们一眼后又止不住落下泪来€€。
顾云秋知道,这种时候他€€应当开口叫父王母妃,然后关心地€€上前询问,再等待真相揭露时做出惊讶表情。
偏是张不开嘴,双脚也像灌铅一般。
堂内寂寂半晌,终归是那宗正院院士不尴不尬地€€开口,将顾云秋前世€€经历的那一遭一一呈现。
无外是这位民€€妇跟着€€儿€€子调职归京,想到当年事便带了礼物来€€府道贺。
王妃本来€€病着€€不便接待,但€€念嬷嬷劳苦功高,便请进来€€说了一会儿€€话。
€€
没想,就是这般说话间,告破了一桩惊天€€之案。
嬷嬷分明记着€€宁王世€€子脚底上有三颗黑痣,而不止宁王妃,她身边伺候的嬷嬷们根本就没见过顾云秋脚上有痣。
王妃本在病中,听见这个消息当场晕了过去。
嬷嬷们没了办法,着€€急去府院请回王爷。
宁王听得前因后果也是脸色铁青、脑袋发€€胀,一口气别在胸腔中半晌缓不过来€€,最后才沉着€€脸吩咐银甲卫,并请了宗正院的过来€€。
依着€€宗正院的意思,皇室血脉不能混淆,尤其是宁王这样原本就是皇子的。
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就又是一番夺嫡、争位的腥风血雨。
宗正院本想在正堂上当众验明正身,却意外遭到李从舟的拒绝,年轻僧人正气凛然,全不在乎得罪可能是自己生父母的宁王和王妃:
“此事关系甚大,还需请师父主持。我绝非宁王世€€子,还望各位不要€€因一民€€妇妄言,就伤了父子天€€和、母子缘分。”
宗正院的院士被他€€这话噎得不轻€€€€
唤作是旁人,能从孤儿€€摇身一变成为宁王世€€子,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肯定是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偏他€€咬死认定自己是孤儿€€、是僧人,绝非宁王世€€子。
而那处于€€风暴中心的顾云秋,却一点儿€€没挣扎,听着€€要€€验明正身,也没太多的反抗。
宗正院的院士不想与他€€们争,想了想,最终转过去问宁王:
“王爷,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倒不如€€€€先将二位……公子请回去住下?”
圆空大师难请,很不轻易出寺。
两位当事的主儿€€虽然反应奇怪,但€€都拧着€€,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
宁王身心俱疲,最终点点头允了。
不过说是请回去住,实际上也就是软禁。
顾云秋被送回宁兴堂,李从舟被送到客舍,外面都站满银甲卫,吃穿度用不缺,可也无人能随意进出。
李从舟神色冰冷,深深地€€看€€宗正院院士一眼,才不情不愿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