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秋听着那块蜀锦鞯最后竟是被发现在凌以梁马上时,他的眼睛倏然就瞪圆了€€€€小和尚这是变的什么戏法?!
正€€想着,门口忽然传来张昭儿的声音€€€€
“公子,我们铺子还没开张呢!”
小姑娘被云秋发派到€€门口洒扫,准备收拾干净择日开张。云秋抬头循声望去,却先闻着一股熟悉的桂花香。
“桂花糕!”他一下蹦起€€来迎出去。
来人€€叹了一气,在递出去糕叠的同时刮了他下鼻尖,“……我不叫桂花糕。”
“嘿嘿,”云秋捧着陶记熟悉的桂花糕,晃脑袋蹭蹭他、企图蒙混过关,“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从舟垂眸笑,没告诉云秋其实他每天都€€会来、隔着惠民河远远看上一眼。
今日下值早,他路过陶记时难得见排队的人€€不多€€,就鬼使神€€差地跟过去排了、买下最后三叠。
“以为你€€今天开业。”他随口胡诌。
“啊,那不是呢,”云秋一边低头去拆桂花糕上的系绳,一边给他介绍店里的新招两兄妹,张勇在门前钉挂匾的钉子,“日子还没请人€€算呢。”
“这样。”李从舟听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张家兄妹。
荣伯认可的人€€,想必也不差。
他的头发已经蓄起€€,今日随意€€挽起€€来高扎一束,从顾云秋的角度看,还真有几分€€像宁王年€€轻时的模样。
€€€€还挺好看的。
“喏,这块给你€€。”云秋托起€€来第一块,陶记的桂花糕可不好买,要谢谢李从舟。
李从舟看他一眼没伸手接,反俯身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黄粉簌簌下落,柔软的糕体一角留下了圈半圆的齿痕。
李从舟嚼着那口糕,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看着云秋。
云秋瞅着那一圈牙印,瞬间就想到€€八岁那年€€自己闹的笑话,他误将吃过的桂花糕塞给了小和尚赔礼。
云秋抿抿嘴,耳朵有点烫:李从舟这大坏蛋肯定是故意€€的!
两人€€这正€€吃着,张昭儿却从外面慢腾腾摸进€€来,她拎着个笤帚,远远看着他们眼冒精光,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云秋被那视线盯得尴尬,虽然他是东家吃点独食也无妨。
但……
云秋只能€€无奈招手,忍痛分€€了其中一叠桂花糕给在场诸人€€。
然而小姑娘得着桂花糕也不急吃,只看看云秋又看李从舟,开口唤了声东家引起€€顾云秋注意€€后,才揶揄地冲他眨眼,“这您相好?”
云秋咳了一声,现在的小姑娘都€€想些什么呢?
他放下桂花糕拍拍手,垫脚尖搂住李从舟肩膀,“这我好朋友!”
小姑娘挑眉,竟然冲口而出:“您不喜欢他啊?”
云秋不明所以,“喜欢啊?怎么不喜欢,我可喜欢他了!”
李从舟听见那句喜欢还愣了一下,紧接着云秋三重肯定,倒叫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这个喜欢,听起€€来这般让人€€不快。
果然,云秋的下一句就是:“要不喜欢他,我干什么和他做朋友?”
李从舟:“……”
张昭儿啊了声,牙疼般嘶了一下,然后又转头看李从舟,“那您呢?”
李从舟侧目看了眼云秋,发现这小东西回答完就高高兴兴捧着桂花糕吃,浑不在意€€他答什么。
他无奈一笑,从喉咙里沉声应了句:“嗯。”
张昭儿看看他,又顺他目光看向€€自己东家,姑娘脸上浮起€€一副少年€€老成的沧桑,她叹一口气站到€€凳子上,拍拍李从舟肩膀:
“任重道远哦€€€€”
第054章
与此同时, 宁王府。
正€€堂花厅前€€,王妃正€€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打着把双面绣的月桂团扇。她外披鹅黄色对襟半臂, 身上是一条藕色襦裙,云鬓歪歪, 簪了€€朵玉红绢花。
宁王穿着亲王朝服€€€€一件银色的团龙蟒袍,脚穿云头纹皂靴,腰间挂着武剑、玉佩、腰牌和一只香囊,正€€耷拉着脑袋、乖乖跪在地上。
“宜儿, 对不起嘛, 我也是实在没想到€€……”宁王有点委屈, “谁知道陶记的桂花糕这么早就卖光了。”
“哦, 你没想到€€?”王妃睨他一眼, “是谁昨日信誓旦旦与我保证, 今日一定买回来的?”
宁王噎了€€噎, 小声嘟哝,“那……那也怪陛下议政的时间太长了€€嘛。”
王妃哼哼,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许诺!你还怪起皇上来了€€?!”
宁王吐吐舌头不敢分辨,只能继续那么跪着。
从王妃的角度看, 他这模样倒很像一只夹着尾巴的小狗,一双耳朵都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眼神€€都失去了€€光。
她暗自€€好笑, 面上却还是板着, “今日我都做了€€秋秋喜欢的菜了€€,好, 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没谱€€€€”
“一个你, 说好了€€会€€带回陶记的桂花糕,然后现在却告诉我没买到€€。一个儿子,明明萧副将说他比你下值还早,刚才却来人€€传话说不回来了€€!”
王妃气不过,拿起团扇打了€€下宁王脑袋。
原来近日王妃的身子骨渐好,也有心操持家€€务,她想着中秋那日两€€个孩子的生€€辰都没过好,便想稍稍弥补。
请秋秋那孩子回王府定是不妥,即便当真给人€€叫回来了€€,也难保会€€叫他生€€出几分抵触。
而且王府人€€多口€€杂,传出去也不好听,平白又弄出不少是非。
所以王妃思来想去,决心做几个秋秋从小爱吃的菜,然后让宁王买来陶记的桂花糕,吩咐李从舟给秋秋带过去。
结果关键时候宁王买不到€€桂花糕、李从舟也推说有事不回来,王妃憋着一口€€气,只能罚丈夫跪了€€。
“别恼了€€……”宁王等了€€半晌,见老婆愁眉紧拧、双颊都气鼓起来了€€,便轻轻扯她裙摆,“明天我赶早。”
“还等你?”王妃一把拉回裙摆,“早知道你们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明个儿让嬷嬷帮我排,不要你。”
立在王妃身后的嬷嬷忍不住笑,然后点点头顺着王妃的话说,“是是是,老身去、明天换老身去。”
一听这个,宁王可吓坏了€€,他膝行两€€步,整个人€€堵在太师椅前€€,“宜儿你一时之气不要紧,怎能叫嬷嬷去排队?!陶记门口€€那么多人€€,挤坏她老人€€家€€可不好!”
这位嬷嬷是王妃的乳母,姓白,还是她的陪嫁,原本€€是诰命夫人€€的丫鬟,徐宜出生€€后就一直照顾她,后来跟着她嫁来宁王府。
诰命夫人€€离世后,白嬷嬷也算王妃的长辈,身份何其贵重。
宁王头摇成拨浪鼓,“使不得、使不得。”
白嬷嬷知道小姐性子,当然知道她就是跟姑爷开玩笑,所以她也就是顺话一说,见堂堂王爷被吓成这样,老人€€家€€心里也不落忍。
嬷嬷轻轻拍拍王妃肩膀,笑着帮了€€一句,“陶记的桂花糕从来紧俏,王爷今日是运气不好,您别怪他了€€。”
“可不是!”宁王见白嬷嬷帮腔,便知道妻子没有真生€€气,“店员说,原本€€剩着三€€叠的,可有个十五六的年轻人€€全€€买了€€,我才没买到€€的!”
“你还挺有理€€?”王妃扬声。
“不敢不敢,”宁王反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怪我怪我,我下回一定赶早!一定赶早!”
王妃撇撇嘴,“你若是实在赶不过来,吩咐个人€€去也是一样的。”
宁王傻笑一声,听妻子这语气,便是放过他了€€。
他没说话,招招手让身边小厮递上来一叠糕,外头包的油纸明显来自€€陶记。
“不说没买着么?”王妃坐直起身。
“是你喜欢的栗子糕,”宁王笑着接过来,“这一叠是新出锅的。”
王妃终于€€绷不住、脸上露出笑颜嗔了€€宁王一眼,“惯会€€哄我……”她解开外面的封绳,摊开油纸包,掰下一小块放到€€嘴里。
栗子糕不像桂花糕那般甜,但同样松软细润、入口€€即化,而且陶记的栗子糕里添了€€一味松仁,多吃也不觉腻。
王妃喜欢吃栗子,除了€€陶记的栗子糕,她最喜欢正€€阳桥下老汤家€€的糖炒栗子,只是那样的炒栗子填肚子,吃多了€€撑得慌,不如这栗子糕好。
吃着栗子糕,王妃忍不住慨叹。
他们和亲生€€儿子已相处了€€一个来月,李从舟的所有行为没一丁点儿错,晨昏定省、见面恭敬问候。
不需要人€€催,他自€€己寅时三€€刻就起。
王府不用他挑水劈柴,他就晨起打一套拳后打坐参禅,然后不到€€囤卫当值的时,就好好坐在房中念书。
午后用过饭也不歇,不是习武练剑就是跑马骑射、看文牒。
到€€晚上回来也先到€€王妃这边请安,坐在花厅一家€€人€€一起用饭时他也很少说话,王妃问什么答什么,十分恭谨。
“唉……”王妃叹息,叹的是,“这孩子太乖、太出挑,倒衬得我这母亲不知该做什么,有时候还真挺想秋秋的。”
宁王跪着,听见妻子如此说,便忍不住笑她,“既得陇、复望蜀。”
“哦?”王妃挑挑眉,“那回去就给你那些破烂东西烧了€€,什么画着小老虎的宣纸,什么草扎的蜻蜓、蚱蜢。”
“诶?!别别别!”宁王连忙抱住妻子双腿,“宜儿我错了€€。”
王妃挣了€€两€€下没挣脱,只能气不过地踹他一脚。
宁王挨了€€踹,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低落,他顿了€€顿,撇撇嘴后轻声承认,“……秋秋没留给我什么,那些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他其实也挺想那孩子的:香香甜甜软软,多可爱。
小时候还会€€缠着他要他抱,抱住他的腿说看见别人€€家€€的爹爹都给编草扎的小蜻蜓、小蚱蜢,怎么他没有?
到€€后来长大到€€三€€岁,某回抱他到€€书房,他遇着事出去片刻,回来小家€€伙就给书房弄得一团糟,坐在宣纸上、抓着笔给自€€己画成花猫。
想起秋秋,宁王也跟着叹了€€一声。
他摇摇头又问,“所以云舟他……真不回了€€?”
王妃嗯了€€一声,“他派了€€个银甲卫回来传话,说吃完晚饭再回。”
“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问了€€萧副将他也不知道,”王妃摆摆手,虚虚扶了€€宁王一把,“算了€€,那孩子素来稳重,想也不会€€出事儿。倒是你,别跪着了€€,起来吧€€€€”
宁王诶了€€一声,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王妃先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将手中剩下的栗子糕递给白嬷嬷,然后又踹宁王一脚,“初冬寒露重,你那腿别跪坏了€€,我可不想成敏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