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第153章

京城里常见的皮货合共有四等, 分别是貂皮、狐皮、鼠皮和羊皮。其中:貂皮里尤以€€紫貂为贵、狐皮里又以€€玄狐为上,都是皇室专用。

这€€青白狐皮是狐皮里的最末一等, 上头还有草狐、沙狐、赤狐和白狐几类。此种狐狸生€€长在京畿山中,皮毛多是深灰泛青、间错杂白, 做出来€€的狐皮也€€多呈灰白色。

这€€种青白狐皮袄并不难辨认,而且小钟还在铺上,云秋不认为他会辨别不出青白狐皮、给人拿错了货。

张勇舔舔嘴唇, 最终把心一横、拉着云秋后退两步到外间看不到的长廊上, 然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云秋面前:

“东家,千错万错都是小妹的错, 但她年纪尚小还是个孩子,有什么惩罚您都冲着我来€€, 我张勇都没二话€€,只€€求您别赶我们走。”

他这€€一跪太突然,云秋都没反应过来€€。

眨眨眼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云秋摇摇头笑,伸手扶人,“张大€€哥先€€起来€€,青白狐袄并不十分贵重,做东家的哪至于因一件衣裳就要辞你们。”

按着皮货行的市价,除了紫貂皮和玄狐皮不能售卖外,最贵的雪貂裘每张也€€不过是白银五十两,青白狐皮算下来€€,也€€就是在十两银子上下。

按着解当行的规矩,当价不能超过卖价的一半,那么算下来€€就是五六两银子,即便要赔还、平纠纷,最多也€€过不去二十两。

想当初,这€€张勇可是能豪掷千金给做戏班台柱的妹妹赎身的主儿。

云秋反省了一下自己,没觉得自己是多么凶的一个东家。

看来€€还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件货而已,竟然能给张勇吓成这€€样。

张勇听着云秋的话€€,这€€才稍稍放下心,尽可能简短地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原来€€三日€€前,马直出城去南郊处理€€一批死当,不再柜上。而一位客人带来€€一件先€€汉的犀珀陶炉,小钟自己不能评断,便带着客人去藏馆一鉴。

如此,外柜上一时无人,就只€€能由张勇守着。

死当是超过赎买期限的东西,若客人逾期失约,那当铺就可全权处理€€当物,是发卖还是丢弃,都与原主无干。

张勇守了半日€€,铺上一时也€€无事,到中午时,张昭儿心疼哥哥,主动过来€€说要替他一会儿,让他过午后到房内稍歇。

偏是张勇吃饭、休息这€€段时间里,行上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孟冬十一月,外面天寒地冻,他就着一件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拿着手里的当票说要赎回一件羔皮袄。

羔皮是羊皮的一种,羊皮里分大€€、中、小三种毛,其中小毛为上、羔皮保暖效果最佳,一件的卖价也€€就在个七八百钱。

然而这€€么三四百钱,老人也€€是翻遍了全身上下,甚至从破破烂烂的草鞋里掏了几枚带味儿的铜板,才好€€容易凑足了数量。

张昭儿翻看记档,发现小钟在上面记录的当物客人是位年轻男子,可对€€照老人的当票又无误,她摇摇头没多问,记录下来€€就去库里给老人拿。

钱和当票是拿回来€€了,可张昭儿却不知为何给老人错拿了那件青白狐袄,这€€才导致今日€€这€€位真正€€的主人上门闹起来€€。

青白狐袄虽是狐皮中的最末等,但价格上还是和那羊皮袄有天壤之别。一个是几两银子,一个是几百铜板,客人大€€闹也€€不怪。

至于当那件青白狐袄的人,是永嘉坊的一位屠户,姓胡,素日€€就是个莽撞人,还干出过拎着杀猪刀追主顾两条街的事儿。

性子急、脾气€€爆,但卖的猪肉从来€€新鲜不掺假,客人要切什么样的臊子他都满足,除了爱喝点小酒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

屠户虽事末业,但在闾左众百姓里,却称得上是有钱的。

外面胡屠还在闹着,吸引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云秋拍拍张勇肩膀让他不要担心,然后便坦然地走出去,恭恭敬敬抱拳、给那胡屠见礼。

“你又是谁?”胡屠不客气€€极了,“怎么你们店里尽是些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没个能话€€事的么?!”

云秋也€€不恼,“鄙人便是店主。”

“你€€€€?”胡屠上下将人一个打量,然后撇撇嘴,“所以€€云€€钱庄那小姑娘是你妹子?”

云秋:“……”

这€€话€€题怎么就过到那儿去。

他轻咳一声,没理€€会胡屠的问,只€€道歉承认错误,“确实是我们店上伙计给您拿错了货,实在抱歉,不过您看小姑娘都快叫您吓哭了,不若您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胡屠却大€€手一挥,“甭来€€这€€一套!小姑娘就能随便拿错我的货啊?那多好€€一件狐袄子,没遭虫、没破洞的,怎么到你们手上几天就不见了?!”

云秋见他不吃软,也€€收了脸上笑容,淡问道:“那您想怎么办?”

“怎么办?”胡屠哼了一声,“要么你们给我找回来€€我的狐皮袄,要么你们赔钱!选吧!”

他这€€话€€说的气€€势十足,但内容却挺讲理€€€€€€本€€来€€丢失、损毁客人的当物就是要照价赔偿,云秋勾了勾唇角,面色也€€不改,只€€问:

“那先€€生€€预备开价几何?”

胡屠的当票上,小钟写的是:青白狐袄一件,成色九五,无损,换银六两,当期十五日€€。下面是解行的印鉴、小钟的私印和胡屠的手印。

见解当行的东家这€€般说话€€,胡屠的态度也€€缓和了些,他想了想,犹豫地开口要了个价:“……十两?”

胡屠今日€€来€€赎买并未逾期,甚至时间都够不上算利,若无拿错这€€档子事儿,本€€来€€应是解当行将他的青白狐袄取出来€€,然后胡屠给当行九两银子。

六两变成十两,平白多了四两银子。

云秋想了想,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小钟就拧紧了眉,看样子是不想答应,而张昭儿更是气€€得双颊通红、若非张勇拦着,看样子很想上来€€咬人。

其实他倒觉得胡屠的要价不高€€,设身处地,要换成是他,别人弄丢了他的东西,他少不得要别人翻倍甚至三倍赔偿。

而且,云秋回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门口围观的百姓,反正€€事情都闹大€€了,不利用这€€机会宣传宣传自家解当行也€€可惜了。

所以€€他转回头,先€€冲着小钟等一种伙计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又故意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看着胡屠道:

“您这€€要价……”

胡屠是个急脾气€€,一听他这€€话€€又嚷嚷起来€€:“是你们先€€弄丢了老子的东西!我又没逾期!不然我们去见官、看看官府怎么整治你这€€黑店!”

云秋哪会叫他去报官,只€€是借他这€€大€€嗓门一用。

他错了一步拦住胡屠,笑盈盈躬身一拜道:“您误会了,我不是嫌您要价高€€,而是觉着您是个实诚人,要低了。”

“啊?”胡屠户嗓门极大€€,站在门口一脸错愕,“要低了?!”

“低了,”云秋笑盈盈的,他这€€会儿已经站在了恒济解当的匾额下,腰板挺得直直的,“弄丢了您的东西,确实是我们店上的不仔细,您看这€€样如何€€€€”

“我们店上按着您的当价三倍赔还,而且还满城里张贴告示、张罗找回来€€这€€件东西,只€€要拿着您东西的人没离开京城,我们找回来€€以€€后€€€€照样给东西原样儿还给您。”

他这€€话€€的话€€音刚落,外面围观的人群里就发出了好€€几声惊叹。

而那胡屠户还有点不明白,他皱着眉,“那东西找回来€€,意思我还要还你三倍的钱?”

云秋笑,摇摇头,“钱和东西都是您的,这€€是我们的失误。”

胡屠震惊了:

六两银子的三倍就是十八两,他便是直奔到皮货行新买一件青白狐袄都还赚了七八两。

他素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主儿,瞪着云秋,“你是不是傻?”

云秋:“……”

他耐下性子,好€€脾气€€地解释道:

“做解行本€€就讲究以€€诚为本€€,弄错了您的当物这€€事儿我们认下,慢说是您€€€€就算贱至几枚铜钱、贵至千百两的东西,在我们解行都是一样。”

小钟带着客人去鉴伪的那家藏馆,也€€对€€外贩售字画古玩,人是数十年的老字号,敢在门口贴告文€€写:假一赔十。

云秋刚开业,没那么大€€的口气€€,便只€€说个三倍。

他倒不怕别人假借这€€个来€€诈,毕竟解当行有解当行的规矩,要小钟和马直看走眼不容易,后院也€€有看家护院的武士。

而张勇兄妹,他相信经此一事后,会对€€客人的东西谨慎处之。

不过十八两银子,能送走胡屠户这€€尊闹事的瘟神、能挣到附近百姓的围观议论,不也€€照样儿算给恒济解当打名头的手段?

弄丢客人的当物确实不好€€,是给解行下脸,但也€€幸亏胡屠户将这€€事儿闹大€€、引来€€众多百姓围观,而不是私下里自己回去、逢人便讲解当的不是。

他又是个屠户,永嘉坊里每个管他买肉的人要都听一嘴,那恒济解当的生€€意也€€不要做了。

如今虽然被胡屠这€€大€€个儿骂了句“傻”,但云秋相信他€€€€就算不说解行的好€€话€€,也€€是会拿这€€事儿当稀奇来€€讲。

闾左百姓爱听热闹,这€€事儿也€€算新奇,肯定能传很快。

胡屠还在愣着,云秋已经使唤小钟到柜上支取出来€€十八两银子,当众包成一团,递给他:

“您点点,若不放心,您还可以€€验验,戥子我们柜上就有,不过您若信不过,可往外面借大€€家的称看看分量够不够。”

胡屠看着那一包银饺子已经傻了眼,再看云秋如此诚恳,黢黑的一张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尴尬,他挠挠头,“我……”

“您想验就验,做生€€意嘛,大€€家都图个心安。”云秋道。

他都这€€般说了,胡屠本€€来€€心里也€€有疑惑€€€€十八两银子不算少数,眼前这€€位小老板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可别说是作假骗人的。

“……验验验!”胡屠蹬蹬迈步走出来€€,找了常年在丰乐桥上卖糖人的老板借了杆称,这€€几日€€天冷,老人不做糖画,大€€多都是散称糖。

老人站在附近看热闹,倒是乐呵呵借给了他。

胡屠户抖落抖落那杆称上的糖碎儿,借了云秋他们店里一张椅子,将那一包十八两的银子全部从布包中倒出来€€,挨个上称。

看着分量都足,他又不放心地都拿起来€€来€€捏捏咬咬,最后有点惊讶地宣布,“……竟然都是真的。”

云秋耸耸肩,“这€€样,我们和客人您,都能放心了。”

胡屠户其实今日€€来€€赎买这€€件青白狐袄,各中是有些缘由€€€€他成家早,妻子也€€是京城人士、跟他算是青梅竹马一道儿长起来€€的。

胡屠户的妻子姓何,是个落魄秀才的女€€儿,与胡屠这€€般冲动莽撞的性子不同,他的妻子何氏是个非常温婉和顺的人,平日€€还总是劝着他少发些火。

可惜何氏命薄去得早,一儿半女€€都没给胡屠户留下。旁人都以€€为胡屠过几年肯定会另娶的时候,胡屠却将何氏的爹娘都接到自己家中养赡。

何秀才前年上大€€疫死了,胡屠还亲自披麻戴孝,给老人家买了上好€€的棺木、置办风水宝地送终。

现在胡屠家里就只€€有他和何氏的老娘两个,那老人家身体不好€€,前几日€€用的药里有一味稀缺的名贵紫参正€€好€€要十数两银子。

胡屠的存钱不少,但前年上替何秀才办丧事花费不少,后来€€又给老岳母治病用掉不少钱,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的足数。

想着救人要紧,胡屠户就只€€能将家中这€€青白狐袄给暂时当了,换成救命钱给何老娘买了紫参,等老人家吃了药身体渐渐好€€了。

胡屠又卖了几日€€猪肉,总算凑够了赎买的六两银子。

这€€一件青白狐袄,其实是何氏在世的时候给胡屠亲手缝制的,她念着自己在家也€€帮不上丈夫什么,就担心他大€€冬天在外面买肉挨饿受冻。

但缝好€€之后,胡屠户看着这€€袄子喜欢,也€€不舍得天天拿出去穿。再说他剁肉的时候肉沫飞溅、沾上去也€€不好€€洗,所以€€总是过年休息那几日€€才穿。

等何氏去世,这€€青白狐袄,胡屠户更是爱惜异常,若非何老娘实在病得凶险,他也€€不愿意拿妻子缝制给他的衣裳出来€€典当。

云秋弄明白前因后果,自然更再次承诺,一定会帮他找到这€€件袄子。

“您就放心拿着银子回去吧,也€€希望老夫人身体康健。”

胡屠户抱着银子,偌大€€个汉子看着云秋竟然眼眶有点红,他憋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是冲云秋一拱手,然后抱着银子、大€€踏步走了。

剩下围在恒济解当门口的百姓也€€纷纷议论着散了,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云秋才招手叫来€€解当行里所有的伙计€€€€

小钟、张勇兄妹还有那两个护卫,马直不在,就容后再说。

云秋先€€解释了自己刚才这€€般做的几重考量,然后让那两个护卫大€€哥往后一定要警醒,毕竟是丢一赔三,难保有人不会在重赏之下生€€出歪心思。

护卫们点头称是后,云秋就叫他们先€€回去轮值,这€€拿错当物的事,其实和他们也€€没多少关系。

护卫离开后,云秋又看着小钟,问了他那件前汉犀珀旧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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