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爷本€€是想留下小贺梁后让贺头领滚,但到底念着孩子丧母不能€€再无€€父,就€€留了他们在家€€中住了一段时间,还教贺梁读书。
贺头领也知道老人家€€不待见他,便每日隐姓埋名在乡里行侠仗义、早出晚归,也算给€€自己早年犯下的错赎罪。
等贺梁长到十五岁,孔老爷子都€€预备原谅贺头领、给€€他记上族谱了,村上却传来噩耗,说贺头领死了。
那年贺头领也不过四€€十,孔老爷子被吓得一踉跄,细问原因才知:
原来上游有个乡上发洪水,贺头领为了救人来来回回往返,送出最后一个小孩后,就€€被大水吞没了。
后来洪水散去,那个村子的人都€€过来孔家€€扶灵,说贺头领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真正的大英雄。
孔先生说完,摇摇头,透过窗户看外面€€的贺梁,眸色依旧复杂,“用他们江湖上的话说,这叫义气千秋,可那不是傻么?”
云秋瞧孔先生这样€€,其实多少明€€白了€€€€
贺头领早年杀人劫道的所作所为他们不能€€苟同、抢孔小姐上山的行为更是让他们恨得牙痒痒,但最后贺头领那般死法,又让孔家€€人感慨震撼。
不过人的情感本€€就€€复杂,单纯的善恶好坏都€€只在话本€€戏文里,便是真有书里的正派反派都€€是简单的好坏人,那书也算不上畅销、卖不了几个钱。
云秋对着孔先生笑笑,说了一句,“父母之爱子。”
孔先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云秋这是懂了他的心思,于€€是这位私塾先生冲云秋拱拱手,算谢过他收留自家€€子侄。
这时蒋骏也带着贺梁看完了外面€€的田地回来,他先冲云秋一点€€头,然€€后才向陈村长和孔先生赞了贺梁€€€€见事明€€白、心思缜密。
“而且贺兄弟身手不俗,若公子您有什么事儿,也可请他代替我出面€€,我能€€放心许多。”
云秋之前请蒋叔帮忙,也是看中他从过军,以防将来遇见什么事儿时、身边没个可帮衬的人。
贺梁听着,也屈起右臂,给€€云秋展示他上臂鼓起的肌肉|块儿,“是呢,我可有劲儿了。”笑得还有点€€憨。
如此€€,云秋田庄上的新任管事便定下了贺梁。
他是陈村长作保荐来的人,又是村上私塾先生的外甥,身契等事都€€好办,只用了半日时间就€€把需要的凭证都€€办妥。
云秋和蒋骏商议后,让贺梁跟到庄上来住,就€€跟蒋骏同屋,也抓紧在蒋骏赴西北前,将能€€交待的事都€€与贺梁交待清楚。
时间又过去一旬,恒济解当上那件换错的货还是没找着,连小邱都€€有些犯愁€€€€城里人皆说不认得那来当货的年轻人,便是那老人也无€€人见过。
小邱因此€€猜测是城外各乡各村的人,有时候百姓嫌在家€€附近当东西丢脸,也会舍近求远跑到城里没人认识的地方当货。
只是这样€€一来,找人的困难的加大,京城附近十里八乡,村子更是不在少数,一时半会可能€€是找不着人了。
云秋听完,只是请朱先生代笔写了一张类似于€€欠条的东西,当日就€€拿到那胡屠户的摊位上,给€€他讲明€€白了前因后果。
没想,那胡屠听完后、看也不看就€€扯过来那张纸撕了,他一面€€给€€旁边等着的客人切肉,一面€€笑着对云秋说:
“云老板,你人实在,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我知道您有这份心就€€够了,东西能€€找回来固然€€好,找不回来……您不也已经赔还我银子了么?”
他切好了肉递出去,那位客人闻言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云秋,“原来您就€€是恒济解当的云老板呀?”
云秋笑着点€€点€€头。
“胡老板经常与我们提起您,说您人好又诚信,”客人拎着肉转身走,“祝您生意兴隆!”
云秋忙谢过他,又与胡屠户买了两斤肉才算完。
而且站在肉铺排队这会儿,云秋和点€€心也听了胡屠户议论了好几回他们解当行上的事,胡屠确实如云秋所料,拿这件事当趣闻在分享。
轮到云秋的时候,云秋再次认真谢过他,然€€后再三承诺一定会想办法给€€他找到,胡屠户却只是笑着摆摆手,已经不甚在意的样€€子。
将买来的肉送与曹家€€娘子,让他们带着回家€€,眼下已是腊月廿一,云€€钱庄明€€日就€€要闭门歇业,恒济解当最后也定在腊月廿五日上闭店。
小钟历来是跟着马直回家€€去过年的,剩下张勇兄妹俩在京城里也没个亲人,云秋就€€邀请他们一道儿上田庄过。
“这……好吗?”张勇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太打扰?”
云秋耸耸肩,先指了自己然€€后又指点€€心,“今岁就€€我们俩加上田庄上的蒋叔,还算上我们庄子隔壁的一位婆婆和她的孙女€€,人本€€来也不多。”
“你们一起去还热闹些,”云秋想了想,“昭儿也可以多认识些朋友,都€€是村上的,年纪和她也差不多。”
陈槿今年上是十四€€岁,比云秋小一岁,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个岁数就€€该议亲了,但陈婆婆家€€里至今还没有媒人上门。
陈家€€村里暂且不提,但附近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家€€里那点€€事:说的好听她是陈婆婆的孙女€€,实际上根本€€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弃婴。
陈婆婆的女€€儿杀夫,女€€婿好赌又溺婴,加上陈婆婆这些年也“凶名”在外,寻常男子也不敢冒然€€上门。
只有些不怀好意的赌徒恶棍,妄想上门吃绝户,骗得老人家€€的豆腐坊。
算上陈婆婆自己,老人家€€算是上过两回恶当,自然€€不会再将这帮人的花言巧语放在心上。媒人上门她也不急,只想着慢慢找好的。
陈槿自己也不急,每每她家€€的佃户杨大婶提起这事,她都€€红着脸躲到婆婆身后,止不住地对杨婶摆手。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云秋的错觉,好像他们长大后,陈石头到庄上的次数也渐渐少了,问蒋骏,蒋叔也只说陈石头在苦读、要参加明€€年的考试。
陈家€€大郎和二郎都€€没能€€考出来,石头平日就€€是个贪玩的,村长和李大娘倒对他没什么太多期望。只是孩子爱读书了,倒也是一件好事。
“就€€这么说定了,倒是也介绍几个人给€€你们认识。”云秋给€€张勇点€€点€€头,然€€后又吩咐人到庄上递话€€€€让蒋骏和贺梁提前备下房间。
如此€€,等到大年二十五关店。
云秋就€€雇了辆车,给€€张勇兄妹和点€€心一道儿带回了庄上。
陈婆婆是喜欢孩子的,加上张昭儿性子活泼,很€€快就€€和她们祖孙俩熟悉起来,陈槿虽然€€不会说话,但看着昭儿还是眼前一亮,当即就€€送了她一朵她自己缝制好的小绢花。
张昭儿在来的路上就€€听过这位姐姐的事,一边高高兴兴戴在头上,一边将自己绣的一块手帕交换给€€陈槿,两个小姑娘挤在一起,无€€声地交流着。
张勇刚开始还有点€€局促,但当贺梁拉着他去烤肉后,很€€快他也融入了田庄中,不一会儿就€€摸清楚了各人性子,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饭。
年三十这天一大早,蒋骏和贺梁一起给€€田庄挂上新的红灯串,贴好请孔先生写好的春联、山神€€庙里请回来的门神€€。
陈婆婆则掌勺,由陈槿、张家€€兄妹两个打下手,置办年夜饭。
日落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将村口榕树下的几条道路都€€染成了纯白,村里家€€家€€户户都€€挂着新的灯笼,从窗户看出去千灯一片。
众人围坐暖阁,吃饭饮酒,到兴头上,张家€€兄妹还给€€众人清唱了一段,听得陈家€€村众人连连鼓掌。
贺梁也凑趣,在人兄妹之后,演了一套剑给€€大家€€看。
剑光凛凛,满室寒华,给€€众人看得是兴奋异常,唯有云秋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远在西北的李从舟,也不知€€€€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十六日上送出的信,他至今没收着回信。
也不知是李从舟出事了,还是他预备回京过年、所以信使没赶上错过了。可惜那时候小邱已经跟着荣伯回家€€,云秋也找不到人帮忙打听。
如果李从舟在,他舞起剑来应该也十分精彩。
不过云秋转念,又忽然€€想到一事€€€€
对,信使!
派人到京畿乡镇上挨家€€挨户打听必然€€是不现实,但信使来往各个乡镇上送信,肯定见过不少人,说不定找那些信使打听打听,能€€找到那两个解当行的客人。
京畿周围的信使人数虽多,但也比每个村子上找要方便得多。
云秋将这主意说给€€点€€心听,点€€心听了也觉得好,等过完年,他们就€€去挨个找那些信使,兴许很€€跨快就€€能€€找到那拿错了东西的客人。
○○○
十五日前。
西北,黑水关。
李从舟正跟着在城墙上巡逻,城内却远远有人喊他€€€€
“世子,有您的打京城来的信!”
李从舟来西北一个多月,军营里的士兵都€€知道,这位世子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面€€寡言,仅有在收着信的时候,脸上才会露出一点€€笑意。
刚开始,士兵们都€€猜是不是宁王和王妃送来的家€€书。
后来有一两个胆子大远远偷看,发觉上面€€的字迹有点€€儿幼稚,看着并不像是宁王夫妻的字,于€€是就€€有人猜€€€€这是世子的相好。
听见从京城来的信,跟着李从舟的几个士兵脸上都€€露出了揶揄神€€情,不过他们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个个还装没事人一样€€。
李从舟顿了顿脚步,想板起脸却最终没绷住,只能€€匆匆交待士兵们一句你们继续,然€€后就€€迈着轻快的脚步快速下了城楼。
云秋的信一如既往厚厚一封,写了很€€多京城里的新鲜事以及他铺子里新奇的见闻,李从舟绕回自己的直房仔仔细细看了三道。
最后,却意外地发现€€€€
云秋问了他一件事,一件提醒得让他后脊背有点€€发凉的事儿。
云秋提到他庄上那个管事、原本€€是西北大营士兵的蒋骏,说他准备到西北参军:
“点€€心可担心了,给€€他收拾了好多好多东西,还带了好些药,像是神€€犀丹、紫雪丹什么的。虽然€€感觉你应该不缺什么,但你需不需要我给€€你送点€€药?”
云秋应当只是随口一提,但却叫李从舟想起前世一件事情:
那时候报国寺被毁,他心灰意冷下选择北上投军。结果刚到西北,就€€遇上了军中盛行肠游症。
此€€症潜在水源中,只要手口接触上就€€极易感染:
初时症状并不明€€显,只像吃伤了东西,有些反胃恶心,但若不加用药,往后几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人吃什么拉什么,最终虚脱而死。
刚才云秋信里提到的神€€犀丹和紫雪丹,就€€能€€对这肠游症。
神€€犀丹主治的是热症,能€€解热度深重€€、口糜咽腐;紫雪丹对症热病和神€€昏诸症,此€€二物再混上一些其他方药,如芍药汤、白头翁汤、桃花汤等。
也亏了云秋这封信,提醒了他。
李从舟当即就€€找了由头去拜见徐振羽,这位将军自从他来西北就€€十分亲厚照顾,总觉得他这样€€骁勇善战的才应该是他们徐家€€的儿郎。
他去的时候,四€€皇子凌予权也在帐中,远远见他进来,还笑盈盈挥挥手€€€€他们明€€义上是表兄弟,但实际上也可算堂兄弟,算是从父母的弟兄。
李从舟恭敬回了一礼,也不讲原因,只告诉徐振羽、他要回京。
“现在?”徐振羽有点€€惊讶,想到今日信使送来的信,“怎么?王府上出事儿了?”
李从舟摇摇头,“和父亲母亲无€€关。”
“那……”徐振羽奇怪,他这侄儿刚来一个月,哪哪都€€挺好,怎么就€€要回京去,而且李从舟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临阵脱逃、不负责任的人。
李从舟沉默了一会儿,正在想怎么解释这件事呢,旁边四€€皇子就€€开口帮了腔:
“我说舅舅,你就€€别追着问了,快过年了,想回去过个年还不成么?”
徐振羽愣了愣,疑惑地看向李从舟。
李从舟感激地看了四€€皇子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虽然€€徐振羽对于€€这种才来军营一个月就€€想着要回家€€过年的行为不太满意,但想到他这侄儿刚认祖归宗,可能€€孺慕之情是重€€些。
说了两句后,倒是很€€快放了行。
从大帐中出来后,李从舟特€€意走到城墙下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多时,四€€皇子凌予权就€€从帐中出来,一出来就€€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人。
李从舟便轻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