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百姓们都€€熟悉,院使用大白话说就是太€€医院的头儿,在他之下还有左右院判、御医、吏目、医士和众学徒。
而那€€医署局,则是泰宁朝、由太€€医院左院判韩硝提出并主持建立的一个官属的医药行会,专管着€€审核、复核各处大夫的行医资质。
医署局建立的初衷,是因€€为泰宁年间,天下冒称自己是大夫、是郎中者繁,干的尽是谋财害命、欺世盗名的勾当。
那€€左院判提出来,若天下行医的大夫、坐堂医都€€如官员一般需经考核拣择并在通过后颁凭放证方€€能€€行医,那€€便能€€彻底杜绝造假此项。
大夫凭证行医,百姓也能€€放心用药。
此奏获准,当时的左院判韩硝就在如今京城南面的清河坊、药王阁附近,划地建立了医署局,并固定每年二月、四月和六月的十七日为开科考核日。
至于各村上的村医、游医,则由医署局将€€行医凭引分发到€€各州郡的府衙内,由府衙出面认定记名,以方€€便各地的郎中不必远赴京城得凭。
朝廷和当时的百姓,都€€很欢迎医署局的建立,说左院判韩硝是想民所想、急民所急,是切切实实替百姓办了件好事。
但只有当时太€€医院的院使陆商十分不同意,为着€€此事与那€€韩硝争吵过好多回,甚至发展到€€在锦廊上对骂,引得同僚惶恐、宫人侧目。
最后甚至惊动了泰宁帝亲自过问此事,而结果€€却是:陆商愤而辞官、左院判韩硝无奈接手了太€€医院并全权主持建立了医署局。
泰宁朝不算长,仅有二十二年。
这件事还发生在泰宁二十年后,所以医署局历经了泰宁、建兴两朝,到€€如今的承和年上,已成为朝廷内设的固定官署。
只是经过这么四十多年,医署局也暴露出来不少问题。
而各州府的医馆、药局,有些地方€€也渐渐不再理会什么官凭,还是又回归到€€从前€€€€口口相传的那€€一套老办法找大夫。
贺梁从小跟着€€父亲行走江湖,又在晋中府衙做过一年半的外庄管事,对这医署局自然是熟悉得很,一听老人来头竟如此大,他立刻收起不敬的态度。
“东家您……怎么知道他老人家的?”
云秋笑眯眯,“秘密。”
这时候小钟烧好了水,云秋就又和他一并返回了堂屋内,屋内这么一会儿功夫、蜡烛已经熄灭,陆商也正好准备走出来。
他摆摆手示意云秋他们出去说,也让小钟给烧开水的铜壶直接撂地上。
“那€€位苗人朋友,”陆商指了指乌影,“他受得全是外伤,昏过去也只是因€€为失血,待会缝上撒点药静养就好了。”
“至于这一位……”陆商指着€€李从舟顿了顿。
云秋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紧张地看€€着€€陆商。
“你说他是宁王世子?”陆商却说话大喘气地话锋一转,反开始确定李从舟的身份,“他挨这一掌,若无深厚的武学功底早死了。”
云秋眨眨眼€€,隐约觉得陆商要说出一句很了不得的话。
然后果€€然€€€€
陆商皱眉摸了摸下巴,犹疑道:“我怎么记得……城里人人都€€说宁王世子是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成日惹祸来着€€?”
云秋:“……”
怎么您老进城赎当,都€€没留意听着€€点儿京城传闻么?
不过他转念一想,陆商进城赎当都€€是今年十一月的事儿了,他们那€€桩真假世子案都€€过去了三个月,城里百姓要议论,也是讲敏王世子凌以梁。
无奈之下,云秋只能€€拉着€€老人家、议论起他自己的闲话。
半晌后,点心雇了辆小车,拉着€€香烛、锅碗瓢盆、棉被笤帚等用物回来时,一进门€€就听见那€€行迹疑似疯迷的老人家,嗓门€€极大地喊了一句:
“天呢€€€€你就是那€€假世子?!”
点心:“……?”
云秋挠挠头,这陆商要是年轻四十岁,他就要扑上去捂他嘴了。
……干什么啊,喊那€€么大声。
陆商太€€过惊讶,用了足一刻钟才€€消化了€€€€宁王府的假世子带着€€真世子来找他看€€诊这样一个事实。
他站起来摇晃着€€走了几步,然后回头深深看€€云秋一眼€€:
“那€€你人还蛮好的。”
云秋:“……”
陆商走到€€板车边,半点没当自己是外人,摸出来两根蜡烛进屋点亮,然后才€€道明了李从舟的伤€€€€
这样的内伤难养,吃内服药也只是帮着€€调养,恢复最快的法子还是给他下一记猛药助他苏醒,然后再由他自己运功疗伤。
云秋问过陆商不用他们帮忙后,就带着€€贺梁、小钟和点心三个,帮忙陆商收拾了他凌乱的小院。
地上的杂草、灰尘清理干净,碎瓦片和破罐子都€€清理出去,那€€些脏污东西也打了井水了清洗。
等陆商忙完出来,他的小院也焕然一新。老人愣了愣,而后一句话没说地冲向他的牲畜棚。
“您放心€€€€”云秋在后面喊,“没动您的药草。”
陆商听着€€,脚却已经到€€了牲畜棚,于是他匆匆瞥了一眼€€,发现确实如云秋所言€€€€他们甚至都€€没进这棚子。
“……多谢。”老人看€€着€€云秋,神色复杂。
这会儿点心和小钟也都€€听云秋讲了面前老先生的身份,对着€€他的态度也改变成恭谨,点心还提起€€€€说他回来时看€€到€€村里有个野店。
“这会儿正晌午,陆老先生可否赏脸跟我们一道去用个便饭?”
陆商却撇撇嘴,闷闷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没学徒药童。”
点心没听明白。
云秋却瞬间懂了,他拍拍点心肩膀,“去问问店家,能€€不能€€做好了外带?”
李从舟他们还躺在这里,陆老爷子的小院连个院门€€都€€没有、房门€€也形同虚设,他们要是走了,这要是来个人、李从舟他们不是危险?
点心也反应过来,应声去办了,而贺梁主动跟过去,“我一起去,提东西也方€€便。”
小钟本来也要跟上的,但被云秋叫住,让他留下来帮忙、两人合力抬了块废弃在院中的门€€板,平放到€€老人闲置的石磨上,这样就做成了一张临时用的长桌。
等他们这儿收拾好,点心和贺梁也提着€€四个提篮回来,“店家许外带的,只说我们吃完了要洗好给他还回去。”
点心叫的菜多,除了荤素搭配的十来碟菜和汤,还有一盅白粥和四五个生的大白馒头€€€€是想着€€李从舟他们要是醒来,上过蒸一溜就能€€用。
云秋邀了老人坐,家中小杌和凳子不够,贺梁干脆从门€€口搬回来一块石头坐上头。陆商吃饭快,狼吞虎咽的,一桌子菜大半都€€被他塞进了肚中。
甚至那€€几个想留着€€给李从舟他们吃的馒头,都€€被老人生啃了。
他的吃相实在凶悍,就连贺梁这般走江湖的,也被他快如疾电的落筷速度骇住,直觉他这是许多年都€€没吃过饭。
等这一顿吃完,点心他们提着€€碗碟去溪水边涮完、还给野店店主后,云秋才€€与陆商说起来他身上那€€件青白狐袄的来头。
没想老人听完后瞪直了眼€€,孩子似的把双手一抱,竟开口嚷嚷出一句€€€€“不给!”
云秋:?
小钟:??
陆商大叫:“你们店上拿错的,凭什么找我讨啊?我还从来没过过这么暖和的冬天,我当时也是付了当票和钱的,拿错了就是我的了!”
云秋一噎,小钟和点心几个也没想到€€老人会突然这般蛮不讲理。
他们都€€讲明白青白狐袄是胡屠户亡妻留给他的爱物了,寻常人这时候就该答应归还了,而且小钟为着€€行事方€€便,还专门€€找人给老人那€€脏兮兮的羊皮袄洗干净了带来。
但陆商就是不愿换下身上的青白狐袄,还反反复复嚷嚷着€€一句€€€€货物离柜概不负责。
这话在解当行里常用,某些钱庄也爱在栏柜上刻上这句。多是用来提醒告诫百姓们清点好钱数和自己的东西,以免生出纠缠和事端。
恒济解当上没有这话,马直也只强调货物进出要甄别€€持慎。
云秋想了想,直接问老人,如果€€他们也按着€€给胡屠户那€€套法子€€€€三倍赔还给他一两银子呢?
结果€€陆商还是摇头,很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我要银子做什么?”
“银子又不能€€吃又不能€€烧的,放在手里重€€、藏在家里怕丢,要那€€劳什子做什么?不要,我就要这暖和和的袄子!”
云秋想了想,拉过来小钟和贺梁,在他们耳畔低低耳语了一番。
小钟听着€€不了一会儿就连连摇头,“东家不可!之前胡屠户那€€一单就已经是赔本买卖了,您要是都€€这样干,解行会开不下去的!”
贺梁也摇头,觉着€€云秋这是在助长老人的刁滑气焰€€€€他们都€€带来了原本的羊皮袄,云秋现在却要叫他们去城里买一件新的狐裘。
云秋见他二人不肯,无奈,只能€€转向陆商,他拉起老人布满了老茧的手,牵着€€陆商的手碰到€€他身上的狐白裘。
“您瞧瞧,我这件衣裳如何?”
陆商也不客气,上手抓捏两把后,点点头,“比我这好。”
“那€€我用我这件换您身上这件,您看€€成不成?”陆商的身量瘦,云秋十五六岁孩少年人的衣衫也能€€给他穿。
这回,陆商还没发话,点心也跟着€€不干了,他皱眉重€€重€€叫了声:“公子!”
云秋身上的狐白裘是所有狐皮里的上品,原本这东西宁心堂的库房里要多少有多少,可云秋离开时什么都€€没带,这件还是今年新买的。
虽然做不到€€雪貂裘那€€般雪落自消、风吹更暖,却也是要十数两银子,价值在那€€羊皮袄的百倍往上。
云秋瞧瞧他们,也沉下脸来,“陆大夫这儿家徒四壁,正月雪未尽,羊皮袄的保暖效果€€当然不如青白狐袄,你们上来就要扒人衣裳,没这道理。”
“那€€、那€€我们也带回来他的羊皮袄了呀?”小钟不服气。
“带回来人家就一定愿意换么?”云秋打了个比方€€,“就好似你去鬼市,只花十枚铜板就买得了一方€€前朝古砚,店家不识货,还觉得自己赚了。等一会儿别€€人给他点出来,他要用十枚铜板找你买回、你卖是不卖?”
小钟抿抿嘴,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公子你也不能€€……”点心开口,“用自己身上的衣裳和他换吧?”
云秋笑了笑,“这不是你们不愿帮我去买狐裘么?”
他们说这些时,陆商就那€€般站在旁边听着€€,直到€€云秋说完这句话,他才€€若有所思地回神,然后收回自己的手拢在一起,评了一句:
“你这小公子,还有点意思。”
云秋回头看€€他,陆商也终于正色提出自己的要求:
“得了,我不要你的狐裘也不要你的银子,你们人多、有力气的人也多,这会儿去村上帮我请两个工匠回来,让他们给我修修门€€窗和院子。”
他撇撇嘴别€€开视线,扯了下领口,“修好了,我就把这袄子还你。”
修院子、换门€€窗不要几个钱,便是算上木料、工时和工费,一套算下来也就几百钱,比云秋提出的那€€个三倍赔还一两银子还少许多。
“不过先说好……”陆商摸了摸鼻子,“要是没人来,你们可不得说我是为难你们。”
这下云秋懂了,老人家“疯”名在外,小院弄成这样或许也不是他不愿意修的缘故,而是工匠们不敢来。
贺梁这回明白了,带着€€小钟出去不到€€半刻,还真带回来两个工匠,那€€两人干活的动作也麻利,很快就修好了老人家里的门€€窗和院门€€。
只是临走的时候,其中一个工匠议论了一句,“€€,你们这给人家修好了,过几天他儿子媳妇看€€见又要来闹,还不如直接给人接走呢。”
儿子媳妇来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