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
大€€叔跟着€€点了点头,“也不是针对您,只是这桃花关变成现在这样,多少是和你们€€城里那帮少爷小姐喜欢来这儿踏青有关。”
踏青?
云秋一想就明白了:浑山上的桃林已经在此€€生长多年,甚至因之得名€€,但京城百姓是近十年才喜爱到冷水峪踏青。
而且,刚才明义大€€师也提到过,说冷水峪这一片不许烧灰,是被一位来桃花岭踏青的公子给检举了。
所以,朝廷才会责令乡上立保山护林碑。
说简单点儿,那些灰户烧了数百年的灰,就因为城里公子踏青瞧不得白山和白烟,便一纸公文告到州府。
明面上架着€€的是保护山林的名€€儿,实际上却是一刀切下€€来,断绝了许多灰户的生路。
“那桃花关上的桃花看着€€是好看,又不能吃、又不是私地砍伐不得,百姓们€€一代代的早给附近能开垦的土地开垦光了。”
大€€婶摇摇头,“这一下€€断绝了他们€€的生路,他们€€能干么?”
“不过他们€€挖的也着€€实是太过分了,”大€€叔补充道,“本来这浑山上是有三€€条水,在我们€€小的时候,那水都是汇到镇上成大€€河的。”
“是啊,”大€€婶补充,“那时夏天大€€家都到河边玩:凫水、钓鱼,浮湃瓜果,水量大€€的时候还能横渡竞舟,可惜,现在河床干涸、都被做成水田了。”
“我们€€当然也知道他们€€在山上生活困难,但€€€€不能因为他们€€困难,就纵着€€他们€€继续这样下€€去给山挖开吧?”大€€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到时水源一断,我们€€大€€家不都活不下€€去了?!”
听着€€两位老人家说了一通,云秋梳理下€€来大€€约是这么个顺序:
浑山有片桃花林,经年发展下€€来形成了桃花关,由于附近有泉眼€€、山涧,流水从山上冲刷下€€来形成了一块肥沃的谷地,也就是现在的浑山镇。
随着€€镇子规模的扩大€€,附近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渐渐在浑山顶上的桃花关附近形成了阳谷村和昌丰村。
两个村子的百姓刚开始还在附近山中开垦土地耕种,但随着€€人口增多、赋税加增,实在无€€钱无€€银可纳的百姓就学会了开山取石、砍树烧灰。
冷水峪上这样做的村民不是少数,桃花关两个村子里没有土地、少地的村民便纷纷效仿,逐渐都成了挖山、烧石灰的灰户。
灰户仅有户籍,没有田册,每年征纳的也只是灰税。
虽然这种税高,但石灰的卖价也高,只要肯干、卖力气,做灰户几年摇身一变成大€€老板的在冷水峪不是少数。
山上的阳谷村还好,至少还有数百亩的良田、林地,靠山的昌丰村便是仅有不足百亩的中田,林地就更少得可怜。
再算上村子地处深山、交通并不便利,村中那么几十户人的女眷还都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村民们€€消息闭塞、不爱与外人交流。
自然,就拉帮结派地抱成一团,做灰户生意也是整村一块儿干。
本来他们€€和浑山镇并无€€冲突,桃花关上的桃林出名€€后,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小姐们€€便常来此€€境踏青郊游。
被那位公子一状告了,浑山镇的百姓才恍然大€€悟:
€€€€啊,原来我们€€河床干涸、河水断流,是山上村子挖山的缘故呐!
本来冷水峪各处凿石、炸山,百姓们€€看见€€也当没看见€€,反正碍不着€€自己什么。
如今官府立了保山护林碑,检举者还能有奖,浑山镇的大€€家当然就顶上了桃花关的两个村子。
€€€€他们€€这是响应朝廷的号召,也保护自己的家园呢。
毕竟浑山镇就剩那么一条小溪了,要是者最后的溪水也断流,岂不是要满山打井、甚至去山下€€更远的湖泊挑水?
浑山镇上的百姓虎视眈眈,桃花关两村的村民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如此€€两厢对住,便是谁也不愿意让。
闹得僵持起来,就变成了如今这般状况€€€€两村的村民集结起来,扣押乡上派来的官差不说,还竟给人杀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私下€€杀害朝廷官员都是重罪。即便是罪大€€恶极、作奸犯科之辈,以私刑上大€€夫者、一样要伏法。
云秋吐了一口气,又问,“那您二位知道‘包大€€’这个人么?”
“包大€€,那肯定……哎哟喂!”大€€婶捂住自己的腿,转头瞪向大€€叔,“你踹我干什么?!”
大€€叔却只是暗暗对她摇摇头,然后转向云秋笑€€,“什么包大€€,我们€€不认得,倒是听过戏文本子里的包青天、包大€€人。”
大€€婶这会儿也缓过神,她也赔笑€€着€€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就知道包大€€人,您说的什么包大€€包小的我们€€不知道、不知道……”
这解释,多少有点多余。
云秋瞧出来两位老人家是认得包大€€的,只是其中有些难言之隐、不方€€便细讲。看他们€€实在为难,云秋也不再追问。
只是今日,这桃花关算是去不得了。
“那婶子,待会儿要是萧叔回€€来,劳烦您给他带个话,就说我一切都好,只是庄上还有事,就先走了,来日有机会再请他吃酒。”
田庄也是庄,他在京畿有个田庄的事不难查,这时候还没必要告诉萧副将他在聚宝街上有两个铺子。
一听云秋要走,老夫妻俩个又惶恐起来,围着€€云秋转了两圈、生怕怠慢贵客,“这就要走啊?怎么不吃了晚饭再走,坐着€€再玩会儿吧!”
云秋摆摆手,说自己真是有事。
而点心又得了云秋授意,趁老夫妻两个不注意时,反过来一个空的小竹筐,在下€€面藏了两吊铜钱。
今日出来这趟算是无€€功而返,但也得着€€不少信息:
一、冷水峪上的小山能卖给私人,做园林、做私产,种树、养花、当兽园子都成;二、珍娘村上出了大€€事儿,指不定要出几个盗寇、贼首。
从祭龙山上下€€来回€€到钱庄上,云秋想了想还是托付小邱走了一趟清河坊。
虽然只告诉小邱对方€€叫珍娘、在书铺对面的食肆帮工,就要让他找人有点强人所难,但€€€€
“我相信小邱哥‘京城百事通’的本事。”
小邱拱手领命,却也忍不住挑眉戏谑道:“东家,人都说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您这是不是也给我画饼呢?”
云秋偷乐,又夸一句,“反正我们€€铺子里你最灵嘛,城里就属你路子广,我不请你帮忙请谁呀?”
小邱笑€€笑€€,拍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等小邱领命出去办了,云秋才又想起来许久没见€€陆商老爷子,他自己猫到钱庄楼梯间,却发现老人家的东西€€都在,可人还是没影儿。
“哎,大€€郎,”云秋拦人问,“老爷子怎么又跑出去了?”
陈大€€郎还没开口,在柜上拨算盘珠子的朱信礼头也不抬,“大€€清早就出去了,行色匆匆的,我看他是朝着€€清河坊方€€向去的。”
……清河坊?
云秋阖眸沉吟,在脑海里将清河坊大€€致的街巷、建筑都过了一道。
除了他昨日去的书铺外,清河坊内还有:柳记香粉铺、朝文院、龙门阁和魁星院。
最重要的是,清河坊内还有个药王阁。而药王阁的旁边,就是韩硝建立的医署局。
医署局!
云秋陡然睁开眼€€,陆商这几天每日出去,是不是就是去了清河坊的医署局?!
他这儿正想着€€,张勇却从月洞门后急急跑过来。
看见€€云秋他才松了一口气,“东家您可算回€€来了。”
“……行上又出事儿了?”云秋歪歪头,“是那方€€老板又来了?”
“不是不是,”张勇摆摆手,想了想又点点头,“是是是。”
他这又是又不是的,都给云秋闹糊涂了。
张勇觉着€€自己三€€两句说不清楚,便求助地看向外柜上站着€€算账的朱信礼,朱先生接触到他的目光,鼻孔重重出了一气。
他唰唰两下€€将算盘珠子拨弄归位,然后抬头,更加不耐烦地解释道:
“对街方€€家铜镜的老板死€€了,是中毒、七窍流血,今天早上东家您不在的时候来了两个官差,说是例行查问,就给马掌柜的带过去了。”
“死€€了?!”云秋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方€€老板死€€了?!”
张勇这才接上话,“死€€在正元钱庄。”
€€€€啊?!
云秋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朱信礼翻了个白眼€€,重新拨弄起算盘珠,“具体的细则您还是等小邱回€€来给您说吧,我们€€都讲不了他那般精彩。”
“总而言之,就是方€€老板中毒死€€在了正元钱庄上,他家娘子穿了一身孝抱着€€三€€个月的小女儿告到府衙,衙门这才循例来问问的。”
而马直只是个解行掌柜,荣伯担心,也就跟过去看看。
见€€云秋愣在原地,张勇又补充道:“您放心,出事后、小钟先生记着€€您的嘱咐,便是一步也没离开外柜。”
云秋却根本没空在意小钟是不是守着€€铺子,他这会儿脑子里全是方€€老板最后来铺上的样子、是那七八口箱子里方€€老板个人所有的东西€€。
过了好半天,他才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下€€。
“……那,正元钱庄呢?”
“钱庄上没有查出来毒物,但许多人都看见€€方€€老板坐下€€来与他们€€的大€€掌柜喝茶聊天、说了很多话,现在是解释不清,来了不少官兵守了门。”张勇老老实实回€€答。
云秋皱皱眉,有点后怕,又有点庆幸。
当初他若没看出来方€€归平的心思€€,那如今正元钱庄经历的种种,就该是他恒济解当受着€€,而且,说不定他们€€的下€€场还更凄惨。
毕竟正元钱庄家大€€业大€€,刘老爷子又是钱业行会的创办者。内行人都知道方€€归平是服毒自尽、想要讹诈正元,这事最终应该是破财平账了结。
方€€归平寻死€€,也就是为了给妻女谋个生路。
若换成他们€€恒济,正元钱庄和刘家还不知道要如何落井下€€石呢。
一个时辰后,小邱挂着€€满头汗跑回€€来了。
“东家,活儿都给您办妥了,”小邱递过来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这是那娘子送给您的谢礼。”
点心替云秋接了,放到桌上众人围过去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炸货。
一个护卫大€€哥不知前情,伸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直言道:“这是油炸糕的边角料吧?什么人能拿这东西€€来当谢礼啊?”
小邱擦了擦汗,瞪了那护卫一眼€€,“别看卖相不好,吃起来挺好吃呢,您不懂就甭瞎说!”
云秋听着€€,拿起来尝了一个,发现味道还挺不错,便一边分给大€€家、一边叫小邱拿去给后厨的曹娘子,请她瞧着€€处置。
€€€€是添成晚饭的菜还是明日搭配早饭。
小邱送完了东西€€回€€来,与云秋细说了说他找珍娘的过程,“食肆的鲁老板本来不想要她的,是看她能吃苦、什么活儿都干,这才许她在后厨。”
“他家那小宝生得还真可爱,”小邱赞了一句,“模样也乖,坐在后厨角落里不吵不闹,我就顺手编了个草蝈蝈给他。”
“那她……”既然昌丰村在闹民乱,珍娘现在有没地方€€住,这才是云秋关心的。
“啊,瞧我!珍娘子和孩子晚上都借住在慈云观,就是清河坊那个都是道姑的道观。”
慈云观在清河坊西€€北角,旁边是四州通驿馆,正对面是月塘和广运桥,过广运桥往南再走两条街,就能到药王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