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即是刘府,刘家名€€下€€的产业等等都要牵涉在内。
办这样的事吃力不讨好,府衙也不是不能办,只是他还是想先问问苦主的意思€€€€€€毕竟若真查起来,没三€€四个月是查不完的。
方€€归平的尸首也要被扣在府衙内,算是不能入土为安,而方€€家的铺子、房子也算在涉案范围内,也是不能擅动、擅离的。
这样对刘家、方€€家的生活都有影响,尤其是方€€梁氏€€€€她一个新丧的寡妇,没有经济来源办什么事儿都很难。
……
“那然后呢?方€€夫人怎么说?”
小邱话说了一半顿住,众人是连饭都不吃了,纷纷看着€€他催促。
“唉,”小邱抓紧塞了两口饭、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之后大€€人就给他们€€单独叫到一边,具体嘀咕了什么我可听不见€€啊。反正€€€€”
小邱一耸肩:“反正方€€夫人不追究了。”
“啊?!”
众人气坏了,其中一个护卫还啪地摔了碗,“什么啊?!这么憋屈的吗?!凭什么不追究啊?!”
小邱被吓了一跳,险些从蹲着€€的花坛上跳下€€来崴着€€脚,他用筷子敲了敲碗边,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各位各位,别急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方€€夫人不追究,也是有缘由的€€€€”小邱扒拉掉最后两口饭,“刘银财做主,平了方€€老板从正元钱庄借的一千两,在公堂上就给借据撕了。”
“然后他又从自己的私账上拿出五百两,说是帮衬方€€家的。不过那钱方€€夫人最终没要,只说如果刘银财一定坚持的话,就拿去捐给京城的慈云观。”
€€€€公堂之上,方€€梁氏抱着€€自家女婴静静站着€€,看向刘银财的目光平静但很冷淡,“就当是为您刚出生的女儿积德。”
之后府衙送还了方€€归平的尸首,让方€€梁氏能够安葬丈夫,并且替她出了请殓师、做到场的钱,府衙专门派了班差送她回€€去。
“这……这就结了?”护卫十分不快,“这也太轻易放过了!”
云秋摇摇头,接了小邱的话道:
“这事不能细查,方€€老板设计得再周全,也会漏出破绽,如果被人查出来他是服毒讹诈€€€€那方€€梁氏和孩子也要落罪。”
护卫还没明白过来,“什么讹诈……”
“嘿嘿,还是东家聪明,”小邱趁机溜须拍马,“我出来的时候就听见€€相邻议论,说方€€家账面上最大€€的亏空确实是正元钱庄这笔一千两的银子不假。”
“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许多零散的单子,偏偏他们€€的铁货供应不上,方€€老板或许就是因此€€才自己想不开的……”
护卫听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小邱和云秋的意思€€:
方€€归平是自己服毒的。
目的就是用自己这条命,去换一个平账、给妻女换个平安。
而那方€€梁氏大€€约是提前知道丈夫计划,又或是在公堂上看出了什么端倪,所以最终在正元钱庄主动提出赔偿后,就选择了不再追求诉讼。
“可这……”张昭儿也是头回€€听这样的事,她抿抿嘴,“可是,东家不是已经给了他庄票么?他、他其实可以活下€€来的吧?”
云秋想了想,想到小邱转述的、方€€梁氏最后对刘银财说的那番话。
€€€€为女儿积德。
方€€归平和刘家的牵涉明显很多,他这回€€拿了云秋的庄票度过难关,往后却不得不牵涉进刘家和他们€€的纷争里。
云秋叹了一口气,看来刘家真正难对付的人才登场呢。
几日后,或许是为了应证他这句话。
刘老爷亲自接手了正元钱庄,对外发告文称二儿子刘银财忙于照顾一双儿女,暂时腾不出空来照管钱庄上的事宜。
而那外柜的掌柜,也因处理方€€归平的事情不够谨慎妥帖,被解雇、踢出了正元钱庄。
这都是为了挽回€€名€€誉和损失的手段,但€€€€
小邱带回€€来消息,这位大€€掌柜其实是刘夫人娘家带来的人,换言之,也是大€€少爷刘金财,唯一一个还留在钱庄上、能说得上话的忠仆。
二少爷刘银财看似失权,实际上他不费吹灰之力、甚至没亲自动手,就赶走了这最大€€的肘腋之患。
云秋啧啧两声,靠在钱庄二楼的窗口打了个哆嗦。
而且,在这场无€€形的交锋里,刘银财还十分轻巧地设计了一条人命,若非他瞧出来不对劲、劝退了方€€归平。
那他这计谋,便是一石二鸟、一石三€€鸟之计。
以人命筹谋算计,这刘银财果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云秋想着€€这些事烦忧,正好几日后二月中和,小陶也快要到医署局考核,难得人齐,他便叫点心往双凤楼定两桌席。
算是压惊,也算给小陶做个鼓励。
第068章
中和节是二月初一, 民间流行用青色的小布囊盛放百谷、瓜果种子互相赠送,有祝愿生子、祈愿丰收之意€€。
宫中帝后会亲自耕织以劝课农桑,堕星坛的星官和礼部尚书会进献合编的农书, 廿四衙门和殿前三司会举办百草斗戏,皆为取开春的好意€€头。
双凤楼前的瓦子在这一日里也有大戏, 云秋也算借这中和节的由头给两个铺子里的伙计放个休。
€€€€前几日方老板那事确实影响不小。
方梁氏作为丧主,从衙门口领了方老板的尸首回来就主持办了丧仪,请来僧道坛尼唱经三日。
永嘉坊内各位相熟的老板都前往吊唁,云秋作为相关者, 自然也是早早到了方家, 送上白事封包后, 就跟着几个管事进到灵堂内。
方归平的女儿€€尚在襁褓, 没€€法跪在灵堂上, 只能是由乳母抱着站在梁氏身后, 梁氏的侍婢在旁呜呜哭着烧纸, 几个铺上的伙计也在旁帮忙。
僧人们还守在周围念着往生经,云秋着一席墨衫, 在门前接过主家长辈递过来的三柱清香,上前恭恭敬敬三鞠躬, 然后供奉上香炉。
绕着方老板的棺木走了一圈后,云秋想了想,还是来到梁氏面前, 轻声说了句夫人节哀。
梁氏头也没€€抬, 只点点头、抹着泪继续烧纸,倒是旁边的乳母说了几句感€€谢地€€套话, 说方老板在天有灵也能安慰等等。
方家铜镜,数百年的老字号就这样倒了。
梁氏操持完丧仪后, 就将方家铜镜铺子挂到了官牙上。没€€几日,铺子就被旁边一家文字裱褙铺给买下来,改变门头、做成书铺。
梁氏用卖铺子的钱结清了柜上一应伙计的工钱,还余下来二百两银子做盘缠,足够她带着孩子返回岭东老家。
在这位夫人离京三日后,恒济解当收到一封来自渡口驿的信,信上没€€有著名收件人,但是信使坚持自己€€没€€送错。
“对方说就是送到恒济解当,让我交给你们东家。”
出来接信的人是张勇,他性子谨慎,便€€多问了一句,“能否劳驾告知,送信人的名号,或是样貌长相?我也好跟东家回话。”
信使稍稍回忆了片刻,道:“是位穿着素雅的夫人,她没€€告诉我名号,但她带着个小婴儿€€,看样子很像是要回家省亲。”
张勇眨眨眼,稍稍描述了一下方梁氏的外貌。
“诶?对对对!就是您说这长相,是您认识的人呐?我就说这封信我没€€送错吧?”
张勇谢过信使,立刻穿过长廊给信原原本本交给云秋。
彼时云秋正在给李从舟写信,他新买的新扎是清河坊那书铺伙计给他推荐的,来自菊园的文籍坊。
不再€€是从前那种粉色上面带绢花和小蝴蝶的,而是青蓝底色、上面有淡淡竹叶纹的,想必也不会叫李从舟被人误会他在招惹小姑娘。
从京城到西北凤翔驿,用快马、加钱请人送加急,一封信需要用上五天时间。
他都算好了€€€€
这样他的信送到时,李从舟也正好从凤翔驿到达西北大营。
这会儿€€听张勇说有方梁氏给他的信,云秋还蛮意€€外,谢过张勇后接过来,拿出裁信刀拆掉封口,发现€€里面厚厚的信札,其实是方归平所€€写。
方老板详细叙说了他的计划,提到胡屠户家寿宴上刘银财与他说的那些话:
“云老板,其实我是个失败的人,没€€能做好一众伙计的东家,也没€€能做一个有担当的好丈夫、好父亲。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并不后悔,只盼这件事没€€有给你添太€€多的麻烦。”
“我交待过梅儿€€,让她不要表现€€出与你的熟络,也不用说太€€多感€€谢的话,我要她事了之后就卖了店铺离开京城,等到渡口,再€€寄出此信。”
孟梅是方夫人的闺名,看来方老板是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方归平寻死这事儿€€,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也提前和妻子商量好,梁孟梅本来并不答应,一直在劝他不要做傻事。
但€€€€
“刘府并没€€表面上那般简单,刘老爷背后站着一位朝廷要员,刘家各位少爷和夫人也各自有靠山,甚至其中还有皇亲国戚牵涉其中。”
“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小生意€€人,只求妻女往后的日子能平安,也感€€谢在生命的最后,还能认得像是云老板这样的仁善高€€义之辈。”
许是写这封信的时候,方归平人之将死,不断地€€提醒云秋一定€€要小心刘家人,尤其是刘银财和他背后的二夫人。
“二夫人来自夔州,原是白帝城出来的歌女,我能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请云老板一定€€小心,生意€€上能不与他来往就不与他来往。”
方归平最后的话,墨迹几乎渗透了几重宣纸:
刘银财是真正的毒蛇,一定€€要小心他。
云秋看着那封信眉头都锁紧了,最后处于€€谨慎的考虑,他还是重新看了两遍这封信、给信的内容记下来,然后烧掉了。
他重新打€€开给李从舟的那封信,在里面添上了这件事。
只不过为了不叫他担心,云秋并没€€告诉李从舟方归平最后那几句看上去十分€€渗人的提醒。
……
话接中和节。
每年二月的双凤楼都甚为热闹,除了门前高€€扎的欢门彩棚、中瓦子中新上戏,还会在楼内天井里栽植百花,掩映莲池假山,别有一番风趣。
点心提前找老板订下的是青桑阁和梧桐苑,正好是相邻的两个雅间,将中间的屏风和帘子撤下,就能形成一个大通间。
两张圆桌边各设十把座椅,中间放置琴台、香案、梅兰竹菊。
桌前门扇打€€开,就能瞧见€€双凤楼中廊里悬挂的各色彩灯,等到夜里,还能观赏今日过节燃放的漫天烟火。
一楼正中的假山上,新扎了许多应春时的绢花,桃红柳绿、姹紫嫣红,池畔聚集了许多六七岁的小童在看锦鲤,远处瓦子里已是吹拉弹唱起来。
云秋拉了小陶和点心,与朱先生、荣伯、小邱、张家兄妹一桌。另一桌坐马直、小钟,陈家大郎、二郎、曹娘子以及四个护卫大哥。
逢这样重要的年节,城里各家酒楼都是事先配好了菜,分€€为不同数量、种类、价钱的等次,如甲等首席要五十两银子,次席三十两等。
点心与云秋商量过,选择了乙等二十两一桌,还赠送一坛罗浮春的。整好荣伯、朱先生和马老板都能小酌两杯。
他们合共有十六人,菜都是掌柜陪好的六荤五素一道例汤,还有赠送的糖果瓜子和新制的酥醪小食。
马掌柜那边一桌坐了九人,云秋这边是七人,本来说是否匀了马掌柜过来同荣伯他们坐着喝酒,点心在外面催菜,却正好又遇上一人。
“公子,您瞧我碰着谁了?”点心笑盈盈给人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