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便利。
倒是云秋乐呵呵地捧着他手中甜甜的茶饮子,“所以今天大家要聚在一起€€吃饭呐,我们€€都互相认认门,有什么大家都能相帮。”
众人纷纷称是,倒弄得€€贺梁、沈敬这两个起€€头的有些不好意思。
小邱带着小陶、张昭儿和小钟他们€€三个,绕着白楼走了一圈,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过来,还在北楼上瞧见了人家放龙灯。
“老长一串,从最顶层的天井上垂落下来,流光溢彩的,可好看了!”
荣伯瞧着他跟个猴儿一样,招招手、叫小邱先过来坐下吃饭,“你们€€刚才出€€去,最好吃的炙羊腿都没吃到呢,快来坐,都给你们€€留着。”
“炙羊腿?!”张昭儿举臂高呼,“好耶!”
小邱当然是跟着闹,倒是小陶和小钟两个有些尴尬,慢吞吞挪步回自己的位置上,小钟爱脸红,还止不住地给马掌柜道歉。
云秋拉着小陶坐下来,给他推过来老大一只海碗,里面除了炙羊腿,还有虾元子、三色冻、海蜇€€、梅鱼脍,以及好些小陶也叫不出€€名€€儿的菜。
“好吃的,”云秋齐好筷子递给他,“都给你留着呢。”
小陶看看这只尖尖的海碗,又€€看看云秋,最后捧着碗微微侧过身,耳朵红透,“……以后等你来江南,我请你吃楼外楼。”
云秋乐了,正准备答应。
可小陶又€€忽然扭头转过来瞪了他一眼,“不过今年还不成,我……我还没攒下钱来,等我一……等我两年。”
说完这句,小陶的脸色更红了,干脆埋下头大大扒拉一口饭。
看着他耳尖红透、两腮也微微泛粉,云秋嘻了一声,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小陶本就被米饭塞满的脸皮:
“傻小陶,今年年底你就能拿到善济堂分€€红了呀?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呢,不用你攒很多年,我饭量可小可小啦€€€€”
小陶听着,下意识想€€开口反驳,说那是分€€红,和他自己挣得€€钱不一样。结果喉咙才动了一下,就被嘴里的米粒呛到。
噗地一声,小陶就喷了饭。
云秋躲得€€快、弯腰扭身一点儿没沾着边儿,倒是倒霉隔着点心坐的陆商。点心正巧过去给大家添茶、添盏,老爷子不幸中招、被喷了半身米饭。
小陶呛咳几声,看着陆商那身衣衫想€€道歉,却被呛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陆商一点不计较,反而乐呵呵地端着酒杯:
“行,这也算是金玉满堂了。”
小陶咳了好一阵,最后缓过劲后一边帮着陆商收拾、摘身上的米饭,一边回头狠狠剜了云秋一眼。
云秋嘿嘿乐,却也拿着巾帕在替老爷子收拾,“真的嘛,你想€€想€€是不是?”
小陶不理他:这人好烦。
等这边都收拾好了,云秋才正经€€和小陶说,除了那两头小毛驴,他还另外给小陶准备了一些东西,也不贵重,都是京城里常见的糕点小食。
“还有这个€€€€”
云秋喊了点心,叫他拿一帖东西过来。
“这个是请教了陆老爷子,叫人赶制的烫敷膏方,你不是说你爹的双腿一道冬天就疼得€€厉害么?这个应该有用。”
云秋将膏方递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烧热了贴上,要是能用热水先敷腿按摩,效果会更好。只要坚持贴三年,腿就能有大好转,是不是这么讲的老爷子?”
小陶怔愣地接过去那张膏方,下意识随着云秋的动作转头看陆商。
陆商却看也不看他们€€,只端起€€酒杯去攀着旁边的沈敬,“喝酒喝酒,不就一张方子,需要注意的我都写在上面了,你爹会看的。”
“哦对,方子,”云秋又€€从点心那里接过来陆商写好的药方,“这个是配方,时间太紧,我们€€就做出€€来三贴,你先回去用着试试,将来好用或者缺什么再改。”
小陶咬了下嘴唇,忽然站起€€来一下扑到陆商身边,张开手臂从后紧紧地拥抱了这个小老头。
陆商被吓了一跳,“哎哎哎?!酒酒酒!洒了、洒了!”
小陶却没松开他,一双眼水润闪亮,腔调哽咽、声音却很脆,“谢谢师爷!”
陆商的动作微顿,脸上也多少生出€€一点儿羞赧,最终却只能用不耐烦来掩饰,“……哎呀,你这孩子,烦人。”
云秋看着他们€€,觉着今天这顿饭算是吃着了。
众人这边儿吃得€€很尽兴,与他们€€所在南楼相对的北楼三层雅间里,正对着这边的窗口开出€€一道缝儿,缝里搁着一只千里镜。
千里镜后,是撅屁|股趴着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头戴玉冠、身穿金丝软胄,另外一个身着藕色对襟襦裙、头上挽着云鬓簪海棠花,两人挨挨挤挤、互不相让。
“哎呀,你过去点儿,我都看不着秋秋了!”
“宜儿,秋秋平日跟你最亲近了,这回就让给我吧?”
两人身后,还坐着一个身穿绛色劲装、军人模样的男子,他端着一盏茶,看着他们€€的动作无€€奈笑道:
“舟儿去西北那么久,也不见你们€€这般着急。”
等宁王和王妃转过头来,徐振羽才摇摇头下断言:“厚此薄彼。”
宁王噎了噎。
徐宜却半点不惯着哥哥,她一叉腰,“哦,那这千里镜是谁拿来的?”
徐振羽:“……”
“想€€看就直说,”徐宜翻了个白眼,“难道我和阿铮还会笑话你?”
说完,她就给那千里镜丢还给徐振羽。
这下,倒给徐振羽将住了,抱着千里镜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而宁王回答了先前€€徐振羽对他们€€的指责,“舟儿和秋秋不一样,他成熟懂事、省心,到西北就给我们€€写了信,说了一切都好。”
徐振羽想€€到李从舟在西北大营的表现€€€€这位从小长在佛寺的小侄子,有时甚至比常在军中跟着他的四皇子还老练。
他撇撇嘴,刚想€€说你们€€不能因为孩子懂事就不挂心,可才开口说了个“我觉得€€”,怀里的千里镜又€€被徐宜抢回去。
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身体又€€不好,嫁到宁王府后宁王事事顺着她,王妃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
“你不看我接着看€€€€”
“诶?”徐振羽这回也坐不住了,跟着站起€€来抢,但才挪了一步,就被宁王挡住,这位是一点儿不记罚跪时候的恩,反过来无€€条件护着老婆。
“您是宜儿兄长,这种时候就让让她吧。”
徐振羽:“……”
得€€,活该他没成家,人家夫妻俩齐心协力这儿排挤他呢。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镇国将军也不端着了€€€€从前€€他觉着那孩子淘气、不省心,如今经€€历一番眼疾,却发现他也挺想€€那闹腾的小小子的。
人宁王贵为皇亲国戚都没觉着丢脸,他自然也不再客气,当场就和宁王绕起€€来,也加入了抢千里镜,并且还言之凿凿:
“我大病初愈。”
最终是跟着伺候的几人看不下去,直觉他们€€仨加起€€来都快一百多岁的人,竟然闹起€€来还能幼稚成这样。
白嬷嬷万般无€€奈,只能哄着说,叫三人猜拳按顺序一个个看。
不过看也只能看这么一会儿,云秋那边开席早、吃这么一会儿也吃完了,他们€€陆陆续续都站起€€来离开了。
最后一个分€€着千里镜的人是王妃,她眼巴巴看着那个穿着水蓝色布衫的小少年下楼、消失在千里镜看不到的楼梯里,转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秋秋要是个闺女就好了。”
这话之前€€她就给宁王说过,当时宁王给她的回答是€€€€如果秋秋是闺女,当年两个孩子就不会报错。
显然,做兄长的要更了解妹妹一些。
这回徐振羽听了这话,立刻就明白了王妃这般感慨的潜台词,他耸耸肩,十分€€不以为意:
“陛下要是允准,你们€€王府里出€€个男妃也成呗。”
这话中听,王妃很高兴,但转瞬一想€€,他们€€高兴也是白高兴€€€€男妻不比男女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能给日子过下去。
男人跟男人在一块儿,若是双方都不愿意,那中间又€€没个孩子转圜,往后天长日久不是变成怨偶,反而办坏了事。
“顺其自然吧,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宁王揽着妻子的腰,“我们€€吃饭,菜一会儿都凉了。”
王妃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如此。
……
这边,云秋也送了小陶到驿馆。
因为明日小陶要早出€€发而云秋起€€不来的缘故,他提前€€给了小陶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路平安,我会想€€你,有什么记得€€给我写信。”
小陶张了张口,最终嗯了一声,说不出€€这么酸的话。
云秋松开小陶,给他说了再见后,又€€冲养在马厩里两头戴着大红花的小毛驴挥挥手,然后才转身、踩着碎在石板路上的月光蹦蹦跳跳离开。
忙碌了这一阵,他还没来得€€及看小和尚寄给他的信呢!
云秋回到钱庄上,沐浴更衣洗漱毕,换上了柔软宽松的睡衣才从自己藏宝贝的箱子里翻出€€来李从舟那一沓厚厚的信。
信笺是西北军中常见的厚油封,前€€世镇国将军递回来的家书都用这个装着,信上的内容大多是在回应云秋写给他的东西€€€€
对于桃花关的事,李从舟叫他不要急,不要涉险,再大的事情€€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即便是菩萨也救不了天底下的每一个人。
对于方家铜镜和方老板最后的结局,李从舟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刘银财,刘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刘银财尤其危险。
这些云秋都知道,荣伯、马掌柜都在提醒他。
但李从舟特€€别€€提到了刘银财的娘、刘府的二夫人,据云秋所知:这位太太来自夔州,从前€€是白帝城的歌女,因歌喉美€€貌被刘老爷相中带回。
李从舟的信上也提到了白帝城,但却是提醒他€€€€白帝城位于大江之上,又€€毗邻黔州、龚州,再往西就是蜀中。
这座城里藏龙卧虎,城主€€豢养的美€€人皆非平庸之辈,其中不乏与朝堂中人牵涉很深的,甚至京城教坊司的左奉銮都出€€自白帝城中。
这件事李从舟并未挑明指出€€襄平侯,毕竟前€€世€€€€襄平侯在江南布置太极湖籍库顺利、户部€€中又€€有吕鹤帮忙,四皇子和太子先后惨死,他根本用不上动用白帝城的力量。
今生,方锦弦处处受挫,难保他不会走一走白帝城的路子。
“若无€€必要,不要与之发生冲突,如果实在有麻烦避免不了,就去卫所找萧副将……”
云秋念到这儿,忍不住又€€抿嘴偷乐:萧叔真挺好的。
不过信里关于李从舟自己的事儿挺少,他就写了西北一切顺利,说西戎的几次进€€攻都被苏驰和四皇子商量着化解,如今翟王们€€也拿他们€€没辙。
应当是写信之时,徐振羽将军眼疾痊愈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西北,李从舟在心里依旧表达出€€一种希望,盼着陆商能够想€€明白€€€€
之后李从舟就像是列礼单一样,给云秋一样样写他寄来的东西:凤翔府各式各样的书籍、奇玩,西北小孩玩的藤球、机关木鹊等。
还有一些是李从舟信上没有提,可是在另一沓信笺上却认认真真提及了每一样东西的来龙去脉:
€€€€那是乌影写好后,在替李从舟送信的时候偷偷夹进€€来的。
乌影的汉话说得€€很溜,但字就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