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羽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凌予权身后,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在李从舟的营帐前,于是他主动递了个台阶,“西戎是挺无耻的。”
凌予权挠挠头,点点头打哈哈,“是啊是啊……”
然后他推着徐振羽转身离开€€,生怕营帐里泄露什么秘密惹得€€徐振羽生气,“走走走,舅舅,我有事情想问你。”
徐振羽也没坚持,只瞥了眼李从舟营帐的方向,就顺势转身跟四皇子走了。
营帐内€€€€
李从舟半跪在床前,给裹在厚被子里的云秋擦好脚,然后迅速给他塞进被子中。
西北的夜寒凉得€€很,云秋作为一个在京畿都要€€用暖阁的人,李从舟真怕他冻出€€个好歹。
看看帐中添出€€来的六个炭盆,李从舟弯腰转身、刚想蹲下去端起盆子,衣摆就被云秋从后面揪住了€€€€
埋在厚被子、绒毯里的云秋探出€€半个脑袋,一双柳叶眼眨巴眨巴,伸出€€来的手紧紧攥着他一截衣料:
“你去哪?一起睡呀。”
李从舟回头、垂眸看着他,“……我去倒水。”
“噢,”云秋眨巴眨巴眼睛松开€€手,一边给自己裹成€€一只团子一边往后让,“那我等你回来嗷。”
€€€€那小模样€€,像是生怕他不回来似的。
这是什么好宝贝?
李从舟随意披了件外衫,端着水盆出€€去倒了水,检查好大帐附近无人,才端着铜盆返回。
云秋来的时候,他就想过是不是找勤务官多加一张床,给两张床拼起来用,但西北大营军纪严明,在军备和物资的管理€€上十分严谨。
若是他去报床坏了,勤备人员会亲自带着修理€€工具上门,修缮三次还€€坏后,才会重新给换一张,他直接讨要€€,肯定是要€€不上的。
好在云秋带过来的衣箱高度正好合适,两口箱子拼在旁边,到€€底勉强拓宽了一些床的位置,否则€€€€
他可能真会像云秋担忧的那样€€,给床让给他、自己旁边打地铺。
给铜盆放回盥洗架上,李从舟还€€没走到€€床边就发现云秋并没有躺着,而€€是裹着被子窝坐在床上。
明明因€€为舟车劳顿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惊醒后却打个大大的呵欠、揉揉眼睛继续等着他。
“啊……”云秋看见他,咕咚一下倒回枕头上,然后蛄蛹两下让出€€他刚才躺的外面一块地方,“给你暖好啦。”
李从舟脸上的表情柔了柔,应声快速钻进被中。
云秋习惯性地往他身上贴,但李从舟刚在外面一会儿,身上还€€带着西北的寒露,他往后让了让没让云秋如愿,“凉。”
“没关系,我暖……”云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还€€是挪过来整个人扎进李从舟怀里,“而€€且,你躺一会儿就会变得€€热乎乎的了。”
小和尚的体温从小偏高,在祭龙山同榻而€€卧的日€€子里,他就知道了。
搂着怀里带着一股桂花香气的云秋,李从舟真觉得€€身上一点点在变暖、甚至变烫,于是他拢拢被子,给两人裹裹紧。
床窄,两人只能面对面抱着侧睡。
云秋怕冷,睡了一会儿就给脑袋缩到€€了被子里,鼻尖贴着李从舟的肩窝、锁骨,呼吸的热气都痒痒地扑到€€他胸膛上。
一片漆黑里,李从舟的眸色暗了暗,勒在云秋窄腰上的手也沉了沉。
他略微低了低头,凝眸看着那颗紧贴着自己的小脑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两世修佛,竟是为了此时此刻?
师父教他那么多经文,没想到€€最后,他最熟悉的还€€是《清心普善咒》。
寒夜过去,转瞬白昼。
天还€€未亮,多年养成€€习惯的李从舟就醒了,今日€€他当€€值,要€€早起去点将台上检兵,看怀里云秋睡得€€熟,他也就没叫他。
只悄悄吩咐乌影守在旁边,然后给自己那份早饭让给云秋。
“不是?那早上你要€€巡城,你吃什么?”乌影可不想听€€到€€什么宁王世子巡逻时候昏迷的消息。
李从舟扬了扬手中的两叠糖糕。
乌影:“……”
行,爱情果然会叫人盲了眼睛、迷了心智,顺便还€€叫从不爱吃甜食的人早饭就吃两叠糖糕。
乌影痛苦地扶住脑袋,他就多余问。
不过李从舟离开€€后半个时辰,天刚亮,乌影正靠在树干上枕着双臂看云,突然看见远处徐振羽大踏步往李从舟营帐这边走。
乌影眉心一动,总有不好的预感€€。
就在他犹豫是上前找由头拦住徐振羽,还€€是冒死闯入帐中给小老板抱起来塞进箱子时,军帐的帘子却先一步动了动€€€€
“乌影,我……”
云秋的话才说了一半,因€€为他骇然地和徐振羽对上了眼。
嗖地一声,军帐帘子被放下来,然后是€€咚、咣当€€、啪地连响三声,声音响得€€树上的麻雀都被惊飞。
乌影:“……”
他现在跟徐将军说刚才那是大猫咪,他能相信么……
第077章
人在遇到危险时, 身体总会快过脑子,做出一些下意识的反应。
乌影心里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呢,人就已€€经闪过去拦在徐振羽和军帐之间, 他挠挠头€€,勉强挤出个笑容:
“那个……咳, 将军找我家主子有事?他今日轮值呢,您忘了?”
徐振羽经年在外行军,身量高大、肩宽背厚,个子比乌影高出一个头€€还多, 他低头€€垂眸看着这个苗人少年, 一双鹰眸中精光闪烁。
乌影其实很不想和这样的眼睛对视。
他们苗人亲近自然, 除了自己的同族, 就是€€跟山林鸟兽玩在一处。平日他爬到高树上€€睡觉, 醒来时身上€€都会落满小鸟。
苗人坚信鸟兽身上€€有种不一样的灵, 能凭借直觉观察出友善和危险。
若换在他和徐振羽之间, 乌影就觉着自己是€€被高空雄鹰盯上€€的鸟雀,总有种下一刻就要被利爪撕裂的感€€觉。
可李从舟交待了要他照顾好云秋, 这时候他也不能退。
于是€€乌影只能硬着头€€皮回看,后颈都被逼得生出凉意。
不过好在徐振羽只是€€看了他半晌, 并没坚持要进帘帐去,只若有所思地喔了一声,然后环胸抱臂道了句:“这样, 那是€€我记错了。”
乌影哈哈赔笑两声, 只盼着徐振羽快点€€走。
“那等他巡防回来,你告诉他让他到中军帐找我, 我有事情和他说€€。”徐振羽放下手臂,摇摇头€€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他又顿步回头€€,给€€长舒了一口气在抚胸口的乌影抓个正着。
乌影:“……”
他都快尖叫出来了,可还是€€强撑着反问道:“将、将、将军还有事?”
徐振羽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竟往上€€翘了翘,然后他背过身去摆摆手,铠甲铿锵、红袍飘扬。
乌影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远、走到彻底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双腿一软跌坐在军帐门口,然后哀嚎一声深深地给€€脸埋进掌中。
盘腿在门口缓了一会儿,日头€€渐起、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后背上€€,一点€€点€€给€€那些渗出来的冷汗烤干。
乌影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含出嘴里藏着的骨哨,叫来两个属下请他们守好军帐,然后自己才挑开帘子走进去。
帐内大部分的东西都还在原位,床铺虽然凌乱但是€€上€€面的被子都全部被卷走了,仅剩下……一个枕头€€?
乌影眨了眨眼,转头€€将目光垂落到那口藏人用的大木箱上€€,木箱盖得严丝合缝,可若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见边沿冒出了一小截藕荷色的丝带。
他偏了偏脑袋,忽然想明白了床上€€枕头€€和被子的去向。
乌影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
小老€€板出来本是€€想找他,结果一掀开帘帐就撞见徐振羽,害怕被发现后、一溜烟跑回军帐内抱起枕头€€被子就跑。
这么一想,乌影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走过去想给€€箱子打开。
结果轻轻抬了一下没抬动,像是€€有人在里面用力拉着箱子不让人打开一样,而且刚才露在外面的藕荷色丝带也嗖地一声收了进去。
这下,乌影忍不住了,他闷闷笑出声,“……是€€我。”
箱子:“……”
扣得严丝合缝的箱子动了动,慢慢掀开一条缝儿,先是€€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然后是€€一双柳叶眼。
那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两下,眼神戒备又紧张。
看清楚外面的人真是€€乌影后,云秋才一下掀开箱盖,然后长舒一口气靠回箱子里,他怀里抱着枕头€€、箱中全是€€被子,还有条皱巴巴的小裙子。
“吓死我了,”云秋把脑袋靠在箱沿,“还好舅……将军他没进来。”
乌影想起徐振羽刚才看他的眼神,十分认同地点€€点€€头€€,也跟着靠着箱子坐下来,“可不是€€,真的好吓人。”
两人缓了一会儿,云秋才慢慢从箱子里爬出来,乌影站起身扶了他一把,“所以,刚才你叫我是€€……?”
云秋揉揉眼睛,唔了一声回想:
西北的天气和京城很不一样,而且天亮很早,李从舟离开之后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明明垫了好几床厚褥子,可云秋还是€€觉得床板很硬。
他扑到李从舟睡的那一侧,脑袋埋在枕头€€里猛猛吸了两口,才懵懵懂懂地坐起来,下床踢上€€鞋子、准备叫点€€心进来帮他梳头€€。
他还从没起过那么早,精神恍恍惚惚,晃悠两下飘到盥洗架旁相€€用水匀面,可是€€手指才放进水里、就被那冰冷的水冻了一哆嗦。
刺骨的寒意一下就给€€云秋弄精神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了李从舟留给€€他的条儿,用一只茶盏压在床旁边一张小凳子上€€。
李从舟说€€他今日要到黑水关轮戍,日落后才回来,点€€心留在他的营帐内有诸多不便,所以他就先给€€人带出去送到那边专门给€€朝廷来人安排的地方。
但是€€李从舟给€€乌影留了下来,让云秋有什么需要就喊他。
云秋看完留言后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还是€€有点€€困,可床上€€没了李从舟那暖烘烘的大火炉也睡不舒服,所以他给€€自己套好衣服后,还是€€决定出去喊乌影。
€€€€他可不会自己扎小辫子。
“啊?”乌影挠挠头€€,“……编辫子吗?”
云秋坐在妆奁盒的铜镜前€€,乖乖点€€了点€€头€€,然后将木梳递给€€乌影。
“……不用我去帮你把你的小厮带过来吗?”
“现在还很早嘛……”云秋说€€了一半看见外面明媚的阳光,又改口道:“啊不是€€,主要是€€,是€€……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军帐里。”
他看着铜镜里的乌影,声音变轻,“要是€€、要是€€大将军又回来怎么办?”
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