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又匆匆从江南大营赶回到荷花村,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村口劳作的百姓已经回去了大半,家家户户升腾炊烟、路上行€€人寥寥。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噬心蛊的效果,乌影得了李从舟的令,拿出那金哨吹了一阵,霍统领便眼睁睁看着那村子里的百姓一个个从房屋里走了出来€€。
“这……?!”
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霍亦清,也被眼前这一切骇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看乌影,又看向€€那些从家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百姓。
村里不€€似杭城,道路上没有街灯,可霍亦清还€€是看清楚了不€€少百姓是直接踩进了泥塘里,有人的衣裳被火撩着,他也没有反应。
“够……够了!快叫他们回去!”
老统帅难得失态狼狈,乌影便吹了金哨,给€€那些百姓解开€€了控制。百姓看到彼此在房屋外,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并没太当€€一回事:
“哎呀六婶子,你€€怎么也出来€€了?”
“你€€呢,你€€出来€€等你€€家四郎吧?他们路远是要晚些,不€€着急!”
……
霍亦清瞪着远处议论纷纷各自问候的百姓,心€€咚直跳,又直接带着李从舟他们返回到江南大营,要李从舟细说此事。
李从舟摘掉那些前世今生的缘由,只给€€霍亦清讲了西北戎狄的事,说西南苗寨有黑白苗之分,最后提了一句前朝与襄平侯有关的旧事。
虽然明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襄平侯,但李从舟没有实据,只能隐约推断给€€霍亦清听,至于上表如何说,这便是统帅自己的事了。
霍亦清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竟是对着李从舟一拱手:
“此事干系重大,多谢世子提前告知,我€€会想办法知会杭城百姓和将士,也会给€€陛下密报此事,只是……”
他顿了顿,抬头看李从舟一眼后,才继续道:
“只是朝廷到时候是将这件事分拨给€€末将处理,还€€是另外再派人,这便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了€€€€”
李从舟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朝堂考虑朝堂的,他的仇、乌影的仇,他们会想办法自己去报。
虽说乌影联络柏氏失败,可是西南蛮国€€里可有不€€少暗恨黑苗的部落,都是苗人说话也方便,说不€€定€€他们能先襄平侯一步找到关键的配方。
€€€€破解那黑苗巫典上的白骨贮。
谢过统帅后,李从舟转身€€喊了云秋一声,结果却发现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旁边的圆桌上睡着了。
李从舟凑过去,轻轻推推他,凑到云秋耳边小声喊,“秋秋,起来€€,我€€们回去了€€€€”
结果云秋睡得懵懵懂懂,听见李从舟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冲他张开€€手,眼睛都没睁就嘟嘟哝哝喊了句,“好饿€€€€”
那声音太黏糊,惊得霍统领都忍不€€住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李从舟却旁若无€€人一般,直接给€€人整个打横抱起来€€,然后喊远津拿来€€披风斗篷给€€他盖好,一边打理一边哄,“这就回去吃饭了。”
他们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刚才心里装着事不€€觉得,李从舟和霍统帅说话时,云秋就觉得肚子里好空、眼皮好重,然后慢慢就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给€€拉高风帽给€€云秋盖盖好,李从舟神色坦然地转过头来€€告辞,“霍统领,今日多有打搅,我€€们这便告辞了€€€€”
霍亦清张了张口,看他们半晌后耳根忽然有点红,最后挥挥手让管事相送,自己没好意思出来€€看年轻人卿卿我€€我€€。
点心带着远津,先一步回吟风楼点菜。
远津这几日跟在点心身€€边也学了不€€少:云老板喜欢吃甜口,也爱酸辣的东西,不€€会喝酒,喜欢各类时新的小菜;他们世子就没什么忌口挑嘴的。
而且远津看着点心,越来€€越觉得当€€小厮是一门学问€€€€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贴身€€伺候,什么时候该提前过来€€点菜,这些,都好有门道。
“怎么了?”点心和小二交待完,回头就对上了他有些过于热烈的目光,“远津怎么……这样看着我€€?”
远津摇摇头,红着脸小声解释,“就是觉着您挺厉害的。”
点心好笑,拍拍他的肩膀,“时间还€€长€€、日子还€€久,慢慢来€€吧。”
李从舟带云秋跑马回来€€,小东西还€€挺有本事€€€€这一路颠簸,他就这么靠着人睡得安安稳稳,甚至还€€能打两个小呼噜。
下马,给€€人抱进去净手、擦脸,李从舟最后是用一块软炸里脊肉叫醒的云秋,小家伙闻着味儿就张开€€了嘴,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要吃肉。
€€€€还€€真像狸奴。
云秋揉揉眼,啊呜一口鼓着腮帮嚼了嚼,才缓缓醒过神。
若不€€是怕他半夜饿醒了折腾人,李从舟倒想让他就这么好好休息了,不€€过正好借吃饭的时间,也可和云秋仔细商量商量:
襄平侯在江南的实力€€不€€知几何,曲怀玉的生意既是被白帝城的截胡,便是又牵扯出第二方势力€€,再加上曾泰、杭城府衙,云秋实在不€€宜久留。
他耐心地给€€自己的担心讲明白,生怕云秋撒赖说要留下。
可这一回的云秋沉吟片刻后,却好说话得很,点点头乖乖就应下了,还€€主动€€提出来€€,“我€€们走陆路,走官道,一刻都不€€停就回京。”
李从舟微挑眉梢,抱臂看他。
云秋也回看他,“干嘛,不€€信我€€呢?”
李从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看着他。
云秋撇撇嘴,想了想告诉李从舟自己的想法,“小瑾的生意我€€是挺不€€甘心的,可我€€也不€€想你€€分神来€€护着我€€,我€€回京去,你€€也安心些。”
“这是其一,还€€有我€€刚才想了想€€€€”
云秋露出个蔫坏的笑容:
“曾泰既然是那等见利忘义、趋炎附势的小人,那小瑾亲自以€€€€‘五公主驸马’的身€€份追讨,那不€€是更棒吗?”
“我€€又何必来€€强出这个头,到时候热闹看戏就是了。”
李从舟瞧着他露出小狐狸般算计的笑容,摇摇头,终于也绷不€€住笑了,但他还€€是竖起小手指,要云秋与他拉钩。
云秋看他一眼,笑盈盈勾了他的手指,却用力€€一拉李从舟的手,给€€人拉过来€€后、踮起脚尖仰起头送上一枚缱绻的吻。
一吻终了,他嘿嘿一乐,抠着李从舟的小指晃了晃,然后舔舔他的唇角,“我€€们有正经聘书,所以往后承诺起誓,要这样……唔!”
李从舟搂着他,一手箍住他腰、一手撩起他下巴,给€€刚才浅尝辄止的吻加深成了舔吮啃咬。
最后在云秋顶着水色眼眸、红润脸庞昏过去时,他才意犹未尽地啄吻了他的唇畔,“小笨蛋。”
第094章
云秋回到京城的时候, 已是承和十六年的仲冬。
冬月雪飘,官道两旁的树木上都挂满了雾凇,远看若枝头银花千绽。
云秋带着点心、张伯, 四个银甲暗卫和一队乔装改扮的银甲卫从江南取道庐州,过€€淮水北上颍昌府入京。
虽也€€是星夜兼程, 但陆路比水路慢,且为防备敌人事先埋伏暗害,这一路上银甲卫都未投店,实在累了就原地安营, 总之€€是给云秋平安送回了陈家村。
天冷, 云秋不爱在京城里待。
虽说早动了念在云€€钱庄二楼加装暖阁, 但想到年底关店、掌柜伙计们都要各自回家过€€年, 他也€€想多在田庄上陪陪陈婆婆, 所以也€€就歇了此念。
贺梁听说云秋要来庄上住, 早早就烧暖了阁子, 拢了袖等在门口,陈婆婆也€€让陈槿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就往庄上来看一看。
未避免点眼、银甲卫都是穿着普通的棉袄布衫, 给€€云秋送到地方、检查了周围无甚危险后,他们就纷纷上马、返回屯所复命。
贺梁不认得这样打€€扮的银甲卫, 还€€当是云秋生意€€上的伙伴,还€€追出€€去喊了一句,让那€€几位大哥有空就来庄子上吃饭。
张伯是在京畿就与他们分别的, 他还€€要上辅国将军府去给€€曲怀玉回话€€。
€€€€生意€€没谈成, 曾泰那€€小人见利忘义,甚至还€€讹了他们五百两。
曲怀玉这个年注定要在京城里过€€了, 刚刚成婚加上冬日里道路难行,辅国大将军也€€劝他就偷闲几月, 好好陪他一段时间€€。
而云秋在返程路上时,四公主、五公主两位是同一吉时在宫中承福殿举行的婚礼。
承福殿原先是世€€|祖皇帝大婚的宫殿,后来又成了正经赏赐文武群臣的嘉礼殿,经年改建后,现在是个供奉殿,就位于皇帝寝宫明光殿后、在宫禁中轴线上。
照旧俗,锦朝公主出€€嫁前都在宫中与生母、养母一起居住,特别得宠的,可能会得到皇家封赏独殿而居,甚至出€€宫开府。
四公主、五公主并非嫡出€€、亦未有优渥圣宠,因而一切都是按着旧礼办€€€€皇帝和贵妃御赐东西做陪嫁,然后舒妃、淳嫔宫里各自出€€一份,再由€€廿四衙门配一份。
公主在母亲的宫殿中梳妆打€€扮好、穿上喜服做轿到达承福殿,拜别了父母€€€€也€€即皇帝陛下后,接受完封赏,就直接送到两位驸马府上。
正经的三叩首天地礼,都是在驸马府上完成。
舒妃和淳嫔是后宫妇人不能出€€宫,若是得脸些的,皇帝和皇后会到臣子家吃喜酒,但和赢安、曲怀玉两人都不是什么€€重臣,这礼也€€就免了。
和赢安校尉有自己的府邸,所以四公主的车驾和嫁妆是一并送到了和府,然后摆宴与众宾客同庆。
和赢安是独子,府上是母亲掌家,和母四十多岁尚年轻,待公主十分客气,嫁妆等物都由€€她自己看管,并邀她一起学着管账。
而曲怀玉是客居京城,并没有自己的府苑,所以五公主是被送到辅国大将军府上,特事急办,曲怀玉的六位舅舅都回来了,其中上回老将军寿诞被耽误的江二郎也€€赶了来。
五公主年纪小,出€€了宫门后身边就带着嬷嬷和四个使唤的婢女。
老将军敲打€€过€€曲怀玉,也€€与他说了很多成家过€€日子的道理,曲怀玉虽惦记着他的生意€€,却也€€不会苛待公主。
他是个直人,说话€€做事不懂转圜。
旁人的洞房花烛夜是说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曲怀玉却是将自己身上带着的房地契摆满了一床、一地,什么€€灵州的布行、茶园、马场,还€€有京城的田庄等等。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五公主,先小心翼翼赔礼,说:“公主虽然您生得好看,但我……我还€€有好多生意€€要办。”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举手立誓,说虽不知道五公主看上他什么€€,但他有这些生意€€傍身,就绝不会叫公主饿着、没漂亮衣服穿。
“我在金莲池说那€€番话€€并不是自视清高、也€€不是要凸显自己,那€€是我的真心话€€。”
思€€筝公主看着那€€一床的房地契,忍不住笑出€€声,她嗯嗯点头后,笑盈盈指着曲怀玉放出€€来那€€些东西,给€€他粗略算完这其中的利钱后,道:
“嗯,我相€€信你,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曲怀玉听完她的话€€后两眼放光,“你、你会算账!”
而且,还€€很懂些经商的门道!
不然只看位置和房地契,不会能算出€€这么€€□□差不离的利钱。
“哼,”凌思€€筝骄傲地扬扬头,“你不知道,我会的还€€挺多呢!”
不过€€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绞了绞自己的巾帕,脸上的神情有点暗淡,“不过€€在宫里,女孩子精于数算并不是什么€€好事……”
“娘也€€要我在外面规行矩步、不要招惹什么€€事,凡事让着四姐姐,不要太出€€挑,要尽量平庸,才能保全自身。”
淳嫔林氏没有母族,自己在宫里也€€并不算得宠。
这些年看着太子|党和四皇子相€€争,也€€觉得太过€€出€€挑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若云公主还€€朝是那€€般光景,林氏就希望女儿平安、门第家世€€都没那€€么€€要紧。
曲怀玉也€€不喜欢宫廷朝堂里的角逐斗争,听了她这话€€点点头笑,“那€€你在我家不用这样,外祖父重视规矩,但不拘着小辈,我是做生意€€的平头百姓,也€€不在乎这个。”
“我爹我娘都在西南,头里的哥哥也€€没这么€€多规……”
“嘘€€€€”五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家的事我都知道,那€€日我就偷偷看过€€谱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