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着襄平侯烦闷,他€€一皱眉转向乌影发难,“你检查了这半天,不€€会什么都没€€看出€€来吧?”
陆商和尤雪两位善济堂的大夫可是瞧出€€来了阴阳逆脉,李从舟眯了眯眼,要€€是乌影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可就要€€揍人了。
乌影十五岁被李从舟救出€€来,如今也过去八年,和他€€相处也算有默契,一瞧李从舟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盘算什么。
他€€盘腿坐到€€暖桌边,打眼看了看那边几乎叠成一体的两个人,不€€耐地啧啧两声,“你们汉医看的不€€差,两种蛊虫相争,脉象上€€行逆,这不€€打紧。”
“不€€打紧?”李从舟不€€满,“男生女脉、脉象逆行,这还不€€打紧?”
乌影耸耸肩,“你家宝贝小相好的又不€€习武,逆脉而行大多是影响习武练功的人,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血脉爆裂而死。”
“但€€他€€不€€习武,也没€€什么内家功夫在身上€€,逆就逆了,没€€多大事€€。”
李从舟啧了一声,很不€€满他€€这个回答。
“你倒还别不€€服气,”乌影哼哼两声,“你家宝贝这算是幸运的,只是逆个脉,人本身没€€什么事€€,有的蛊毒相克相冲、人是能做死的。”
这时候点心热了牛乳茶进来,还带着一盘瓜果小食,他€€给东西放下后,笑盈盈问了李从舟:“世子今日在庄上€€用饭么?我好叫他€€们备。”
李从舟回来是先见过了父母才过来的,王妃虽然有些怨他€€回来也不€€在家待着,但€€听到€€他€€是去见云秋,便又改了笑颜、叫他€€晚上€€别回。
见他€€半天不€€开口,乌影便主动应了:“在在在,我们晚上€€回家没€€饭。”
送了点心出€€去,乌影仰头灌了一大口牛乳茶,才转过头看继续自己刚才的话:
“我是说真的,小秋秋你这真算运气好,那些能一下冲死的也不€€赖,就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疯了傻了的都有。”
李从舟听了这话,心中更恨襄平侯,只问乌影有无解法。
乌影耸耸肩,“解倒是能解,但€€需用内劲给蛊虫从心脉里逼出€€来过到€€手上€€,然后再割腕放血。过程里疼痛难当,最后还要€€失好多血。”
他€€看看脸都吓白的云秋又看看李从舟:“怎么样,你舍得不€€?”
李从舟:“……”
“既无什么大碍那就别解了,”云秋着急地朝乌影摆摆手,又转头看李从舟,“我怕痛……”
李从舟深吸一口气,揉了揉云秋脑袋看乌影,“你确定€€……没€€有大碍?”
乌影嫌他€€烦,点点头拱手,“没€€有没€€有,你们汉医不€€也说了没€€有,除非你家宝贝小相好从今天开始要€€习武。”
云秋立刻给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习武,我连马步都不€€会扎。”
乌影了然,对着李从舟耸耸肩。
意思是€€€€你瞧。
“那还能避毒么?”李从舟最后追问了一句。
“能啊,”乌影掏了掏耳朵,“到€€底是我们从小就养的蛊虫诶,你没€€看那噬心蛊都斗不€€过么?”
他€€翻了个白眼,心想当初就不€€该答应李从舟。
现在他€€平白无故欠了下属一个老婆,自己的老婆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盘问到€€这,李从舟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可坐在他€€腿上€€的云秋却慢慢皱起了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在那边端着牛乳茶豪饮、往嘴里不€€住丢瓜果花生的乌影。
€€€€刚才乌影说什么?
说蛊毒相冲相克会给人做死,说严重些还会疯会傻。
他€€慢慢从李从舟身上€€站起来,人往乌影那边挪动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眼李从舟,然后轻声问:“那……小和尚身上€€也有蛊吗?”
“当然有,”乌影愤愤不€€平,“那可是我养了十五年的宝贝疙瘩,当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他€€见云秋这般问,以为云秋是对蛊虫有兴趣,便高高兴兴拉了他€€坐在自己身边,细细与他€€说起来这蛊虫的由€€来。
还一本正经€€地要€€云秋记着账,“正好你问,那小秋秋你也记着帮我做个见证,你家这位可欠着我两个媳妇儿了,我一个,我那属下小兄弟一个。”
“到€€时候我们大家的大事€€了了,他€€可得如数赔我!”
云秋眨眨眼,嘴角翘了翘,可他€€心里揣着一件事€€,那点笑意很快就散了,他€€先点点头应下,然后又问乌影道:
“那你说的疯傻……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疯傻……”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后才恍然大悟,“啊!你说蛊虫相冲所致的疯傻啊?”
他€€嘻嘻笑了两声,“小老板你真不€€错,不€€像其他€€汉人,谈及我们的蛊虫毒虫他€€们就闻之€€色变,没€€想你还挺感兴趣的?”
云秋讪讪笑,这时候也不€€好解释,只央着他€€继续讲。
乌影兴奋得很,觉着是难得遇上€€了识货的人,便是摆开架势与云秋讲:“像噬心蛊那样的,控制的是人的心脉;至于白骨贮,则是走骨骼。”
“这里头的门道很多,如两样、三样甚至数百样的虫子相冲,轻的就是血脉爆裂、经€€脉寸断而死,重些的变作痴傻、人事€€不€€省,严重的就是发疯。”
云秋要€€听的,就是这发疯。
于是他€€问,“发疯……是什么样的?”
乌影是没€€想到€€云秋竟然这般感兴趣,问得如此€€详细,他€€扬了扬下巴、美滋滋给李从舟丢了个炫耀的眼神€€,然后才说道:
“这个我也没€€见过,是听族中的老人说的,说以前黑巫为了验证哪种蛊虫最毒、最强,是用活人做过试验的。”
“不€€过人的体质也不€€同€€,即便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施蛊顺序,有的人才中两种蛊虫就暴毙死了,有人身上€€挨虫咬四五下,看上€€去也好好的。”
他€€说来说去说不€€到€€点子上€€,云秋掌心里都渗出€€好多汗。
趁着乌影不€€注意,云秋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李从舟,然后才回头来继续问道:“那看上€€去好好的……会不€€会突然……杀人什么的?”
“诶?”乌影乐了,他€€重重拍了云秋的肩膀一下,“小老板你还真懂行!疯了就有这样的!而且有时候杀完人根本没€€杀人的记忆。”
云秋一颤,僵直的身子一下松泛下来。
乌影还在絮絮说着,可他€€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原来是蛊。
前世李从舟从西北回来,在宁王府认祖归宗的大典上€€大开杀戒,从前厅杀到€€后院,一开始针对的对象还有所挑拣,到€€后来却变成是见人就杀。
云秋承认前世的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李从舟最后杀他€€的原因,好像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他€€一直以为李从舟是因为真假世子的事€€情才对他€€怀恨在心,加上€€小时候在报国寺里,顺哥他€€们一群刁奴也对寺中小沙弥有所刁难。
然后一星点的仇恨积累多年,所以在那一刻爆发罢了。
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蛊毒的影响。
云秋转念到€€这里,又凝神€€重新看向乌影。乌影还在滔滔不€€绝地叙说着蛊虫相生相克相冲的道理,甚至讲起了从前那些传闻中玄之€€又玄的蛟龙故事€€。
“那……”云秋打断他€€,“小和尚你检查过没€€?”
乌影被呛了一下,不€€解地眨眼,“什、什么?”
“他€€在西北那么久,还在西戎人堆堆里面出€€生入死的,万一呢?”云秋拉着乌影的手,给他€€往李从舟那边带了带,“好乌影,你也帮他€€看看呗?”
李从舟是没€€想到€€让乌影检查云秋能查到€€他€€身上€€,本来摆摆手想要€€拒绝,却看到€€乌影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吧?”云秋走过去,主动牵起李从舟的手,翻开手腕递给乌影。
乌影探上€€李从舟脉门,对着李从舟也帮忙云秋讲出€€一番道理,“西戎人身上€€中着噬心蛊,你们在里面拼杀,如果有虫子咬你,你也不€€知道不€€是?”
“嗯嗯。”云秋很当一回事€€地点点头。
李从舟看着云秋实在担心,便依言让乌影翻弄。
乌影重复了一道刚才的流程,只是动作上€€快了很多,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后,他€€笑起来对着云秋摇摇头,道了一句:“放心。”
然后又睨李从舟,“算你运气好。”
毕竟噬心蛊在宿主死亡后,是要€€就近寻找活物寄生的,李从舟在西戎大军里窜来窜去,竟然还没€€被虫咬,真是运气不€€错。
李从舟瞥了他€€一眼,兀自整理好袖口和领口,“让你多话。”
乌影可无辜了,“这不€€是小老板问么?”
李从舟却只给云秋牵回来,揉揉他€€的脑袋让他€€不€€要€€担心,“乌影都是说大话唬你呢,我没€€事€€,也会小心。”
“不€€是……大话……”云秋低声喃喃。
“嗯?”李从舟没€€听清。
云秋却摇摇头,一下扎住他€€脖子扑到€€了他€€怀里。
€€€€还好这一世的小和尚没€€被害,还好这一世的西戎已经€€灭了。
李从舟搂着他€€的腰,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人抱稳后、恶狠狠瞪了乌影一眼:让你胡说八道吓唬他€€!
乌影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明明是云秋自己要€€听的。
晚些时候,贺梁应付完田庄各处的账回来,点心和远津打下手,贺梁主厨给弄了一锅子鸡汤,其他€€切好的肉片、蔬菜都放到€€暖阁里上€€架烤着吃。
乌影有得好东西吃就很高兴,而且也喜欢听贺梁讲村里的家长里短。
远津出€€去历练一趟稳重成熟许多,这会儿正跟着点心学€€如何€€在肉上€€面刷油、如何€€给肉烤得外酥里嫩。
李从舟本来就话少,云秋也难得沉默,两人挨挤在一起没€€多说什么话,好像就在静静看窗外的落雪。
云秋心里压着事€€,前世他€€死以后的宁王府如何€€了、李从舟又如何€€了,他€€都根本不€€知情,而且……襄平侯最后到€€底有没€€有伏诛。
外面的风雪渐大,李从舟给他€€们身上€€披着的绒毯拉高了些,探手摸了摸云秋的手,又给那微微发凉的小爪子拢在掌间。
他€€能感觉到€€云秋的情绪波动,但€€却不€€知具体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乌影说的那些蛊虫的事€€,按理来说,云秋不€€会失落这么久,所以一定€€是有别的事€€。
又或者,只是担心?
云秋明明不€€喜欢毒蛇蝎子和爬虫,却能追着乌影问了那多半天,言辞之€€前全是绕着蛊毒相生相冲在问,甚至精确地说出€€了发疯之€€症……
李从舟盯着云秋的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他€€这兀自思索,云秋却忽然仰头看着他€€发问,“那个大坏蛋……我是说、襄平侯,朝廷会收拾他€€的吧?”
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人可卷了太€€多无辜的人命进来。
李从舟一愣,垂眸就看见了云秋那漂亮的柳叶眼里、熊熊烧起了两簇愤懑的火,而且嘴唇紧抿、都快绷成了一道线。
他€€柔和眉眼,抬手戳了一下云秋的嘴角,“想这么多。”
云秋捉了他€€的手,嘴角松开,但€€是还是不€€高兴€€€€要€€是换成别人,什么朝堂党争、什么军权制衡,他€€都不€€关心。
即便是林瑕认真在准备的青红册改革,云秋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这个襄平侯是前世害惨了他€€的人,今生也伤了李从舟那么多次。
云秋很难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