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儿子?
一夜之间三十余口尽灭?
云秋眉心突突直跳,总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
“丁二小姐呢?”他问€€。
“那夜是曾泰喊儿子回家谈生意€€上€€的事, 丁家二小姐就没跟随, 所以幸免于难, 不过那位小姐也受惊不小, 所以府衙也没徇私, 直接给曾少爷押入了死牢。”
云秋想了想, 还是先给点€€心、远津请进屋, 毕竟现在院子里还有半扇猪,贺梁和庄上€€几个帮工还在磨刀, 那唰唰的声音配上€€他们在说凶案……
他缩了缩脖子,总觉得有点€€€€得慌。
早春的京畿尚有凉风, 云秋畏寒,所以暖阁还照旧烧着。点€€心进门后就主动过去端茶、递上€€瓜果,倒弄得远津有些不好意€€思。
他连连摆手, “点€€心哥哥不用, 公子就叫我来递上€€话,我这儿说完就走。”
“那话也不是三言两句能说完的, ”云秋抓了个小林檎塞到他手里,“坐下吃着慢慢说。”
远津捧着那个林檎脸红了又红, 最后嗫嚅了一句谢谢云公子,才继续说那曾泰家的事。
原来就在几天前,刚出正月,曾泰盘算着新一年的生意€€,就给儿子叫回家来商量。
事情谈得都顺利,曾泰留儿子晚饭、父子俩还小酌了两杯,曾母陪坐还请了乐姬弹唱。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那曾少爷突然中邪一样€€跳起来,拔了堂上€€一把做装饰的文剑后见人就砍。
曾泰反应不及,是第一个被杀翻的。
陪着伺候的曾夫人尖叫了一声,被曾少爷一剑扎穿了喉咙,两个乐姬也是嗖嗖两剑封喉。
其他管家下人见少爷这样€€杀红了眼,也顾不上€€劝,纷纷四€€散逃窜€€€€
跑得快的几个眼看都跑到门口了,却又被曾少爷带来的小厮和武夫拦下,这些人也是掏刀子就攮。
一时,曾府上€€宛如人间炼狱、血流成河。
“关键是曾少爷这群人,明明犯下这般大案,他们却像没事人一般照旧驾车回了自己家。”
“不过那时天色晚,曾府又在深山内,路上€€倒也无人看见报官。”
“曾少爷回家后没洗漱,就带着那么一身€€血衣和衣而卧,脸上€€都还沾着不少血。”
远津吸吸鼻子,“就这样€€,第二天清晨可给丁二小姐吓得不轻,人尖叫一声昏死过去,丁家下人这才报了官。”
云秋:“……”
这不就和前世李从舟在认祖归宗大典上€€干的事一模一样€€么?
€€€€都是突然暴起杀人,看着像中邪发疯。
“那曾少爷醒来后,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公子你知€€道€€?!”
云秋托着腮帮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那一幕幕的可都历历在目。
远津等了半天没等到云秋回答,看看点€€心后,也知€€道€€主子的事不好追问€€,便继续说曾家。
不仅是曾少爷不记得自己杀过人,跟着他的几个武夫小厮也没一丁点€€印象。
三十多€€条人命是重案,而且其中还涉及弑杀父母。加之凶犯又是自己女婿,杭城府衙不敢擅断,连夜写了陈情书报给浙府。
浙府长€€官闻听自己治下出了这么一桩大案,当€€日便派了断狱、差捕、仵作和两班皂吏到杭城。
由于曾少爷是犯案后直接回家,凶器、血衣尽在,断狱和仵作验伤后,只用了两日就还原了事情经过。
凶犯、恶首、凶器已明,过程也能以验伤呈报还原,浙府便判曾少爷入死狱、以子弑父母罪处凌迟,其余小厮、武夫也同罪斩首。
只是衙役们用尽了酷刑,小厮武夫皆屈打成招,唯有那曾少爷死活不愿认罪画押,直说他是冤枉、是中邪,绝不可能弑杀双亲。
杀人是重罪,杀头是重典。
犯人不愿认罪画押这就存在办案上€€的疏漏,虽说证据完备、断狱齐整,但浙府也不愿落下把柄供人日后弹劾。
于是浙府便以《礼记.月令》明典,判了曾少爷等暂收死牢,至秋后方问€€斩。
也暗中责令杭城府衙利用这段时间仔细探查,如确有冤情,便要尽快上€€报。
所谓月令,是在说四€€时有序,原文云秋背不住,却知€€道€€一句:“寒蝉鸣,鹰乃祭鸟,用始行戮。”
后世流传演绎,逐渐也就有了“春夏赏、秋冬刑”的传统,也算是应时有节的赏罚分明。
“曾少爷到底是丁府衙的女婿,丁小姐平复心情后不想这么年轻就守寡,听闻事有转机,也在家中闹起来,要父亲还她丈夫公道€€。”
“所以杭城府衙就从凶案发生之日往前查、查曾少爷见过什么人、曾府上€€去过什么人,曾泰可能和谁有矛盾……”
说完这些,远津挠挠头,暗恨自己嘴笨。
讲这么老€€半天,却还没说到关键处,他偷偷看了眼点€€心,暗下决心以后还要好好学学怎么报讯说话。
然后,远津才讲李从舟派他来的原因€€€€
“杭城府衙查来查去,就找到了曲驸马之前那笔生丝的交易,毕竟生意€€上€€的纷争也可能结仇,府衙就派人上€€京来问€€。”
江南距京路远,丁府衙忙着处理€€凶案也并€€未关注京中消息,所以他派来的人十分莽撞地闯到辅国大将军府上€€,才知€€道€€曲怀玉已是驸马。
辅国大将军已是府衙招惹不起的人,皇亲国戚更不是他们方便过问€€的。
那几人讪讪议论两句后,茶都不敢吃一杯,就匆匆忙忙走了。
曲怀玉怕这件事牵扯到云秋,虽然吟风楼的伙计们不会乱说话,但毕竟张伯带着云秋去过曾府、那几日又都一起行动,难保杭城里有人会见过他们。
张伯想给云秋提个醒,但一时在京城里找不到人,最后通过曲怀玉辗转寻到李从舟那儿。
李从舟今日要跟着宁王朝参,所以就只能派远津过来田庄上€€报讯。
“驸马爷让您这些日子别去江南,风声紧,谁知€€道€€那丁府衙会不会为了女儿铤而走险、乱抓人顶罪……”
曲怀玉是驸马他们动不得,但云秋现在就是个经商的普通百姓,府衙说不定会选他动手。
云秋点€€点€€头,谢过远津。
之前去杭城,一则是有曲怀玉的嘱托,二则是他准备做个布庄、想跟着张伯去学些东西。
最要紧,是当€€时李从舟也恰好要下江南,他想跟小和尚多€€待会儿才决定去的。
今年开年,他就要忙布庄的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京,所以他也让远津带话、要李从舟放心。
远津应了,这便起身€€告辞。
云秋他们还想留饭,远津推了几回学机灵了,找准机会钻过贺梁和那扇猪中间的缝隙,溜了。
“……这小孩。”
看着远津背影,云秋笑着摇摇头:也学精了。
“东家,”贺梁指了指这半扇猪,给云秋禀明用途,“待会儿我请屠户过庄,分作五份。”
“前腿我们留在庄上€€,这肉嫩、带梅花,能做的菜式也多€€;后腿并€€肋条等分作三份,送与三家铺子上€€。”
“猪头猪尾巴和下水什么的,就都送给曹娘子,她一定有法子料理€€……这分法,东家你看怎么样€€?”
被远津那么一打岔,云秋险些忘了庄上€€还有这半扇猪,他想了想,“我们庄上€€的再分一半送与陈婆婆。”
贺梁应下来,立刻吩咐人去办。
倒是云秋又想起来一件事,“贺大哥?”
“东家还有吩咐?”
“之前托您找的厨工……?”
“哎唷您瞧我!”贺梁一拍脑门,“险些误了您的大事,刚才要不是记挂这猪肉……我正要跟您说。”
宴惊鸿开业,曹娘子已过去做了掌厨,那云€€钱庄和恒济解当€€上€€的饭菜便无人料理€€。
小邱没多€€想,曾提出个众人直接到宴惊鸿用饭的主意€€,曹娘子也觉着可行。
但云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聚宝街上€€这样€€多€€街坊四€€邻,别人家也不欺有小邱这样€€爱打听是非的。
外人要是看见这两个铺子的掌柜伙计天天上€€宴惊鸿一日三餐地吃饭,心中必然要生出好奇疑惑。
那再稍加探查,必定会分明出究竟。
而且钱庄解当€€那都是走金过银的生意€€,铺上€€是一刻也离不得人,叫几个护卫轮流候着也不像话。
当€€然,马掌柜也提过,说雇几个小工,从宴惊鸿提了食盒往钱庄、解当€€上€€递,就像京城其他酒楼的外送一样€€。
但云秋也觉着不好,聚宝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两个铺子上€€人也多€€,那些酒楼的外送都是精致小菜。
€€€€哪能十几二十个人就吃几个小食盒。
所以云秋又分别托了曹娘子、贺梁,请他们往陈家村、曹家村寻人,看看有无合适的。
曹娘子那边才经过了宴惊鸿酒楼的挑人,这回是当€€真€€荐不出新的,只有看贺梁的。
“这些年庄上€€的收成好,大家伙又瞧着陈家三位爷跟着您混出了门道€€,这都眼巴巴望着。”
“您不知€€道€€,消息才放出去那几日,我和舅舅都忙坏了,他私下还骂了我,说他教个书都不得清净。”
贺梁的舅舅便是陈家村私塾的孔先生。
云秋听着好笑,却也怪了贺梁一句,“怎么好打搅到孔先生,肯定是你榜文没写好。”
“哪能呢!我写得可仔细了,都说是招收厨工,但来应的人还是少说四€€五十,那几日可给我们忙坏了。”
“那最后找着人没有?”
贺梁点€€点€€头,“选了三位,都是本村人,两位相公一位娘子,各自都有保人,做来的菜品也请陈婆婆帮忙尝了。”
“您今日要见工吗?”贺梁问€€,“要的话我就给他们都找来,您看看最后定下来哪一位。”
说着,贺梁先吩咐庄上€€一个较为机灵的帮工去请屠户来料理€€猪肉的事,然后又与云秋详说三人底细:
头一位是陈村长€€的四€€代远侄,叫陈乐,三十一岁,家中有老€€母亲和一妻一女,还有个已分家的弟弟,都在村上€€种€€地。
素日村子里红白喜事办酒,都是由这位掌勺,也算是知€€根知€€底、精于庖厨一道€€的。
只是他家里家眷太多€€,若都带到钱庄上€€、只怕安排不开,平白添许多€€挑费。
第二位是位远嫁过来冲喜的寡妇娘子,姓郑,成婚的时候才十四€€五岁,病秧子丈夫没撑过两年死了。
因而很被婆家嫌弃,来应征的时候是由山神庙的主持作保,说她这些年一直在庙上€€住着。
郑娘子的本家是开食肆野店的,也是家中遭了疫祸才流落冲喜,如今是二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