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到白€€帝城中€€,要么是在夔州丛山之中€€找个安静的野店,总之两家人关系好,总要聚上一聚。
李从舟低头暗算时间,他们€€出京城是三月十五,如今辗转江陵府、峡州两地,也是快三月二十。
再过八日就是东岳圣帝诞,这日子在京城、江南都€€是要大办的节日,往后,就是寒食和清明。
“所以,廿八日他们€€也要聚么?”
“可不要聚么?”公孙贤笑笑,“三月廿九也是老太太八十寿诞,义父的意思是一起办了,帖子也都€€送去了。”
李从舟点点头,应付着说了一句“那真是高寿”后,低头细想前世白€€帝城的民乱€€€€
府衙受邀去到白€€帝城,结果在白€€帝城内突然被噬心蛊控制暴起杀人,将城主夫人、老夫人和小公子都€€杀死在城内。
由此,公孙淳星才€€会突然造反、祸延江南百姓。
若白€€帝城内的局势当真如公孙贤所言,那问题很大可能是出在纳氏和刘银财身€€上。
回鹘族人是有很多姓纳,但纳氏亦可指代苗人的纳答氏、纳托氏和纳姆氏。
李从舟看着那公孙贤,正欲拉他借一步说话,前方巡逻的小船却突然吹起号角:
“少主!有船!有快船朝我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公孙贤立刻扶了李从舟一把,“世子,抱歉,您先快回大船上,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三两下从楼船上跳到附近一艘竹排上,然后就问巡防的小兵:“什么船?可有旗招?!”
小兵说清晨江面上雾太大,他们€€一时也看不清楚,公孙贤立刻叫手下全军戒备,更将大船藏到了最后。
“若是我们€€在前面开战€€€€”公孙贤交代手下,“你们€€就找机会带着世子他们€€脱身€€,不能连累他们€€。”
李从舟也担心云秋,快速返回了大船上。
这种龙骧万斛船原本是东部沿海上的军船,后来海上战事平,就逐渐被沿海的船商学用。
如今,运河上、黄水长€€河上都€€有袭用。
“世子,前面出什么事了?”
大船甲板上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蒋骏是军人,听见号角声反应比较敏锐。
李从舟给事情一说,但也安慰他们€€不用着急,公孙贤看着像是会料理。
问了点心,知道云秋还没醒,李从舟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自己将来怕不是要娶个小瞌睡虫。
于€€是他到船下灶房内端了两份儿€€早饭,虾蟹制的包子,还有鲜嫩鱼汤调的羹,一应都€€端到房间。
进屋时,云秋正懵懵懂懂坐在床上醒盹儿€€。
脑袋上的墨发乱成了鸡窝,寝衣也耷拉下一半、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突出的锁骨好像能盛下一泓日光。
李从舟给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走过去给云秋的寝衣拉高、长€€发理理顺。
云秋看着他,嘻了一声,咕咚扑倒在他怀里,看样子是很想再睡一场。
换平日,李从舟就由得他这么睡了,可如今外面正乱,他便轻轻掐了他腰,“起来吃饭。”
云秋嘶地一声,倒是不痛,只是痒。
抿抿嘴,云秋不乐意地隔着衣服咬了李从舟肩膀一口,然后才€€踢上鞋子下床洗漱、穿衣裳。
两人这儿€€耽误了一会儿€€,外面的兵戈声好像渐小,李从舟正拿巾帕替云秋拭去唇角的残羹,外面就有人敲门€€€€€€
“公子,世子,是我,点心。”
“嗯嗯,进来。”云秋抱着李从舟的手,嫌他擦得慢,自己主动€€蹭蹭,给嘴角一圈都€€擦光。
点心进来后看着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耳根还是有些热,不过他已经€€能够做到面色不改:
“不是敌人,是白€€帝城主,公孙公子让我请你们€€出去呢。”
白€€、白€€帝城主?
云秋的动€€作顿住,李从舟也是挑挑眉,没想到白€€帝城主竟然会找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从船中€€走出来,在甲板上时,就远远看见了远处立在小船上的白€€帝城主和公孙贤。
白€€帝城主的年纪是五十岁上下,可是他保养得很好,这么乍一眼看过去,若不说,还以为他和公孙贤一样大。
公孙淳星是一张甲字型长€€脸,天庭饱满,下巴却尖削,因此他留了三绺掩口黑髯,这样显得面目饱满。
大约是天生的,同样在水中€€讨生活,公孙贤看上去就像个黑面壮汉,公孙淳星的脸却很白€€、很干净。
他的眼窝深陷、鼻梁很高,钩鼻之下是一张覆船唇,因而看上去不怒自威、很有一股悍劲儿€€。
不过他笑起来、目光柔和的时候,又瞧着很是温和,仿佛只是个亲切的胡子大叔,正如此刻他与€€公孙贤说话的样子。
曲怀文和周承乐也走出来,到了甲板上。
公孙淳星远远看见他们€€,拱手作揖,尤其是看在曲家帮的面子上多加礼遇曲怀文。
到李从舟和云秋这儿€€,他则是抱拳拱手、躬身€€拜下做了大礼,“实在是小儿€€顽劣,冲撞了二位,还要请两位贵人不要见怪。”
话是这么说,但由他说出口、旁边还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云秋忍不住躲到李从舟身€€后笑了笑。
“听贤儿€€说,几位是预备到梓州去葬故人、然后一探蜀锦商道是不是?”
甲板上众人点头,公孙贤也怕是自己多话了,于€€是又补充道:“义父您若不来,我正要送世子他们€€走。”
“这就要走啦?”公孙淳星摇摇头,“难得有缘,也是凑巧,我们€€府上正要设宴,不如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
“在下对周山周老板是仰慕已久,也许久未见少帮主您到我们€€城里坐坐,世子殿下和小云老板这样的贵人,我平日更是无缘得见,不若€€€€到我们€€城里看看?”
不等云秋他们€€应,公孙贤就先愣了愣,“我们€€城里要设宴?”
公孙淳星看他一眼,多少有点不满自己这个义子打断自己话的行径,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是府衙大人,月末他要到京兆府公干,前日正好派人来问能否给这一场相€€聚提前。”
说完,他还瞪了公孙贤一眼,压低声音道:“若不是你跟你弟弟吵架,这件事你会不知情么?”
公孙贤张口想要分辨,却想起来曲怀文的嘱咐,最终忍下来,抱拳拱手,“是,义父教€€训的是。”
这厢,曲怀文、周承乐他们€€两个当然是拒绝,说他们€€平白€€无故怎好加入人家的宴会。
“这个不打紧,我与€€府衙大人私下都€€是朋友,本来也不谈什么正事,不过喝酒吃菜、闲聊风月。”
公孙淳星到底是能占据白€€帝城起家的人,说完这些后,又转向李从舟、云秋:
“正所谓‘秋风落叶霜花明,白€€帝城边古木森’,不是小人自吹自擂,二位路过此境,不去白€€帝城,可真是白€€来了€€€€”
云秋刚想拒绝,李从舟却一反常态颔首点头,说了个:“也好。”
咦?
云秋眨眨眼,好奇地盯着李从舟。
而李从舟只是轻轻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张扬。
“城主盛情难却,我们€€也难得来蜀中€€一趟,早听闻‘夔门€€天下雄’,如今也是时候去开开眼界。”
他松了口,曲怀文和周承乐自然作陪。
公孙淳星很高兴,让公孙贤招待好贵客,自己转身€€返回他的乾坤号上,然后在前面开拔带路。
一行大小船只浩浩荡荡,用了半日时间,从黑沙荡逆流上到了夔州境内白€€帝城。
白€€帝城在三山夹峙江心的一座孤岛上,远看过去数道城墙巍峨耸立,正门€€下的码头呈半圆弧形。
大小船只鳞次栉比,云秋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船,他粗略地数了数,少说也有五六百艘。
刚刚在船舱里,李从舟偷偷告诉他,说白€€帝城里可能会有坏人,让他尽量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或许还会有被蛊毒控制的尸人、白€€骨,”李从舟说得有些犹豫,“别被吓晕过去。”
云秋哼了一声,他才€€不怕呢。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是人变的、人编出来的,坏掉的人才€€是最恐怖的。
不过他点点头,下船后就给李从舟的手牵牵好,轻车熟路地扮演一个就是要跟自家小丈夫贴贴的粘人精。
曲怀文和周承乐不知内情,只是善意地笑两句。
公孙贤没生那根男女情爱的筋,根本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乌影深知内情似笑非笑,倒觉得小云老板有趣。
做客的府衙跟李从舟记忆里一样,带来了一队护卫,公孙淳星这边的老夫人、肖夫人也出来作陪。
只是没见到刘银财人,坐席上倒是留出来他的位置,公孙贤下首有一席空位,再往下,就是小公子公孙€€。
公孙€€孩童心性,手里还捧着个五彩球,见着云秋他们€€一行人,又好奇又羞赧,看了一会儿€€就躲到公孙贤身€€后。
距离开宴还有一会儿€€,公孙贤见刘银财那东西还没出现,本想主动€€请命去寻找,但又想到曲怀文说的要尽量避开与€€他单独相€€处,便忍下来,只当没看见。
李从舟也借机,说是想在城里逛逛,不知他们€€方不方便引路,公孙淳星要陪府衙,于€€是顺理成章又是公孙贤引路。
才€€走出去两步,那公孙€€故意丢了球,借着追球的缘故跑到公孙贤这边,仰头央著大哥带他出去。
肖夫人看着儿€€子这样,最终也松口,让他跟着公孙贤去,“乖乖的,别在客人面前给你大哥丢脸。”
公孙€€高兴起来,笑嘻嘻道了个:“知道啦。”
能出来玩,对一个九岁孩童来说是最好的事,他看着贪玩淘气,其实性子很好,说是跟着哥哥就跟着哥哥。
路上云秋他们€€问什么,他也能答上来一二。
即便是绕过城楼上两处炮台、乌影悄无声息降下来,这孩子也没多惊讶,反而还童言无忌地问了句:
“这个大哥哥怎么戴那么大的耳环?”
乌影看着小孩觉得可爱,挠了挠他的下巴,话却是对李从舟讲,“如你所料,府衙那几个人都€€是。”
李从舟啧了一声。
“不过你放心,”乌影勾起嘴角乐,“解药我都€€给他们€€服下了,待会儿€€,我们€€就可以静静地看他们€€表演了。”
“表演?”公孙€€不明所以,“戴耳环的大哥哥,你们€€带了戏班子来么?”
公孙贤再迟钝,这会儿€€也觉察出点味儿€€来。
他皱眉,询问地看向李从舟,“世子爷,你们€€这是……”
李从舟摇摇头,示意他此时此刻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乌影笑盈盈与€€那公孙€€逗:
“是呀,一会儿€€可有好戏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