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舟修佛法出€€挑,在€€众师兄弟中无人敢出€€其右,但茶道还讲究动手、用心,他就不是最好。
不过圆净禅师教他们这个,也不是为了叫僧人们去斗盏取胜,不过是让众弟子学着静心而已。
所以李从舟如今分点茶汤,也不过是做一份饮子出€€来给云秋就着茶果吃罢了。
云秋对茶道一知半解,却还很热心帮忙。
见€€李从舟当真要分点茶,便也披着狐白€€裘从躺椅上跳下,一会儿要帮他焚香,一会儿要给他掌灯。
“只可惜我不会弹七弦琴,不然倒正好可以在€€琴台这里给你伴音。”
李从舟摇摇头,手上动作不停,磨作茶粉放入茶碗,然后手握竹筅开始在€€那茶碗中打圈。
云秋趴在€€旁边看,却也是一会儿摸摸南瓜形状的€€小茶宠,一会儿碰碰几只高杯的€€闻香盏。
袅袅青烟浮,香案炉里这一道香还挺好闻的€€。
也非斗盏,李从舟就没€€做挂耳,只是做出€€一色茶汤,然后端着茶碗、牵了云秋走回到榻上。
宝船上的€€金纱窗是和合窗,里外都能推开,坐在€€罗汉榻上,也能看外面的€€天、外面的€€月和山。
他起身给躺椅上的€€绒毯拿进来,然后是手炉、炭盆,最后关上房门,挨挤到榻上。
屋内四角摆放着前朝遗留下来的€€古插瓶,里面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绢花,只是绢面用的€€也是蜀中锦缎、尽显白€€帝城之奢华。
云秋抱着茶盏小口€€小口€€抿,然后吃着他匣子里的€€糕点,靠在€€李从舟怀里筹划明日:
“商路办好、还了宝船,我们明日就可往峨眉山的€€方向开拔,我打听过,白€€水普贤寺是可以借宿的€€。”
李从舟点点头,他当然是什么都听云秋的€€。
两人挨坐了一会儿,云秋却真觉着有点热了,也不知是不是李从舟关上了房门、身后又靠着许多被子的€€缘故。
他给手炉放到一边,然后又悄悄撂下了身后披着的€€绒毯,转头捧起茶盏想喝,却发现早就被喝了个精光。
云秋抿抿嘴,伸长脖子去看李从舟那一盏。
没€€想到刚才€€明明还剩有很多的€€茶汤,李从舟也在€€他没€€注意时喝光。
他舔舔嘴唇,想忍一忍算了,毕竟睡前喝多了水晚上要起夜,可越忍、越觉得浑身烧得慌。
云秋扯扯领口€€,却没€€由来摸着一手的€€汗。
他还没€€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心下第一反应是:完了,他该不会是着了风、生病发高热吧?
结果刚抬起手来想蹭过去顶顶小和尚的€€脑门、看看自己有没€€发热,结果就手脚发软地一下扑到他怀里。
“唔……”云秋甩甩脑袋,撑着自己爬起来一点,抬头却发现李从舟的€€脸色也有些异样的€€红。
也是胸膛起伏、眼神迷离,像是生病,又好像……
云秋不知道怎么讲,反正是似酒醉又清醒三分,他张张口€€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自己呼出€€了一道白€€气。
李从舟看着他,迷离的€€眼神清明了一瞬后,突然用力拽住他手腕,给人一下掀翻。
云秋重重落在€€枕头上,还未开口€€问一句李从舟是不是也病了,张开的€€唇瓣就被李从舟衔住。
疾风骤雨,这是前所未有的€€刺激。
云秋根本来不及吞咽,就给自己整个下巴、脖颈染得滑腻潮湿而亮晶晶。
他脑子里嗡嗡响,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对他重复,要他伸出€€手、去拥抱面前的€€男人。
云秋从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心里的€€声音都这般说了,他也就这么做。
那一匣糕点盒落地、紧接着是茶碗、茶盏咣当响,刺耳的€€响声一下让云秋惊醒,而后,他就感觉自己被大力推开了€€€€
李从舟气喘吁吁地撑在€€他上方,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深红,眼眸浓黑得像能给人吸进去。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放在€€他耳畔的€€手攥紧成拳,云秋都听见€€那指节间在€€咔哒响€€€€
“……我的€€,衣裳里,有一枚,响哨。”
李从舟说话断断续续,也是他讲,云秋的€€侧眼去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蓝色的€€交领外衫、李从舟的€€圆领颈装,都已落在€€了地上。
“你、吹响它之后,就,锁紧门窗。”
李从舟说得很慢,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痛苦地咬住自己下唇,一下给那脆弱的€€唇瓣咬出€€了血:
“那香,有问题……”
云秋眨了眨眼,用了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才€€听明白€€李从舟在€€说什么。
李从舟已压抑到极限,闷哼一声就从罗汉榻上滚落,然后踉踉跄跄将那香炉踢翻、开门要走出€€去。
就在€€他给门扇拉开一道缝时,身后却忽然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吹入一丝江上凉风的€€门被合上。
李从舟只感觉后背上贴上来一团滚烫,云秋关上门后,声音委屈又难过,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明济哥哥……”
李从舟好容易提起来那口€€清气瞬间散了。
云秋没€€有内家心法,也不懂什么清心普善咒,他只知道他浑身烫,像被沸水煮开的€€那种烫。
烫得快要死了。
他不要什么哨子什么锁门,也不管什么香不香,他只知道,只要紧紧贴着李从舟,就能获得一瞬清凉。
“救救我,”云秋死死搂住李从舟,“明济哥哥,我要死了€€€€”
死?
李从舟一下转过身,惊慌而恐惧地给他整个人深深揉进怀中。
他的€€墨发已乱,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上染着一道殷红血迹。
云秋的€€神智已不算清明,看向他的€€眼神里只有那种能叫他发疯的€€勾缠和纵情。
李从舟咬紧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秋秋,我……不想你来日后悔。”
虽不知是谁在€€香炉里下药,但……他不想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和云秋办什么事。
他敬他、爱重他,而且还有爹娘在€€天上看着。
他……不能。
云秋难过得都快哭了:坏和尚、笨蛋和尚、蠢和尚,他都已经贴黏成这样了,他怎么就是不救他!
他咬牙、屈起十根手指,十分不客气地用力抓李从舟后背肩胛骨的€€位置€€€€
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了满脸,云秋红着眼睛瞪李从舟,也顾不上那许多,终于怒骂,“你就是不行!”
李从舟眯起眼,拼尽最后一丝清明,突然用力伸手一把连着墨发抓住云秋后脑,逼他抬首看他。
“顾云秋。”
他难得叫了他从前的€€全名。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往后即便你后悔、你逃跑,我都会给你抓回来,哪怕打断你的€€腿,哪怕给你锁在€€……”
云秋嫌他废话太多,直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
前世,李从舟知道自己疯。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时候只是走在€€街巷上看见€€屠户剁肉,他就会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杀人冲动。
他经常裹着一身血衣被宁王府的€€人找到,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杀的€€人,又杀了什么人。
这种疯病好不了,他也没€€想好。
师父没€€了、师兄弟没€€了,这样疯着似乎也不错,反正最后都是一死了事。
可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疯€€€€
在€€这种被香算计的€€混乱情况下,他却还能分出€€一抹神思去思考:如何不伤到云秋,如何叫他舒服。
小秋秋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李从舟明明摸到了暖瓶,意识里应当是用手取水喂给云秋。
但伸出€€去的€€手指却在€€碰着水后,上下颠倒了方向,根本不受他控制。
云秋的€€声音已经哑了,一会儿哭着哀求,一会儿掐他打他骂他,嘴里颠来倒去都是那个让他发疯的€€词。
不行,行。
李从舟恼极,伸出€€手卡他下巴,俯身深吻堵住这张这不知好歹的€€嘴。
他想着不要弄痛他,不要害他缠绵病榻,不要给这小家伙留下什么坏印象、往后都不敢办。
偏是云秋就要怪他,说他欺负他,说他不给他。
……莫不论€€,是谁欺负谁。
要他这时候轻轻的€€,他又不是维摩诘,能经受一室天女下降还不乱道心。
中天明月皎皎,阵阵水响揉碎江心月光。
停靠在€€浅滩上的€€宝船摇摇晃晃,贪嗔一晌夜帐。
为着维持那一线岌岌可危的€€清明,李从舟是催发了少说一个时辰
的€€内劲。
往后理智崩塌,如何修身、如何运转周天,清心普善咒如何念,凝神决又是怎般口€€诀……
这些李从舟守了两辈子的€€东西,瞬间被抛之于脑后,以至于纵情任性€€,天光破晓时,才€€堪堪脱力。
次日。
点心记着云秋的€€吩咐,寅时天还未亮,就带着远津找到了船老大,由他带着人乘小舟找到了江心停靠宝船的€€浅滩。
船老大和船工们没€€有到中舱,上甲板后就直接下楼梯到下层舱,“先€€生需要开船时,就这儿吆喝一声。”
点心谢过他,带着远津往前走去。
中舱前,是一片用两根翡翠柱撑起来的€€凉棚,棚中摆有两张躺椅,躺椅中间是一方小几。
躺椅上的€€几个垫子掉在€€了地上,靠近中舱门口€€的€€绒毯上还翻倒着一个香炉,香灰洒落满地。
远津跟了这么些日子也学机灵了,说了声他去拿笤帚就蹬蹬跑开,留点心一人蹲在€€地上清理打扫。
给躺椅归位、拍拍软垫上的€€灰尘摆好,然后和远津一起拿了刷子、笤帚、簸箕,给绒毯上的€€狼藉清理好。
他们忙碌这么半天,中舱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远津遂压低了声音,“点心哥哥,公子他们怕不是……还在€€高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