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就在李从舟和众人商议对策时,驿丞却急匆匆来报,请他们€€快到码头上。
李从舟、曲怀文他们€€走出来时,却意外€€在龚州码头的江面€€上,看见了高悬白龙旗招的数十艘龙骧船。
在那龙骧船之后€€,还有不计其数的小船。
公孙淳星和公孙贤两个先后€€从船上下来,靠到岸边对着李从舟拱手:
“世子爷,我们€€父子思来想去,认为唯此一法能将功折过、救云老板于€€万一。”
“您不是说€€,纳氏和刘银财曾想涉及在我们€€白帝城里生€€一场民€€祸么?”
“如€€今,我们€€便寻借口与那襄平侯府生€€事€€,我等是民€€、不像你们€€当官的要那么多证据。”
“您便以€€我白帝城民€€乱攻击襄平侯府为由,报晓朝廷,到时各境人马混入我们€€的队伍内。”
“兴许€€€€能一举给小云老板救出来!”
李从舟愣住。
曲怀文也摇头,“可是城主,你们€€这么做,不是给白帝城置于€€炭火上么?你们€€就不怕朝廷真发兵来围剿你们€€?!”
公孙淳星拍胸脯大笑,“夔门天下雄,白帝城又是江心€€孤岛,占地势是易守难攻,何况夔州府衙会从中转圜。”
“再者€€€€”公孙淳星意味深长,“若找着证据、证明€€那襄平侯多行不义,我等行的就是大义之事€€,朝廷也不会再兴兵压境。”
李从舟看着公孙淳星,忽然发现这也是个狂傲赌徒,这法子既疯又野,但€€€€
“好,”他站起来,“这倒不失是个办法!”
第105章
又三日, 蜀府,西川城。
箭雨嗖嗖,襄平侯方锦弦被一众持黄金大盾的侍卫护在自家塔楼上, 远远望着蓉河上那艘高悬白龙旗的龙骧船,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疯子:
白€€帝城这公孙淳星, 比之他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非是颠倒黑白说他害死他最疼爱的小妾,因而要发兵复仇。
然而说€€是复仇,他们€€这帮白€€帝城的贼寇却每日只来骚扰一番:
若则从蓉河上发兵,驾驶大船攻打侯府, 但又只是放箭不下船;若则从地下水道派人摸进府, 四€€处放火。
总之是不与他们€€正面冲突, 事情€€眼看闹得很大, 人却没杀几€€个。相反一开始, 他不明所以派出影卫迎敌, 还被白€€帝城抓了仨, 真是得不偿失。
方锦弦暗中握紧拳头,心中一口气不上不下。
他千算万算, 偏是漏算了个白€€帝城。
如今情€€势不尴不尬:他若派出尸人迎敌,反而坐实了他的罪名€€;可若只派影卫, 这群人刁滑古怪、声东击西,只怕“复仇”是假,逼他暴露破绽再€€救人才是真。
方锦弦€€了一声,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顾云舟, 不愧是他好哥哥凌铮的亲儿€€子。当年老子就坑他良多,如今儿€€子也是这个样儿€€。
啪嚓一声, 方锦弦徒手掰断了他轮椅上仅剩的那边扶手:这样的损招,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不过你€€有€€千条计, 我也有€€过墙梯。
方锦弦拍去手掌上的木头渣,打响指叫来影卫,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过去:
“这个送到西南大营,送到时,替我问杨统帅一句话€€€€‘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大将军当惯了,是否还记得乐源峰上,苜蓿草下的黄龙玉’。”
影卫愣了愣。
“记住了吗?”方锦弦睨他,“务必一字不差。”
那影卫立刻抱拳拱手,“是,属下必定带到。”
方锦弦点点头,“去吧。”
影卫走后,方锦弦看着自己这把已经损坏大半的轮椅€€€€明明是去年新做的,却这么不经用€€。
看来,得请木匠师傅提前多做些备用€€的,存在库房里。
他暗叹一声,又问道:“夫人在哪里?”
上前打扫清理的奴婢听了,回话道:“夫人听您的话,一直在西苑侍弄她那些花草动物,并未出来。”
方锦弦哦了一声,“那抬我去看看她。”
几€€个家€€仆上来,正准备动手,又有€€个小侍婢提裙跑来,上塔楼后就恭敬跪下道:
“侯爷,夫人那边正请了大夫,这会儿€€还没完、正在乱着呢,让您不必专程跑一趟。”
“大夫?”方锦弦皱眉,而后脸色一变,“是夫人的胎有€€不好?!”
“不是不是,”婢女连连摇头,“是上回新换这位白€€大夫开的方子夫人吃着觉着好,现在小公子又大了月份,夫人便请他再€€来瞧瞧、是否需要调整用€€药。”
襄平侯府原本€€有€€两位府医,但其中一人年老还乡,另一人因怕战祸,提出请辞后却被方锦弦杀了。
因此府医一时空缺,便由官牙介绍新荐了几€€个来,其中这位白€€大夫是白€€族,六十多岁、身体硬朗,在西川城内名€€望很高€€,百姓都称道他的医术高€€明。
本€€来柏氏是坚持不用€€大夫的,说€€她自己就会看方子,但方锦弦坚持,最后就只让这位白€€族大夫进了西苑。
如今柏氏既觉着好,方锦弦也放下心长舒一口气,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可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再€€说€€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用€€大夫、不要产婆的,柏氏到底年纪小,往后他多劝劝,哪怕是用€€苗人仆妇呢?
方锦弦高€€兴,自然要赏那跑过来传话的婢女,可垂眸一看又觉着她面生,便皱眉问道:
“你€€是哪院的,本€€侯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回侯爷,”那婢女回道,“奴婢叫小霞,就是西苑里的,最近刚入府,所以还没什€€么福气见您。”
“……日前刚进府那批?”
“是,奴婢是两日前刚入府的。”
放进心爱想到什€€么笑了笑,转动轮椅上前亲手扶了小霞起身,叫人给了她厚赏,“好,小霞,本€€侯知道了,去回夫人,让她好好养胎,我晚上再€€去看她。”
小霞捧着赏银,连连叩首告谢。
外面都说€€襄平侯府凶险、进去了就很容易出不来,她来两天了,怎么一点不觉着?
夫人的性子是怪些,但待她们€€下人也都还算客气,侯爷看起来也是大方和善,传个话的赏银都有€€这么多。
她摸着怀里的银饺子笑了笑,拜谢侯爷后蹦蹦跳跳地下塔楼、返回西苑当差。
而方锦弦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唇角勾了勾,转头问身边心腹,“夫人还是没试出白€€骨贮最后一味配方么?”
心腹摇摇头。
西苑之前一批的小厮、侍婢都死光了,侯爷这般喜怒无常、杀人如麻,却还是赶不上夫人试药的速度。
前几€€日,他们€€还被迫去乐源峰上盗掘了几€€处荒坟。
方锦弦遂吩咐道:“那就趁大战之前,再€€多招些人进来,以免到时候城内百姓都跑光了,我们€€无有€€助益、后继乏兵。”
“……是,小人会去办。”
“官牙找太慢,给条件开丰厚些,也不用€€太挑,只要来的全部都留下,有€€家€€眷亲人的更好,让他们€€给家€€人也接到我们€€府上。”
这次白€€帝城攻来,府上流失的人手不少,正好趁机招兵买马。
方锦弦看着远处鸣金撤离的龙骧大船笑,将来功成,他一定记这帮贱|民的好,一定给他们€€建高€€庙宇、立大牌坊。
而心腹看着襄平侯满脸疯狂,舔舔嘴唇、掩去眼中的畏怯,低头拱手道:“是,谨遵您吩咐,侯爷。”
○○○
西南大营在蜀府北部乐源峰的阳坡下,统帅杨参,居正二品将军位,已在西南二十年。
杨参原也是将门,只是其父随军时的领将不幸是那好大喜功、指挥失利的方林图。
因而方家€€被流徙时,方林图手下这些兵丁也多少受到牵连,他们€€杨家€€就是男丁皆被罚到乐源峰牧马、铡草。
后来乌蒙山上三家€€苗人“叛乱”,杨参在战场上屡建奇功,一路拔擢升迁成为今日的大营统帅。
四€€月廿六,这日夏至。
杨参正在大营点将台上看兵丁们€€操练,却忽有€€副将上前耳语,说€€襄平侯府有€€信使到。
听得“襄平”二字,杨参的眉头就拧了起来,再€€知道是“信使”,立刻连脸色都变了。
他胸膛起伏两下,垂着的双手都攥紧成拳,“……人在哪儿€€?”
副将指了指中军将帅府方向。
杨参便轻咳一声起身,让令官继续监督练兵,自己疾步、带着那副将回到府上。
信使,也即是襄平侯府影卫,先躬身递上了信札,等杨参接过去后,又道:
“将军,除了这封信,侯爷还让我给您捎句话。”
杨参神色一凛,“什€€么话?”
影卫将襄平侯那话转述了一遍,一五一十、原原本€€本€€。
杨参本€€就铁青的脸色在听完“黄龙玉”三字后变得更难看,黑得似锅底一般,憋了好久,才道出一句:
“侯爷的意思,末将知道了。”
见那影卫听完这句还在等着进一步的回话,杨参心里烦,挥挥手让影卫先回去,说€€他之后自会回信。
等影卫离开后,他才摔了手中信札、踹翻堂上桌椅,愤愤怒骂一句:“卑鄙小人!”
他不否认,当年他能脱了罪籍、走出乐源峰伐马场,是得了襄平侯莫大的助益。但往后他这统帅位,却是自己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
当年那事,确实做得不够光彩:
他一心报国但急于求成,听信了方锦弦所谓“苗人叛乱”的谣言,请命带兵攻山后,却又发觉好像事实不是那么回事。
就在他停火准备细查时,方锦弦亲自找到他,对他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说€€苗寨虽非叛乱,但战火已经烧起,若不抓紧这个机会坐实对方的罪名€€,朝廷追查起来,要受责罚的就是他们€€这群兵丁。
“反正我是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年轻的方锦弦似笑非笑坐在轮椅上,“倒是你€€,本€€就在罪籍,要再€€加上这么一重罪,将来不知€€€€要多少年才有€€出头之机?”
当时他刚满二十岁,空有€€一身武器、偏偏报国无门,被方锦弦这么一说€€,果然犹豫。
方锦弦曾经是皇子,跟他母亲容妃一样是最懂察言观色、算计人心。拿眼一打,就知道杨参动摇了。
“再€€说€€那些都是苗人,本€€就非我族类,死了就死了,只要坐实他们€€‘叛乱’之名€€,你€€就是平叛有€€功的功臣,罪籍的事,我也会替你€€上奏转圜。”
方锦弦笑得狡诈,“你€€放心,我那皇兄不是先帝,他空怀仁念、最是心软,我保证我们€€会没事的。”
“再€€者,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事成之后、来往书信我们€€一总焚掉,神不知鬼不觉。再€€给那些‘叛党’处决,就能成就你€€我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