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再难受,现在€€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云秋只能€€咬牙自己撑着,熬过最后这€€一点点时间。
陆大夫已经从桃花关上搬了下来,他€€和小陶一起直接住在€€了从前点心做杂役时候住的直房内。
尤雪虽要顾着京城里€€的其他€€百姓,但还是给要紧的几个病患看完诊后,在€€一月三十日、挂了牌入王府。
王府上下严阵以待,报国寺内,明义师兄在€€离京前,难得没€€有像是从前一样趁着年关胡闹,而是守在€€李从舟曾经用过的蒲团上,认真跪在€€佛前、替他€€们诵了三日大经。
小邱、小钟和张勇、张昭儿兄弟没€€有其他€€能€€帮上的忙,便是到京城慈云观给云秋和孩子求了平安符。
众人就这€€么守着、求着,焦急地€€等待着,承和十八年二月上旬都过完了,小东西却还是没€€有想落地€€的意思€€。
陆商诊脉,觉着不能€€等了,再这€€么下去胎儿再大,就要跟云秋争夺体内的养分了,所以选定日子,定在€€了二月十五动刀。
说来也怪,本来京城的雪在€€上个月末已经停了,有些疾行的脚夫甚至换上了稍薄些的春装。
但二月十四日午后,京城里€€就骤然刮起了大风,原本湛蓝色的高天在€€一阵阵疾风的催逼下,渐渐笼罩了大片灰云。
到十五日,竟然又下起了雪。
一开始是一点点飘落的小冰晶,落到地€€上没€€多€€久就化了,可陆商他€€们进入准备好€€房间后不久,天空里€€就渐渐下起了鹅毛大雪。
突然骤降的漫天风雪甚至给京城里€€的惠民河都冻上,堕星台的两位星官以及礼部官员被连夜传唤。
而宁王府内,众人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只是有条不紊地€€按着之前的吩咐,各司其职、分工合作。
李从舟就坐在€€一旁,一直陪着云秋,这€€回是手背手腕上也未能€€幸免,又是咬痕、又是抓痕。
哪怕是前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李从舟也感觉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多€€血,即便有陶青准备好€€的药、有乌影从他€€们苗人圣山上找来的仙芝……
他€€也觉得如果可以,这€€今生唯此一次的罪,他€€不想云秋受,孩子有没€€有无所谓,可小秋秋不该这€€样痛苦。
好€€在€€陆商、小陶配合好€€,还有尤雪在€€旁边帮忙打€€下手,整个过程很顺利,新€€出生的小家伙皱成一团、很丑,但拍了两下后哭得很洪亮。
€€€€是个男孩,抱起来很敦实,放到银秤上掂量一下足有六斤多€€。
手脚都有力量得很,娃娃哭的声音给整个产房的嘈杂都压了下去。
还好€€,算是大人孩子都平安。
尤雪、白嬷嬷他€€们忙着去妥善处理新€€生的小孩,陆商、小陶留下来清理产房,给云秋包扎伤口。
等一切都收拾好€€,云秋和孩子也被送回宁心堂,李从舟是一眼都没€€看那€€崽崽,只担心地€€看云秋。
陆商和小陶都劝他€€去休息,他€€却只是摆摆手,说自己没€€事,然后让人都不要进来打€€扰,又是就去问管事和点心。
孩子的两个爹爹一个因生产昏着,另一个却根本无心照料他€€、还记了他€€的仇,因此,白嬷嬷倒是有幸成了第一个抱着孩子的人。
她笑着逗了逗小家伙,“乖宝贝,你俩爹爹辛苦,嬷嬷陪你玩哦€€€€”
小婴儿盯着嬷嬷看了一会儿,又仰头过去睡了。
为着这€€个孩子,王府是前前后后找了三十多€€个乳母,从城内找到城外,最后嬷嬷和大管事一起挑,留下了三个老实、话少,面相€€和善的。
白嬷嬷看着孩子喜欢,即便是乳母来了,她也不愿放手,一直跟到了那€€边看着她们照顾。
而点心对€€旁人也不放心,自己守在€€宁心堂走不开,就请远津来来回回去看。
远津在€€大雪地€€里€€来来回回走,裤脚明明都湿了,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怎么也散不去,回回都能€€说出新€€鲜的。
王府众人高兴,大管事看过孩子后热泪盈眶,马上给江南的两位主子写信、报平安,而后也没€€忘记€€€€要差人往宫里€€递折子。
大管事在€€王府多€€年,也算熟悉宫内的一应事务,他€€直接将王爷和王妃定好€€的名字报上去,并送大宗正院。
半日后,风雪歇。
堕星台的星官说这€€是瑞雪、是吉兆,而礼部的官员也认为这€€合天降圣人、瑞兽的天象,是祥瑞。
皇帝因此大赦天下,还奖赏了一批在€€籍册改革中提出重要意见€€的官员,最后听闻宁王府平安生子,圣上龙颜大悦,着人按着皇子的例赏了厚礼。
太后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重孙,高兴的都没€€合拢嘴,一直闹着要出宫去亲自看看那€€小孩子。
最后被她身边的嬷嬷劝住,说她要是去、王府上又要备着接驾,多€€少忙不过来,或许还会照顾不周。
倒不如等一切都好€€了,再去不迟。
太后想想倒也是,但还是不甘心地€€遣了身边的管事嬷嬷,“那€€你去,你代我去,去仔细看看、回来告诉我,礼就照着皇帝的给,库房里€€的好€€东西也别藏着。”
管事嬷嬷好€€笑,心说库房里€€最好€€的东西太后已经赏给宁王妃了,如今那€€些都是金银俗物。
但想想,赏赐本身也代表看中,于是进库房挑了些适合小孩子用的东西,找了宫人带着出宫去。
这€€一路上,嬷嬷还在€€锦廊遇见€€了惠贵妃宫里€€的掌事姑姑,她身后也是带着大箱小箱的东西。
而在€€对€€方拜下见€€礼后,嬷嬷才€€发现这€€位姑姑身后还跟着淳妃身边的大宫女€€,那€€宫女€€也捧着一只匣子。
管事嬷嬷大抵也就明白了,惠贵妃给自家人赏赐,而淳妃因为驸马的关系,也和宁王妃关系近。
惠贵妃、淳妃应该是宫里€€最早知道,也想要去王府拜见€€的后宫女€€眷。
一行人踏着十六日还未完全化的深雪,到达宁王府后,才€€发现府中早就堆满了礼物,管事都有些忙不过来€€€€
宫里€€的赏赐很多€€,皇帝和太子的几乎是同时送到,然后就是文武朝臣和许多€€京城里€€商人的。
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看了一眼,然后就跟管事递了太后的话,有幸去看望了云秋以及那€€小世子。
小世子贪睡,身上裹着一件湖丝夹绒的小肚兜,脸颊已经褪去了第一日的褶皱,皮肤白皙、两颊粉嫩。
眉毛的颜色很淡很淡,五官还没€€张开,也敲不出来是更像小王爷还是小王妃。
看见€€新€€生的孩子,管事嬷嬷也是高兴的,她绕着小床看了两圈后,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宫与太后复命。
王府外面热闹嘈杂,来往恭贺之人很多€€。
可宁心堂里€€面却很安静,点心和远津守在€€门€€口,乌影和银甲卫的萧副将斜倚在€€门€€口。
而院内陆商、小陶他€€们在€€认真地€€煎药,杂役们扫雪,还有宴惊鸿的郑娘子、专程过来给云秋煲汤。
云秋昏了足三日,一直到十九日的晚些时候,才€€在€€夕阳金辉中缓缓转醒。
一睁开眼睛,他€€就看见€€了满室金红色的光芒,夕阳西下,而李从舟正趴在€€他€€床边、一手还紧紧握着他€€。
云秋还以为他€€这€€还是在€€二月十五,稍挪动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阵闷闷的痛。
他€€嘶了一声,掌心里€€顿时渗出好€€些冷汗。
李从舟浅眠,这€€些日子守着云秋也是醒醒睡睡,听见€€声音立刻就被惊醒了,一抬头对€€上云秋的眼睛,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云秋的脸看上去寡白寡白的、唇色全无,可他€€微微睁开的眼睛带着笑,在€€他€€掌心里€€的手指还轻轻勾了下。
李从舟一下弹起来,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眼眶中却先涌出了两行泪。
云秋还是第一次看小和尚这€€样哭,无声无息,伤心至极的模样,他€€本想伸手去抹掉那€€些泪,可身上没€€力气、手抬起来一半就只能€€虚虚落下。
结果李从舟主动膝行两步,跪在€€床旁将他€€的双手都拉起来,贴到了他€€的脸上,而他€€闭上眼睛,更多€€泪留下。
云秋被迫捧住小和尚的脸,两手接了一片冰凉,他€€身上痛,也没€€多€€少力量说话,只能€€用气声道:
“明济哥哥不哭……”
李从舟的眼泪却根本止不住,他€€重生而来,几乎就没€€哭过,但那€€日看着云秋这€€孩子落地€€的整个过程,他€€就一日一日睡不好€€、做噩梦。
他€€的秋秋,明明这€€么小的一个人,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人怎么可以变得那€€么白、白得几乎透明。
李从舟没€€告诉别人他€€的惶恐和害怕,虽然陆商和小陶一遍一遍给他€€保证,说云秋恢复得很好€€、并无性命之忧,但€€€€
但他€€就总是会被惊醒,不是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一片焦黑的报国寺废墟前,就是梦见€€自己在€€云桥上没€€有拉住云秋。
如今云秋醒了,他€€却还是觉得难过,替无端卷入这€€一切的云秋难过,替他€€受的这€€些罪难过。
云秋见€€李从舟不听他€€的,眼珠转了转,只能€€重新€€换了个思€€路,他€€嘶了一声€€€€
等李从舟紧张地€€挂着满脸泪痕抬头时,他€€才€€小声道,“好€€痛哦,明济哥哥,我好€€痛。”
李从舟立刻安慰地€€亲亲他€€额头,踉踉跄跄站起来,去门€€口喊大夫,他€€一边胡乱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一边也从那€€种混乱的状况走出:
“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云秋摇摇头,却在€€陆商他€€们进来后,眼巴巴在€€屋内找了一圈,然后才€€问李从舟:
“宝宝呢?”
李从舟想了想,发现自己这€€三天一直守在€€云秋旁边,根本就没€€去看过那€€小崽子,于是他€€也答不上来。
倒是点心笑着在€€一旁答了,“小公子很好€€,能€€吃能€€睡,乳母和白嬷嬷在€€那€€边照料着,要抱来给公子你看看不?”
云秋当然是点头说好€€,然后冲李从舟伸出手,声音软软,“别恼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李从舟不情不愿坐过去,心里€€还记着小东西的仇。
倒是陆商忍不住大吐苦水,开始给云秋告状,“您可是不知道,小王爷这€€几日像是要吃了我。”
老人家连连摆手,看着云秋半开玩笑道:
“您往后哇,可务必保重好€€自己身子,不然,我肯定你们宁王府会有那€€句说烂了的词€€€€”
云秋茫然,“什么?”
这€€时候,陆商和小陶相€€视一笑,纷纷齐声道:
“‘治不好€€他€€,我就要你们给他€€陪葬’!”
李从舟:“……”
云秋忍不住,终于噗嗤一声笑了,他€€这€€一笑牵动到伤口,然后又哎唷哎唷叫起来。
最后闹了一阵,孩子终于给白嬷嬷抱了来。
这€€么说三日过去,小家伙的五官长开不少,看着已经不是出生时候那€€皱巴巴小老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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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一直暗中记仇的李从舟,都不免多€€看了两眼€€€€小家伙像云秋,皮肤白皙、脸颊粉嫩,好€€像还挺可爱的。
而云秋勉强半坐起来,靠在€€李从舟身上看了一眼后,也嘴角高高扬起、眼睛弯弯:
小宝贝像李从舟,鼻梁高挺、眼眸漆黑,将来长大已经是个俊朗的小少年。
瞧着两人都欢喜,白嬷嬷也松了一口气,她可怕李从舟将来找这€€位小公子麻烦呢。
€€€€毕竟这€€三日,小王爷的脸可黑。
这€€时候,云秋忽然想到一点,他€€转过头去问李从舟,“崽崽大名定了,可有小名没€€有?总不能€€他€€到三五岁,我们还叫他€€崽崽或者宝宝吧?”
李从舟给孩子取的名字是轻寒,叫轻轻或者寒寒都好€€像不大妥当,于是他€€笑着看云秋:
“大名我取,小名不该你取么?”
云秋想想也是,教养宝贝本来就是两个人一起的事儿,于是他€€歪歪脑袋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