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家利用他一下都是瞧得起他,给他加戏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两个人心思各异,一时都没有话说了,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几乎都能触摸得到。
苏诺明知道自己不该期待什么,但见对方真的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解释,心里还是更难受了,他垂下头,愈发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
忽地,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失色地瞪圆了眼睛,掀了被子惊叫着躲避:“啊,蟑螂!”
萧广思也随之一惊,第一反应没去管什么蟑螂老鼠,却是不假思索就将苏诺整个人护进了怀里,苏诺贴紧了他,清瘦的身躯在他怀里不住发着抖,显得格外弱小而需要保护,他心里一疼,不由就把人搂得更紧。
在这本能的反应之后,他愣了片刻才挤出一句:“别、别怕……”
怀里的少年依然颤抖不住,让他觉得挫败不已,似乎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定,而无法驱逐对方心中的惧意。他心上的弦一紧,突然不管不顾对怀中人道:“有我在,别怕。”
苏诺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决心,终于安静了一下,然而紧接着就抖得更厉害了……
于是束手无策的男主大人还是决定不说话了,就遵循本能把人搂紧吧……等到他智商重新上线,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蟑螂?蟑螂在哪儿?他怎么什么都没看见?而且他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哪来的蟑螂?
过了这么半天,苏诺竟然还在他怀里抖个不住,萧广思心头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松开某人,低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让他顿时浑身僵硬。
某人是在发抖,只不过是笑得发抖啊……
至于苏诺,眼见穿帮,干脆也不憋着了,直接大大方方地笑出声来。
萧广思:……
苏诺清脆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萧广思终于咬咬牙,开口问他:“蟑螂在哪儿?”
苏诺止住笑一本正经道:“我好像是眼花了。”
萧广思瞪着他:“你……”
面对咬牙切齿的男主大人,苏诺却丝毫没有炮灰的自觉,无辜地眨眨眼,坦坦荡荡道:“你不用解释咯。”
萧广思微怔,他本就没有打算要解释,可却被苏诺用最幼稚的小伎俩诈出了真实的心意。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这次不是像以前那样假装被捉弄到,来哄苏诺高兴,而是真的上钩了。所以……难道他真是被砸到头砸傻了?要不然就是跟某人在一起呆得太久了,传染到了某人的傻气?
在他万分无奈的时候,却见苏诺又笑了起来,这一笑不是强颜欢笑,也不是恶作剧得逞的傻笑,浸透在这笑容里的只是最纯粹的快乐。萧广思一见他这样的笑容,心里的那点气恼不甘顿时不知消散到哪里去了,他只剩下一个念头:诺诺脸上就应该是这样的笑容才对……
于是他明白,自己的确不用解释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低头捡起刚才被苏诺掀开的被子:“快披上,我去给你要热姜汤来驱驱寒气。”
他要起身,却被苏诺拉住了:“别!你出去淋到了也生病怎么办。”
萧广思好笑:“我可没你那么笨,这么几步路弄得浑身都湿透了。”
苏诺目光灼灼瞪着三句话不离人身攻击的某人,不服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我笨?那笨到被我涮的人,该是有多笨?
他这副迷之自信的模样,落在萧广思眼中,真像一只毛还没长全的小鸡仔,在仰着脖子硬学大公鸡打鸣,让人真恨不得把这小东西捉过来好好揉弄一番,让他体会一下人间真实。
于是蠢蠢欲动的男主大人故意手上一松劲,苏诺本来正在用力拽着他的袖子,这下不防真的把人给拽过来了,于是他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又撞到萧广思怀里去了……
这回他就有点懵了,毕竟接下来的剧本真不在他手里了。咫尺之外,他听见萧广思用低沉的嗓音轻轻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该不该应声……
“公子!炭火有了!还有热姜汤!”来宝一手汤碗,一手端着暖炉,兴冲冲地推门进来,然而撞入眼帘的这一幕,让他刹那间石化在了当场。
苏诺如梦初醒,急忙从萧广思怀里挣了出来,不用烤火脸上已经烧得一片炙热,气呼呼向来宝道:“你怎么不敲门?”
“奴才,奴才……”来宝不好意思地看看拿满东西的两只手,“奴才没有手了……”
苏诺望着他一脸憨相,顿时也说不出什么了,只好点了点头,有气无力道:“以后……记得敲门。”
萧广思已经起身整顿好衣裳,被“撞破好事”之后,他倒是面不红心不跳,只嘲弄地瞥了苏诺一眼,好像在说:你选的人果然跟你一样冒傻气。
苏诺这时候才顾不上跟他斗嘴,当务之急是,他可不想被来宝误会什么!至于是不是真的是误会……这个问题他选择暂时忽略。
于是他郑重向来宝道:“三殿下刚才是在用内力替我驱寒,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不然别人知道三殿下内力高深,都要来找他,那他可是会累坏的。”
萧广思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某人确定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哦,”来宝松了口气,没有表示任何质疑,“原来是这样。”然后,他向萧广思投来一个崇拜的眼神,“三殿下真厉害。”
萧广思:……
他现在才觉得,这个小太监真的是太适合苏诺了……
心情复杂到难以表达的男主大人,看了一眼来宝手里拿的东西,问:“养心殿那边送过来的?”
来宝点头。
萧广思没再说什么,他早就猜到苏诺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留意,想到苏诺为了“悄悄”的来,连轿子都不敢坐,笨手笨脚地差点在暴雨里被淋坏冻坏,他更是深感无奈,怎么就会有这么傻的人……
“哎呀!”苏诺一拍脑袋,“卫夫子还在外面吧!我们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是不是太不礼貌了?”萧广思站到窗边,仔细听了片刻:“雨像是停了。夫子本是进宫来见父皇,正好遇上雨就过来避了避,我去送送他,你就呆在这里吧。”
“我……”苏诺犹豫。
萧广思看穿他的心思,笑道:“放心,我保证夫子不会怪你。”
“真的?”苏诺有些困惑,不过还是接受了萧广思的话。
萧广思望着他天真迷惑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心中也闪过一念疑窦,像卫夫子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对诺诺格外关心?
说来以卫夫子的地位,让他进宫给几个孩子讲学实在是大材小用,倘若他不愿意,即使皇帝也不可能强迫他。萧广思甚至能感觉得到,他本就是冲着苏诺来的。并且他肯定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苏诺,所以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吧……
他暂时收起这些念头,嘱咐来宝照顾好苏诺,然后就自己出去送卫夫子了。
他走出去,见卫夫子还坐在原地,审视着刚才下到一半的棋局。卫夫子看见他,捋须笑道:“看来老夫真是糊涂了,还让三殿下记下棋局,却不知道胜负已分。”棋盘上黑白两方几乎势均力敌,然而从眼下的棋局推演,白子在十二步之内必输无疑。
萧广思面上并无异色,只道:“学生承让了。”
卫夫子呵呵笑着:“老夫可不曾让你。三殿下棋路倒是与老夫的一位故友十分相似。说来惭愧,老夫那时最爱缠着他下棋,就想赢他一次,可下了那么多年到底一次都没赢过。”他看见萧广思的神情,不难猜出对方没说出来的话,“怎么?奇怪他怎么不让让我老人家?他那个人,就是从来不会让人。”
萧广思沉默片刻,然后问:“夫子说的这位故友,可是宁远侯苏都督?”
作者有话要说: 诺诺你放心,三殿下的内力只属于你
明天还是早上9点提前更
第36章 偷听
卫夫子微微眯起眼睛:“不错,正是他。”
“所以, 夫子是因为他才关心诺诺的。”萧广思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父皇也是。”
卫夫子摇头道:“老夫不知道陛下怎么想, 不过在老夫心里, 可不至于把小苏公子和他父亲弄混。”
萧广思微怔了怔, 思索片刻问:“他们……像吗?”
卫夫子笑眯眯道:“三殿下怕是也听过一些月行生前的故事,你自己觉得像吗?”
然而萧广思正色道:“夫子,我单是指长相。”
卫夫子观察着眼前的年轻人:“三殿下这不是无缘无故而问吧?”
萧广思沉默。
“你不说,老夫也大概猜得到你在想什么。”卫夫子指点着他,随即叹息, “父子血缘, 怎会不像?但你放心,即使是瞎子也不可能把他们认错。”
萧广思缓缓点了点头:“谢夫子相告。”
卫夫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或许小苏公子平素不像他父亲那么有主见,不过越是这样的人, 对于自己真正认定的事, 越是不会轻易撒手。所以有些事情, 还请三殿下三思而行啊。”
“谢过夫子提点。”萧广思认真道,其实他不需要别人提醒, 也已经深有体会,诺诺其实不是在任何时候都糊涂,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软弱的。
卫夫子问:“这么说, 你下个月真的要搬了?”
“是。”这次萧广思的答案很坚定,刚才在苏诺揭穿他的心计的时候,曾有一刻, 他深深地动摇过,想要把整个计划作废,只要继续留在苏诺身边就好;想要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自己会一直陪着他;想要用尽一切方式让他不要伤心€€€€
但是,苏诺自始至终并没有要求过他留下。
所以萧广思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在不言之中了。
诺诺都明白,自己更应该明白,倘若一个人连自立都不能,又怎么能真正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望着屋角还在断断续续滴水的地方,不卑不亢、坦坦荡荡地向卫夫子道:“学生也赞赏古之君子能安贫乐道,居陋室而不改其乐,但我自认做不到。”
事实是,也许他做得到;但他做不到的是,让自己最在乎的人,陪自己安于贫贱。
卫夫子审视他一番,这个年轻人身上的锋锐之气多数时候都是被他自己刻意掩藏起来的,然而此时此刻,却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如此逼人的锐气,几十年来,除了在当年那个人身上,他也就是第二次见而已。
他心里很感慨,这位最不受陛下待见的三皇子,反倒最与月行相像。这并不是外在皮相上的相像,而是那种发自骨子的舍我其谁、睥睨天下的气魄,没有此等胸怀的人决计无法作伪。
他不禁抚掌叹道:“仅论三殿下的这份坦诚,就是多少人及不上的。”却见萧广思忽地对他深深拜了一礼,他打量着萧广思问,“三殿下这是何意?”
萧广思并未起身,静静道:“学生还有一件事想坦诚地请求夫子。”
卫夫子一愣,哈哈大笑,亲手扶他起来:“几十年来无数人来求过老夫办事,你是最直接的一个。”
“学生愚鲁,”萧广思对这样的评价并不意外,只是微笑着淡淡谦了一句,便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夫子知道,这次我离宫之后,按规矩就可以在朝中领职了。”尽管以永昭帝一向打压他的习惯,其中可能还会有些波折,不过高祖皇帝为后世子孙立下的法度犹在,况且他自己又不是死人,他相信该是他的机会他最终总能争取到。
卫夫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便问:“不知三殿下看上的是什么职衔?”萧广思才华横溢,但以皇帝的态度显然不可能给他要职,卫夫子倒是真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打算如何破局。
“不瞒夫子,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能进大理寺历练一番。”
“大理寺?”卫夫子略感意外,不过随即反应过来,现任大理寺卿魏玄卿正是自己的学生之一,自己的确是说得上话的,萧广思这算是找对人了。只是他还看不太透彻萧广思选择进大理寺的深意。
本朝同时设有刑部和大理寺两个部门执掌刑狱之事,通常案件都是由刑部负责彻查决狱,之后卷宗送交给大理寺复核。所以尽管名义上大理寺是最高的刑狱机关,但在大理寺任职的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闷在屋子里看卷宗,一字一句地抠字眼、找疑点而已,这在大部分人看来可都是个枯燥的活计。尤其是,对于拓宽人脉可没有太多帮助。所以他多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萧广思淡然微笑道:“夫子放心,学生不是耐不下性子的人。况且,”他顿了顿道,“如今虽说一般案件决于刑部,不过大案要案仍然有赖于大理寺主持。”
这倒是不错,但需要大理寺直审的都是牵连甚广的重大案件,甚至牵扯到朝廷重臣、皇亲国戚,这类案件自然不能等闲视之,需要格外谨慎督办。不过一般来说,一年也不见得能碰上一两件,而且卫夫子很清楚,大理寺的人实在也都希望碰不上才最好,因为这种案子办一件,不说立不立功,光得罪人都不知道要得罪多少。
卫夫子虽是这样想,却又自己摇头失笑,驱散了这些念头,他第一次见萧广思的时候,就知道这位三殿下非池中物。如今选择进大理寺历练,也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虑,他又何必跟个老顽固似的,婆婆妈妈瞎为人家操心?
于是他道:“如此倒是好事,玄卿上次来看老夫的时候,还跟老夫抱怨最近事务繁多,忙得他头发都掉了不少,要问老夫讨个生发的方子呢€€€€”卫夫子冲他眨了眨眼睛,“老夫是说,要是能得一个像你这样的助力,他肯定高兴。”
“学生谢过夫子。”萧广思知道卫夫子表面上说说笑笑,其实这就是答应帮自己这个忙了,于是他笑过之后又深深行了一礼,他是真心地感念卫夫子,这段时间他一直用心接近卫夫子显然并不是毫无所图,卫夫子一生阅人无数,想来也是心知肚明,但这位老人家对他并不怀任何成见,依然愿意给他表现的机会,如今还在紧要关头为他雪中送炭,让他能跨出这关键一步。
卫夫子又去扶他,摇头笑道:“不瞒你说,老夫自己心里清楚,今日助了你,日后必不会吃亏,太多礼数倒是就不必了。”
“学生必不负夫子的厚望。”
……正在这师生二人温情脉脉之时,忽听异常响亮的一声€€€€
“阿,阿……阿嚏!”
随着这一声惊响,萧广思卧室的门豁然被一股冲力撞开,同时一个人姿势诡异地从里面扑了出来。
自然,这就是某个趴在门板上偷听的小炮灰。
苏诺身后,来宝也跟着窜了出来,他连忙去扶苏诺,稳住苏诺手里抱着的暖炉:“公子小心烫着……”
苏诺一抬头,眼见萧广思和卫夫子的目光都齐刷刷集中在自己脸上,作为一个已经被自己蠢到怀疑现实的小炮灰,在这一瞬间,他恨不得抱住冥冥之中剧情君的大腿,请求倒带一分钟,就就就一分钟……
当然,这次他的心声依然被无情地嫌弃并且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