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裴似笑非笑瞥了下属一眼:“他若是个没用的,我自然懒得白费工夫去帮他,只是他这会儿正得皇上看重,我帮了他,便是有可能帮了未来的皇后……你说我该不该帮?”
仇怨归仇怨,这些利益相关的事,史裴还是看得很清的。
属下连忙点头,一脸受教。
玉阶殿内,已经是下午。
铃冬急得团团乱转,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公子相信奴婢,二公子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现在怎么办,不然去求皇上吧,他说不准能帮到二公子。”
“不成,”萧偌深吸口气,强自镇定道,“还没弄清楚事情原委,不能贸然去找皇上,先叫明棋过来,让他打听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天色越来越晚,眼见已经过了黄昏。
因为心焦明棋那头的消息,整个玉阶殿内气氛压抑。
萧偌想要画点什么定定心神,却将一株牡丹画得七扭八歪,最终也只能作罢。
不知过了多久,明棋终于回来了,进到屋里先匆忙关了门,之后才压低声音道。
“都已经打听过了,二公子的确是在寻水楼内与人冲突,当日围观的客人不少,据说是二公子喝醉了酒,不知怎的被人挑衅,一时气急,便将那人从楼梯踹了下去,撞得头破血流,最后还断了条腿。”
“比较麻烦的是,与二公子冲突那人正是礼部许大人的次子,如今闹将起来,不管青红皂白的,已经直接将二公子收押进牢里。”
萧偌闭了闭眼,感觉血直往头顶上涌。
父亲宣宁侯虽然在宫里当差,却向来不懂经营,几乎没有什么人脉。
只是他不明白,在他的印象里,小弟向来是随性敦厚的个性,怎么会平白无故与人起了争执,还闹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公子,”铃冬也听得心乱如麻,忍了忍眼里的泪,到底还是开口道,“虽然可能有其他隐情,但倘若错的当真是二公子,您还是别……”
别掺合到里面了。
铃冬自然不想见二公子出事,只是他们如今在宫中,她心底其实更担忧萧偌的处境。
虽然名义上是皇后备选,但萧偌说到底也是太后强推上去的,最后能不能成谁都说不准。
若真在这期间出了什么岔子,别说皇上,单是太后那头也不可能放过萧偌。
“行舟是我弟弟。”萧偌叹息道。
铃冬眼圈一红,又忍不住想哭了。
萧偌在桌旁沉默许久,终于转向一边小心倒茶的明棋。
“如今这个时辰,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皇上?”
“啊?”明棋吓了一跳,手里的描金茶壶险些没能拿稳。
半晌才垂着头,心惊胆战道:“公子高看小的了,小的才进宫不到半年,先前从没在御前伺候过,即便是想帮,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撒谎,”铃冬抹了把眼睛,直接打断道,“我都听见了,你前日鬼鬼祟祟去和董公公说话,两边亲热得不行,还称董公公作干爹,如果连你也有心无力,那旁人也不必活了!”
明棋满头是汗:“我的姑奶奶,您怎么什么都能听见。”
宫里的太监入宫时,一般都会寻一个人缘好、热心肠的老太监认作干爹。
明棋是董叙手把手教出来的,原本是打算放在御前伺候,直到萧偌忽然进宫,董叙见他机灵能干,便顺势将他分给了萧偌。
明棋简直无奈了,他向来谨慎,每回与干爹说话都仔细检查过四周,根本没察觉到铃冬的靠近。
“我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铃冬叉着腰,“若不是公子拦着,我早想将你撵出去了。”
说起这个铃冬便生气,亏得她先前如此信任对方。
明棋面色纠结。
萧偌望向明棋,出声安抚道:“你是谁派来的不重要,我也没打算要去追究。”
“我只想知道,现在天已经晚了,究竟要如何才能见到皇上。”
萧偌并不意外有人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太后也好,皇上也好,只要不是故意谋害他的,他都不会在意。
眼下最难办的,是已经过了戌时,来往宫门都已经上锁,萧偌不知该如何才能尽快见到皇上。
绝不能拖到明日,行舟还被关在牢里,一旦过了今晚,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明棋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这个时辰皇上很少肯见外人,小的去求干爹,帮公子想想办法。”
“多谢。”萧偌道。
明棋没再多说什么,给萧偌行了礼,转身快步离开。
紫宸宫后殿,西次间内。
紫檀三屏嵌绿云石心榻上,虞泽兮喝了口热茶,百无聊赖翻着手中的闲书。
烛光从侧面洒落,越发显出眉眼深邃的轮廓。
总管公公董叙站在门外,侧耳听小太监说了什么,神情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
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董叙忍不住暗骂了明棋一声,什么时候不好见,偏偏要赶在入夜之后。
在御前伺候这些年,董叙最是清楚皇上的性情。
白天偶尔还好些,可等到了夜里,便会心绪烦乱,敢在这时凑到跟前的十有八九都讨不到好去。
碰到皇上哪日气不顺时,说不准还要挨一顿板子,故而即便天塌下来,也没有哪位官员敢在天黑之后来紫宸宫求见。
“外面是谁?”虞泽兮视线并未从书本上挪开,只随意问道。
董叙心头一紧,连忙弓着腰小声回道:“是萧公子,听闻皇上已经忙完了公务,想进来给您画张日常的画像。”
“画像?”虞泽兮终于抬起头来。
“是,”董叙额上冒出冷汗,觉得这借口实在糟糕透顶,“往常萧公子给皇上作画都是在御书房里,难得皇上今晚得闲,便想能不能以寝宫为背景作一幅肖像。”
“不过老奴已经与传话的太监说皇上已经歇下了,若皇上不想见萧公子的话,老奴这就将他打发回去。”董叙连忙补充道。
虞泽兮垂下眼眸,屋内一片死寂。
就在董叙已经腿软想要跪下时,虞泽兮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本。
“既然已经来了,那便叫他进来吧。”
“是。”董叙低着头,不敢多言。
站在宫外等待的萧偌同样有些忐忑。
来之前明棋已经仔细与他说过了,皇上每到入夜后便会心情不佳,比起白日时更加喜怒无常,轻易不肯见人。
在寝宫画肖像原本是太后说笑时随意提起的,萧偌之前根本没打算照做,如今也只能临时拿来当借口了。
“皇上唤您进去,”明棋快步走来,放轻了声音道,“小的闻见小膳房附近有汤药味传来,估计是皇上刚刚服了药,等下公子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惹得皇上不快。”
“嗯,”萧偌点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解,“皇上病了吗,我记得之前在御书房时,似乎也有御医过来为皇上诊脉。”
“没什么大碍,是皇上幼年高热后留下的病根,时不时便要发作一回,吃几帖药便能好了,只是生病时心情会格外差些。”明棋将嗓音压得更低。
“公子快进去吧,小的就在外头等着您。”
萧偌稳了稳心神,终于在内侍指引下迈入宫门。
从宫门进到后殿还要走一段不短的距离,兴许是路上吹了凉风,萧偌的心情总算稍微平静一些。
迈上石阶,正如明棋方才所言,萧偌果然闻到浓重的汤药味道,殿内只点了几盏灯,光线异常昏暗。
估计是已经晚了,殿内伺候的人不多,原本站在门边的董叙瞧见他略微点头,抬手叫宫女们退出殿外。
偌大的宫殿转眼只余下两人,烛火摇晃了下,次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怎么还站在外面,不是要同朕说你弟弟的事吗,进来说吧。”
萧偌浑身一僵,只感觉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不过来意既然已经被对方拆穿,他也不好继续立在原地,只得强撑着迈进西次间内。
次间光线相较于明间还要昏暗许多,墙角宫灯都已经熄了,唯有矮榻边上立着一个镂空雕花的三足灯架。
萧偌刚想行礼,就被对方挥手免了。
“说来你弟弟那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虞泽兮垂眸盯着手上的书本,指了个位置叫他坐下,“不过要朕帮你的话,你打算拿什么来回报朕。”
萧偌刚要坐下,听见这话一惊,连忙又站起身来。
“……皇上想要臣回报什么?”
虞泽兮也不解释,只抬手朝他招了招:“过来。”
夜晚,昏暗的寝殿,还有面前映着灯光的碧色眼眸,萧偌的脑子仿佛已经被搅成了浆糊,下意识走近几步。
心跳逐渐攀升,萧偌已然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沉香,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一团软布被塞进自己手中。
软布动了动,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幼狼耳朵。
“朕最近公务繁忙,小家伙这会儿离不开人,你先替朕照看两日。”
虞泽兮凑近笑了下,似乎在打量他不断变幻的表情:“你以为朕要做什么?”
萧偌:“……”
第17章
也许是病中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虞泽兮没说太多,只随意交代了几句,便将萧偌打发了回去。
紫宸宫外,望见萧偌远远走来的身影,明棋紧张搓着手。
“这么快就出来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就你乌鸦嘴。”铃冬没好气推了他一把。
虽然气恼明棋乱说话,但铃冬到底担心萧偌,连忙拎着宫灯迎了上去。
“公子,皇上那边怎么说,可有因二公子的事为难您?”
萧偌闻言表情有些古怪,半晌才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其余等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