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萧偌神色缓和,有些欣慰地望着面前的铃冬。
心道皇宫生活果然磨练人,才不到半月,原本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如今竟也学得机灵了。
将修改了大半的贺寿图收好,顺利支开明棋,萧偌走出景丰宫,很快在康仁宫外见到刚刚赶来的虞齐瑞。
康仁宫正殿面阔五间,到底三间,前有一座广场,四面开门,因为只做大典礼堂之用,故而除了洒扫的太监之外,日常少有人来。
被萧偌带到僻静处,琮小王爷莫名其妙,假意挣扎道。
“唉,萧兄这是做什么,你如今可是皇上的人了,再与我拉拉扯扯的,被皇上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别胡说,”萧偌白了好友一眼,警惕望了望四周,“我有件事情要求你帮忙。”
“帮什么,教你怎么在后宫里争宠吗?”虞齐瑞摇着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这你可问对人了,不妨告诉你,我后宅里十几房妻妾,对于争宠的门道绝对比谁都了解。”
萧偌深吸口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见对面人神色凝重,虞齐瑞缩了缩脖子,总算找回了正形,收起折扇道。
“那个,不是,你真有事情要找我帮忙啊?”
对这人的性情早有了解,萧偌懒得和他计较,小心将信件取出来递给对方。
“对,我这边出了点问题,需要同家人商量,世子尽快将这封信交给我父亲,让他不要冲动行事,有什么打算了一定要给我回信。”
后宫妃嫔是不许随意与家人通信的,不过萧偌眼下还不算后妃,虞齐瑞点点头,伸手接过信件。
“务必亲手交给我父亲,”萧偌忍不住叮嘱,“中间绝不能经过第二人之手。”
“知道,”虞齐瑞满不在意道,“咱们相识多少年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就因为是琮小王爷所以才更不放心的。
萧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过他如今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了。
正打算再嘱咐几句,身后忽然传来冰凉的嗓音,让两人齐齐僵住。
“送什么信,可否拿来给朕瞧瞧。”
琮小王爷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萧偌也被惊到了。
他事前明明有确认过皇上的行踪,知道对方眼下正在御书房内与大臣议事,轻易不会离开。
况且此处四周空旷,对方是如何做到一点声响都没有,就直接靠近到两人身后。
“皇上恕罪,”琮小王爷满脸惊骇,语无伦次,“我和萧兄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干!”
萧偌头痛欲裂,恨不能将这人的嘴堵上。
果然,对面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眸微眯,只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信。”
琮小王爷咽了咽口水,无助瞥了萧偌一眼,只能将藏好的信件重新取了出来。
“皇,皇上明鉴,这只是普通的家信,萧兄母亲前两日生了急病,他担心家里,所以才想送信去问问。”
萧偌不敢开口,唯有朝好友使着眼色。
琮小王爷哆嗦着点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乱说。
虞泽兮将信件拆开,上下看了看,确认是普通的家信没错,字数不多,主要询问了弟弟的近况以及母亲的身体。
虞泽兮脸色缓和了下来,伸手将信纸丢还给琮小王爷,视线转向萧偌。
“只是寻常家信,为何不用正当的方式送出,反而要暗地里托人来送信?”
自然不是普通的家信。
为了保险起见,萧偌是用特殊颜料在纸上写下的文字,又在上面用一般的油墨覆盖,若是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很难发觉。
没有被拆穿,萧偌松了口气,紧接便感觉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萧偌定了定神,强撑着解释道:“臣也是忽然得到的消息,一时心急,坏了宫规,还请皇上责罚……”
可惜话刚说到一半,萧偌身形晃了晃,险些向前栽倒,被对面人伸手扶住。
“你生病了?”虞泽兮皱眉。
没有。
萧偌被对方袖上的织金晃了眼睛,想解释自己只是饿太久了,不是病了,却被对方按住额头。
掌心微凉,从衣袖里传来淡淡的沉香味道,萧偌觉得头好似更晕了,连同胸口的闷痛也越加剧烈。
“皇上?”
萧偌眼前阵阵发黑,早知道饿一天会有这样的后果,他就吃完午膳再过来了。
“闭嘴。”虞泽兮眉头皱得更深,懒得与他争辩,拦腰将他抱了起来。
“老奴马上去叫御医!”
不远处董公公也意识到不对,慌忙朝外跑去。
危机轻易化解,只有琮小王爷傻站在原地,举着无人在意的信件,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第25章
虽然被人拦腰抱着有些丢脸,但萧偌已经没有了再挣扎的力气。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他听见凌乱的脚步,听见铃冬和几名宫女的惊呼,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夜里,窗外一片漆黑,远处传来冯御医小声说话的嗓音,断断续续,听得并不真切。
“皇上不必担心,萧公子只是之前染了风寒,加上劳累过度,所以才会忽然发热,按时吃药,尽量多加休息,再过两日应当就能好了。”
“嗯。”虞泽兮挥手让他离开,转身吩咐了宫人几句,之后才推门进屋。
卧房内只点了一盏宫灯,光线昏暗,虞泽兮掀开描金床上的帷帐,低头与里面的人对视。
“醒了?”
萧偌眨了眨眼,脑袋还晕着,半晌才回忆起究竟发生了何事。
想到自己是被对方一路抱回玉阶殿里的,萧偌脸颊微红,哑着声音道。
“多谢皇上将臣送回来,臣已经没事了,公务要紧,皇上还是早些回去吧。”
“没事?”虞泽兮挑眉,将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都已经烧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没事。”
萧偌咳嗽两声,才意识到自己额头烫得厉害,应该是风寒发热了。
说到风寒的话,其实自幼狼生病那天便已经有了征兆,只是许多事情积压着,他一直没有在意,所以才会越积越重。
有宫女将煎好的汤药端进来,苦涩难言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虞泽兮将药碗端到床前,想要扶着他起身。
萧偌勉强坐起,总算缓过神来,连忙向后退着道:“臣自己喝药就好了,皇上还是快些回去吧,以免被臣过了病气。”
风寒发热不比其他,很容易过给旁人,数日之后便是万寿节,他若是连累皇上也跟着一起病了,可就真的罪过大了。
“别动,”虞泽兮皱眉将萧偌按住,不许他乱动,“你以为朕和你一样,随便吹吹风就能生病。”
萧偌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心跳得太厉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今日脾气似乎变差了许多,完全不像往日那般温和。
“怎么,还想要朕亲手喂你喝药?”虞泽兮望着他,深碧色的眸子带了些戏谑。
“不用!”萧偌连忙接过药碗,忍着苦涩一饮而尽。
见他终于肯乖乖喝药,虞泽兮神色稍缓,用帕子帮他将嘴角擦净。
“听宫人说你画了近三个时辰的画,几乎一整日都没有用膳……先前也就罢了,若再敢有下次,你便搬到紫宸宫来,朕亲自盯着你休息用膳。”
萧偌险些被汤药呛到,低头咳了一声。
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人的确是在生气,且还是生气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对话实在太过古怪,仿佛两人当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可是不对。
眼前之人对他明明只是利用,温和也好,体贴也罢,都不过是为了做给太后看的,好让太后对他生出芥蒂,以此来分化宣宁侯与岳家的关系。
萧偌垂下眼帘,却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心跳,只感觉胸口闷痛得更加严重。
“躺下吧,”面前人脸色实在难看,虞泽兮无奈,只得轻叹了声道,“朕今晚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熟了再回去。”
脑海中昏昏沉沉,萧偌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等再醒来外面天还是黑的,屋内烛火却比先前明亮了许多。
虞泽兮并没有离开,而是将桌案搬到了床边,继续白日未批完的奏折,一手翻开折子,一手写下朱批。
就在萧偌看过去这段时间里,对方已经写下七八个“知道了”。
“笑什么?”
见他醒了,虞泽兮放下折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萧偌不敢躲闪,只能收起笑容:“没,臣已经觉得好多了,头也不昏沉了。”
他其实是在笑最后一封奏折,看开头似乎是某地总督写下的,问皇上要不要进献当地的水果入京。
也不知那水果究竟是什么,皇上似乎很是嫌弃,直接回“酸涩难吃,不必再送了”。
算不得什么好笑的话。
只是进宫这些日子,萧偌还从来不清楚这人的喜好,如今忽然得知对方不爱吃味道酸涩的水果,总有种新奇又有趣的感觉。
压抑住心底的起伏,萧偌望了望外头,房门微敞着,一眼便能瞧见明间靠墙的书案。
那上面正摆放着他之前重修过的群仙贺寿图。
心思转了几圈,还没等开口,额头就先被人拍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