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身无分文的小机灵想了个妙主意,掰了些身上的金饰,将之分碎,与几个人“换”了些铜钱,又用钱与几户人家“换”厨房灶上的剩饭冷菜。
直到昨晚“换”得了这身安全的大斗篷,他才终于好再见天日。
他现下没几个铜钱了,总不能把他身上所有金子都“换”了,一是有的金物件是用来固定衣物的,比如他的腰间腹部处的金饰,二来,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总会用完的。
所以,他得寻个生计。
陆€€吃完,收拾了下,目光越过街道望向对面的茶馆。!
第2章 生计是茶馆说书先生第2章
“啪!”
惊堂木重重一响。
“说时迟, 那时快!赵大侠将他那六尺长、碗口粗的利虎棍大力一挥, 登时,就见那宵小之徒毫无还手之力,当即仰倒在地,脑瓜门上陷下去老大一块,此时便出气多,进气少,不多会儿就见勾魂使去了。”
“好!打得好。”茶馆内喝彩声震响,有人兴奋地一个劲儿把桌面拍得啪啪响。被人招呼来招呼去上茶上点心的伙计嘴上不住地回应着招呼。
坐在前头的说书先生趁着这时候急急给自己的脖颈呼扇两下,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待众人上头的兴奋劲过去些许,说书先生执惊堂木又是一响,将众多杂乱声响压下去,开了喉咙继续讲。
这家茶馆是陆€€找到后关注了两天的,这里说书。因着怕有人喝上头更易闹事,一不留神就要损坏桌椅盏碟,这些个说书的地儿都不卖酒水,只提供茶水点心。
这城当属类似江南的地段,繁华异常,茶馆酒肆、歌楼画舫,应有尽有。即使白日里,这随便一间不算上佳的茶馆里头,仍能聚上半个馆的顾客,闲来无事,吃茶听书。
陆€€在角落默默听完上一节某绰号利虎棍的赵大侠噶了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的故事,眼见说书先生嗓子都哑了,还中气十足地强撑着,开始讲下一个某绰号双环钢刀李大侠劫富济贫的故事,就起身跟着唤来的小二进了里间。
这间茶馆的掌柜方才便进来候着了,见有人进来,抬眼打量他。
来人高挑宽肩,浑身外罩一件大斗篷,只露出些下半张脸,光洁的下巴,蜜色的肌肤,鲜嫩的薄唇,以及斗篷底下隐隐绰绰可见的好料子制的深色皂靴,哪处都显示出此人来历非凡,可这又与那身做工粗劣、皱皱巴巴、灰棕褐染得杂乱斑驳的古怪斗篷格外不匹配。
莫不是个有仇家而不得真面目见人的江湖人?
掌柜心下犹疑,起身好脸好声招呼道:“这位、这位贵客,唤小老儿相谈,可是有何要事吩咐?啊,还请上座、上座。”
待陆€€落座,掌柜又亲自给他斟了盏茶,双手捧至桌上。
“不必如此多礼,”陆€€心里多少有点紧张这次面试,“在下路过此地,见贵店门外张贴招人告示,便斗胆前来应聘。”
掌柜听他语气和缓,态度友善,略有些许安心,只怕惹来祸端,就想试探着找个由头回绝:“小店简陋,顶上又无武林靠山,大人若实在不嫌弃,小老儿本也不该推拒。只是敢问大人,可是惹上了什么人……”此处声音越念越小,又打哈哈着赔笑道,“倒真不敢多问,只是茶楼酒馆处,消息还算灵通,若是听闻有什么不长眼的将要前来叨扰您,我等自会时时留意,好叫您提前备好,招呼那不长眼的。”
陆€€汗颜,原来是如此被误解了。默然犹豫再三,他开口道:“在下并无仇家……只不过天生有些奇异之处,怕把人吓着。”
说着,陆€€抬手伸进帽中捋了几缕头发出来,天然柔韧卷曲的银丝白发垂落胸前。
“原来如此。”少白头么?这少侠嗓音听着岁数也不算大,难怪遮掩得这般严实。
掌柜又道:“其实这间茶馆也是不久前新开的,此前仅招来一位说书先生。这从早说到晚,也没个轮换的,叫他歇也歇不得,这不,为那喉咙都抓了好几副药了。”说着,便朝陆€€作揖,“大人来得可巧,也是我等好运道,得大人相助。我等必有所谢。”
“不必不必,不必这般,银钱就照着市价来吧,要不我先上去试两场看看?”陆€€连连摆手。
“也好,”掌柜走在前头,为他开门引路,“不知大人今日打算说个什么?”
陆€€将露在外面的那缕头发又塞回斗篷,急急跟上掌柜,边道:“此间既然名为‘江湖茶馆’,自然要说江湖事了。”!
第3章 说书1€€新手上任第一场第3章
落座于茶馆说书人的位置,陆€€的视线受超大斗篷帽的遮挡,仅能看到最靠前一排看官的桌面及底下探出的脚丫子。
说实话,陆€€原先对说书艺术实在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什么开场定场词,怎样用醒木,如何吸引看官注意力与调动大家的情绪,就连长时间合理使用嗓子的技巧,他也统统是白纸一张。
可这到底不都是为了生活么。
新手上路这第一遭,陆€€现在已经就这么坐在了这里。
不就是讲故事么,学着说着,迟早也就会了……吧?
陆€€在心里给自己强行鼓劲。
肯定比不得现代那些体系成熟、技艺纯熟的老艺术家们,可这几日四处的茶馆听下来,这年头的说书到底还没成体系呢,都是各说各的,随便来。
“新来的先生啊?说点啥啊。”耳边传来下边看官的催促。
盯着视线里桌下开始抖腿的某脚,陆€€转动脑瓜开始想怎么开场。
“咳。”陆€€清清嗓子,生疏地拿起桌上的小木条(醒木)用力一拍。那小木条还顺势在桌上一弹,被陆€€连忙捞回来重新摆正。
底下一片笑声。
“行不行啊!”
“今天!”陆€€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强行盖过底下的嘈杂,“在下亦前来讲江湖事!”
“各位看官,想必听多了众大侠替天行道、惩凶除恶、大快人心之事。而今,在下却要讲一个别样的故事。”
有人嗤笑:“能有多别样啊?听你这年纪轻轻,还藏头露尾的,你还能知晓什么江湖大事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在下自然知晓些许江湖事。”陆€€故意把话说得暧昧,“若非知晓,如何不敢尽言。”
“€€,真的假的?”一个看官胳膊肘捅了捅他同桌的友人,“难不成,他是因为知晓什么天大的秘密,才不敢显露真容于人前?”
他友人浅啜一口茶,瞥他一眼:“想太多。”
“他就不怕说出来什么真相,被千里追杀吗?”
“话太多。”
“哦。”乖巧闭嘴。
陆€€讲道:“月黑风高夜,李巳一家还在梦中。一伙强人却突然破门而入,强闯了进来。那领头的,正是前几日那个被教训过的仇家。”
堂内乱哄哄吵嚷嚷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
“说到几日前,那自来横行霸市的衙内正于街头店口当头欺辱李巳,要李巳这不小心冲撞了他的贫家小书生跪地叩拜。”
“如此羞辱读书人,竟不怕来日金榜题名时,有他好果子吃!”有人嚷嚷道。
又有人拿话堵他:“你当谁都能中的!”
陆€€只自顾自接下去:“李巳自是千般不愿,又万般无奈。”
“眼见那恶衙内抬抬眼皮子,手下的家丁便熟练地一脚踹在李巳的€€窝,直将他踹得摔跪于地,还要伸手去摁李巳的头想要强压他叩首。正当这时!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 迅疾如电, 转瞬之间,就一人一记窝心脚,把家丁踢飞出去。”
“好!”众看官喝彩,“杀了那恶徒!”
“恶衙内见势不妙,怕被路见不平的侠士一剑杀了,立刻脚底抹油逃了。被少爷抛弃留下的家丁躺在地上哀嚎了几声,不住讨饶。”
“侠士却既不杀人,也没有去拦,只眼睁睁看着恶衙内跑走,又对家丁斥道:‘还不快滚!’家丁发现疼痛忍忍,还能走动,死里逃生,自然心里欢欣雀跃,赶紧手脚并用也跑了。”
底下一阵遗憾失望的唉声叹气。
有人不满道:“就这么让那贼子毫发无损得逃走了?”
陆€€道:“正是如此,才有了后头这一数大劫。倘若那侠士当下也如别的大侠一般,一剑封喉,这故事那般惨烈的后续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听他如此说,众人便又静下来。
陆€€接着讲:“因而几日后,恶衙内气不过,这晚便是来收拾李巳的。”
“恶衙内遣家丁闯进来后,四处打砸,又打断李巳的双手双脚,这还不够,还推柴倒油,要放火将他与唯一的至亲老者都烧死。”
“歹毒!”有人忍不住骂骂咧咧。
“老者拼着年老体衰之躯,硬是用尽浑身解数将李巳救出火海,自己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巳方才从灼热的火海中逃出生天,现下却并无喜意。”
“因着老者去了。自老者伤处留出的血漫至李巳身下,直叫他觉得,如坠冰窟,数九寒天里,他身着单衣时,都不曾这般冷彻入骨。”
“€€,”一位看官胳膊肘又捅了捅他友人,吸吸鼻子伤感道,“那李巳真真是好惨啊,可怎么办呀?”
友人默然,于他盏中倒了些茶水,突然道:“人世多艰。”
“可叹造化弄人,他残废失亲,沦落街头,本来可能饿死冻死,曝尸无人收敛,又或被游乐的恶衙内发现再遭毒手,然而他却遇上了那位曾出手相助的侠士€€€€”起个什么名字呢?江湖版蝙蝠侠,混合楚留香,那就叫,“香玉。”
“啊?原来是位女侠,难怪……”
“心慈手软,妇人之仁!”有人斥责。
陆€€连忙描补:“男的男的,是位男侠啊男侠!”
“什么?男人怎么会有这般娘里娘气的名儿?”许多不满声此起彼伏。
“€€,你说,”又是那位看官胳膊肘捅友人,“那侠士的亲长怎么会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啊?”
友人:“陆小凤。”顿了顿,他又念道:“姬冰雁,胡铁花。”
“是了,是了,看来起名想法这么别致的亲长还不是独一份的啊!”看官哈哈笑起来,“对了对了,还有楚留香!”
他笑得大声了点,众人都听到了,一下子鸦雀无声,哦不,堂内还回响着他的笑声。
他霎时如被扼住咽喉的鸭鹅,一点声也挤不出了。
众人此时又忽的议论纷纷:“楚留香好似也从不亲手杀人吧, 莫不是暗指香帅。”
陆€€听见他们讨论起什么楚留香、陆小凤的, 呆住了。
天啊,这还是个综武侠的江湖啊?
就是不知道综了多少武侠。
这不是个架空的武朝吗?哪部武侠背景是这个武朝的?这满大街混搭的服饰形制,谁整得明白啊!
突然有个清亮的女声跟他说话:“这真是说的楚留香之事吗?真是那位‘踏月留香’的盗帅?”
这肯定不能认吧?
起码不能直接认。
“并非如此!香玉大侠并非那位盗帅!在下直说了,在下所述,并非一家一人,乃是诸多真事合在一块,才敢说出。”
“哦~~~”众人意味深长的回道。
“是了是了,如此这般,哎呀,不知这故事里头,都已混了多少事迹。”
“那莫不是里头的人物也是几人合成的一个?”
“那未免太过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