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在江湖,正说书 第29章

陆小凤赞同他的看法。

花老伯只希望杜夫人此次行动不要再被看穿了。

“杜夫人冷眼旁观,看贼人从起初的四处突围,到后来认清生门无路。”

“但她究竟还是小瞧了一度在江湖上留下盛名之人。那贼人忽然强行突围,十数枚暗器袭向杜夫人。杜夫人虽然及时扑倒躲开,却仍被一枚暗器擦破面颊。”

“贼人满身伤痕,脚踩自己流淌了一地的鲜血,大笑出声:‘中了我的毒,可愿同我共赴死?’”

“杜夫人定睛细看,那些暗器原是贼子随身携带的白檀佛珠,想不到他竟然在这上面淬了毒。”

“棋差一着!”花老伯简直要捶胸顿足了,“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这么好的当家主母夫人就要为那恶贯满盈的贼子白白陪葬了吗?

损失惨重,令人心痛!

杏衣客却留意到故事中的“白檀佛珠”,疑惑不解地问他友人:“我记得,好像先前有个故事里,有个圣僧就是用的白檀佛串?”

紫衣友人看他那迷糊样,也是习惯了,为给这单蠢的崽儿解释,而难得肯多费口舌:“不错,这贼人现下被佛门追杀,又用的白檀佛串,再加上前文各处暗示体现,此人应当就是骗了裴、沈两位姑娘的妖僧无忧。”

杏衣客惊讶:“什么?无忧大师骗了裴姑娘吗?”

周围客官转过来想瞧瞧这是哪来的单纯小傻瓜,真够稀罕的,就听到他茫然的问道:“先前那个故事难道不是讲的,圣僧感化点醒了执着于红尘情爱的迷失女子吗?”

周围人:……

这是听岔了,还是从头到尾就没听明白啊?

紫衣客默默拉过杏衣客,与他小声分析起前文来。

“那贼人终究还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此时此刻,这周围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别人。因着杜夫人提前为这次反击调开了此处所有人。”

“所以现下,她只能自己收拾当前的残局。”

“只靠自己的纤弱之躯,把奄奄一息的重伤之人艰难拖进屋内,搀到床上。再把一切不便为外人知晓的布置抹去痕迹。”

“什么?”魁梧老兄惊诧,“这还不杀了他?”

赵兄语气凉凉:“杜夫人总不会闺名为香玉吧?”该死不死,该杀不杀,优柔寡断,果然是区区女人。

“大管家娘子回来,发现贼人竟然未死,还躺在杜夫人的床上。”

“杜夫人只说要先救活这个人。”

“大管家娘子实在不解,忧心如焚:‘夫人,倘若被族中知晓此事,只怕……为何还不让这贼子去死?’”

“杜夫人道:‘安心。’”

“可大管家娘子这回却难以安心了。明明夫人的布置无一丝缺漏,无一毫不妥,这杀千刀的贼人都重伤到如此垂危境地,为什么夫人又突然改变心意?若是被族中那些鹰视狼顾之辈抓到夫人的名誉把柄,以此为破绽攻击她,那可如何是好?”

“杜夫人只又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心意已定,绝无更改。”

“大管家娘子只得顺从夫人的决心。”

陆小凤倒是能理解杜夫人要救活贼人的打算:“她是为了解药吧?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神医难解的奇毒。”

花老伯也是终于有些宽心:“能活就好,说不得夫人的毒不难解。”

“杜夫人便在自己的屋中主动藏了那么个贼人,亲力亲为替他喂食擦身,上药包扎。”

“那贼人失去意识后,毫无反抗能力地躺在那里,好似褪去罪恶与妖异的邪魅之气,重归纯然无暇的赤子之态。”

“杜夫人用凉凉的湿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处有丹朱一颗,衬得那副容颜好似佛子,出尘脱俗,俊逸绝世。”

杏衣客感慨:“他原来还真是绝尘佛子无忧啊!”

周围人:……

“高热中的人正烧得神志不清,胡乱说着什么。”

“杜夫人边服侍他,边一字不落地听全了他所透露的每一道讯息。”

“仇恨与怨毒的诅咒,都是为了他的过去。”

陆小凤也对邪僧无忧的过去饶有兴趣,想知道这面上妙绝的圣僧为何皮下竟然是一头禽兽。

陆€€现场给无忧编出个俗家姓名,无花是东瀛来的,东瀛自认的标志物有:日漫、武士、寿司、樱花……樱花啊€€€€有了。

“原来,他原名阴桦,也并非中原人。他原本是南蛮小国因谋逆而被族诛的后戚€€€€阴家的嫡长子。事败后,宫中嫡姐自戕,阴家家主拼尽最后一切,送出当时尚且年幼的嫡长子,将其托付于人送入人口众多的中原,改名换姓,藏匿起来。”

“然而他那时候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记事,心性也早就在家中骄纵溺宠时便扭曲了。”

“他偏激地看待他所遭遇的一切。”

“他恨家中谋逆便罢了,竟然事败族灭,以致他远流异国他乡,寄人篱下,沦为庶人。”

“他恨护送他一路前来中原的侠士发现他仇怨心性,竟然将他送上山门托付至佛寺,以致他被迫要守佛门戒令,不得享乐,更无法得子嗣后代延续血脉。”

“他恨师长管束严厉,却明察秋毫,以致他步步惊心,时时留心,处处小心,严密隐藏起自己的本性,谨慎图谋篡权夺位。然而终究不得掌门之位。”

“他恨中原比起他的故土更加安泰祥和、富庶繁荣,他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却在那些藩国权贵的收刮下民不聊生、处处落后。”

“他所处之地乃佛门修行之地,师门中人尽数修心养性,心怀善念,一直精心教导他,希望能够感化他,对他有着殷殷期盼,盼他洗尽心中秽恶,从此得证佛果。”

“他却假作,顺着师门心意,学得伪装,披上一层精心光鲜的皮囊。”

“琴棋书画,佛偈辩经,他展现得样样精通;金银俗物,红颜脂粉,他表现得不为所动。逐渐地,在世人眼中,他就成了一代出尘脱俗的圣僧。”

“然而又有谁能知晓,当他面上宁静祥和宛若悯世观音时,心中流淌着何样的恶意。”

“嘶€€€€”陆小凤被这其中某些形容惊住了,“这圣僧的皮囊他是不是照着七绝妙僧无花来的?”

花满楼若有所思:“陆€€编故事,向来只编造虚假的情节,里头的主要人物似乎却总是照着现实中真实之人改编。比如此前涉及你我时,与我们的真实性情总归大差不差。蝙蝠岛一案震动江湖,那蝙蝠公子虽然下落不明,可他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的真实身份已然大白天下,他与我相似,都是个瞎子,仿佛处处也与故事中不择手段的云楼珏对上了。”

陆小凤道:“我此行还新交了几个朋友。楚香帅也确实与香玉很是相像。莫非那销声匿迹有段时日的妙僧无花,就如这无忧一般,真有副不为人知的第二面目?”

“杜夫人如今得知他的过往,却不动声色,悉心服侍到他退烧醒来时,才红着眼眶伏在他胸膛,轻声诉说这几日如何因他遭受天道不公而共情,诉说自己如何在明知他是个恶劣不堪的魔头的情况下,仍旧无法控制住自己日渐沦陷的心。”

书生被那句“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绝句镇住了,此刻再不敢大声说话,只嗡嗡如虫语:“不安于室……果然……小人与女子……”

“他自诩魅力无女人可挡,因此对梨花带雨的美人如此倾心动情的哭诉与乞求深信不疑,且习以为常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所谓爱意。”

“但他仍是留了一手,哪怕美人表现得多么悔恨、多么顺服、多么含情脉脉,他也始终未把解药之事透露哪怕一丝口风。”

郎心如铁啊。酒肆东家花主人突然想为自己斟一杯酒,可惜当下手边无酒。

“这日天光正好,明媚的春光透过敞开的窗口照在他身上,这让伤情终于有逐渐好转的迹象的他,心情难得好了些许。”

“他悠悠转醒,闭目想道,要不等会儿让人把他搬出去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一道熟悉的呼唤声在他耳边响起:‘无忧师兄!’”

歌楼东家鸟主人心潮澎湃。

终于!

“他猛然睁眼,不可置信地朝窗外看去,那女人身旁站着的,是个面熟的光头蠢和尚。”

“他骤然间发觉自己遭遇如此背叛,怒火攻心,几欲发狂,可他现下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束手就擒。他何其痛恨这种被掌控生死命运的无力感。”

“他不甘!绝不甘!”

“他厉声质问那个女人:‘你竟背叛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

“那个女人就是杜夫人,她没有别过脸去不看他,反而坦然与之对视:‘爱一个人,就非要为他失去人性、失去自我吗?爱,又不代表一切。’”

说得好!

众人抚掌称赞。

如此坦荡与洒脱,不愧是女中智杰杜夫人!

“无忧癫狂大笑,怒吼道:‘你胆敢背叛我的爱,那就给我殉葬吧!’”

“无虑和尚愧疚不已,无忧师兄既然放出话来这么说,只怕解药是绝无可能拿到了,杜夫人的奇毒可如何是好。”

“杜夫人平静回复无忧道:‘你说错了。你从未有过爱。你只爱你自己。事到如今,已经再没有欺骗的必要。’杜夫人再没有欺骗无忧的必要,因为无忧不会给出解药;事已至此,无忧也再没有欺骗杜夫人或自欺欺人的必要。”

青衣女子冷然,这无忧,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有一星半点的悔意。

“佛门一行人抬着瘫在担架上的无忧即将踏上归程,杜夫人等在车前,头也没回地问道:‘我吩咐的那些,都办好了吗?’”

“大管家娘子颤抖着声音回道:‘是,一应诸事都已办妥。’”

“杜夫人幽幽叹息道:‘少爷也知事了。如此,我便不负恩公所托,问心无愧了。’”

“大管家娘子没忍住满腔悲戚,颤抖着哭腔唤她一声:‘夫人!’”

“杜夫人苍白的美丽面容上浮现一抹释然的浅笑,道:‘安心。’”

她这是要怎么了?怎么那么像在交代后事啊?

众人都慌了神儿。

“杜夫人独自跟着一行人奔赴佛门,亲眼见证了罪不可赦的邪僧无忧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处决。”

“与无忧有过一段过去的女子中,佛门暗中通知了某些能够联络上的。众女们从天下各处汇聚而来,送了无忧最后一程。”

“杜夫人作为击败无忧的最后一人,荣幸地分到一颗头颅。她最后请求无虑,将她的棺材压着那颗头颅下葬。”

什么分头颅?!

什么棺材与头颅一起下葬?!

“此‘逸闻’到此为止,诸位,再会。”大屏风后的斗篷生最后一句出口,醒木惊堂,也惊飞了众人。

见斗篷生毫不拖延就离开,也就没人想着挽留他再解释。

故事虽已经完结,可意犹未尽的众人此时完全平静不下来。

七嘴八舌,你言我语,茶馆大堂里沸腾起来,吵成了一锅粥。

有人为分头颅所透露之事哗然,争论无忧是否被众女分尸,争论无忧被分作了多少个部件,够不够他残害过的女子分,争论无忧被众女分了是否符合道义……

有人在纠结为什么杜夫人最后的请求是那样的, 猜测杜夫人是否出于仇恨要用自己的棺“镇压”魔头, 也有猜测杜夫人是否出于爱而不得才要与无忧葬在一起,“死同穴”嘛……

那些丰富多彩的探讨,陆€€是没去听的。他此时已经在与张掌柜数赏钱了。

等他怀揣这今日的分红,回到新家,陆小凤他们仨还没回来。

姑娘们今早也出门去歌楼飞仙坊报道学习去了,这会儿家里只他自己一个人。

陆€€从厨房里随便扒拉了点能吃的东西垫垫肚子,叼着吃的路过廊下时,瞧见一小片垂落的紫藤,枝枝蔓蔓的,还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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